这是林三千经历过最漫长的夜晚。
他蜷在柜子里又疼、又饿、又冷,他知道没人会经过福利院角落的杂物间,即使有,对方也不一定会向他伸出援手。
他控制不住发抖,牙齿在胶带后咯咯作响,意识开始混沌不清。
他甚至觉得今天可能要死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柜子的缝隙,原本黑沉沉的雨幕变得亮堂,甚至亮得有些晃眼。
是天要亮了吗?他意识混乱,时间的流速也变得模糊。
衣柜内侧有一面镜子,镜面裂了几道口子,大概是之前和欺凌者挣扎的时候撞裂了。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林三千开始用肩膀撞击镜面,试图撞碎镜子用玻璃片割破捆住手脚的绳索,可他努力了很久,镜子就像铁铸般纹丝不动。
最后,虚脱的林三千靠着镜子喘气。
借着光线,林三千再次看清自己女装的模样,血和口红糊了一脸,不合身的裙装校服遮不住淤青破损的皮肤,因为从小缺乏营养,十一岁的林三千肤色苍白身材单薄,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弱许多,加上在别人看来极不光彩的身世、以及小城里罕见的混血外貌,他成了霸凌者眼中最完美的羔羊。
——因为弱小、因为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母亲是个精神病…所以活该被欺负吗?
林三千的睫毛簌簌颤动,他无声的询问镜子里的自己。
被送到福利院后,他时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把自己的镜像当做无话不谈的伙伴。
可惜镜像无法回答他的提问,林三千失落的垂下视线,呼吸变得更轻了。
在陷入昏睡之前,一阵脚步声让他突然睁开眼睛。
脚步声湿漉漉的,还夹杂着轻微的、像是冰面裂开的声音,渐渐朝他靠近。
林三千发不出声音,只能再次咬牙撞击柜门,砰砰、砰砰砰,虽然希望渺茫,但他仍忍不住为自己祈祷。
最后脚步还是消失了,林三千竖起耳朵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奇迹的发生。
他疲惫的垂下脑袋,现实一次又一次提醒他,奇迹总是擦肩而过…
就在林三千掐灭希望,打算继续忍耐疼痛和寒冷时,柜子外传来重物撞击锁头的声音!
林三千自喉间发出含糊的求救,门外的人似把手指压在唇边:“嘘。”
林三千听话的噤了声,坐在黑暗中安静等待。
随着锁头崩坏的声响,眼前的光束迅速扩大,林三千微微睁大眼睛,一瞬间的晕眩感让他怀疑这一切是他临死前的幻觉。
窗外白茫茫一片,这个靠近热带的小城居然下雪了。
站在雪光里扔掉锁头、朝林三千伸出手的人,同样被血水和口红糊了一脸,身上同样布满淤青勒痕,不合身的女装穿在他身上,可笑又可怜。
林三千宕机了,因为这个人和他长得完全一样。
从五官身材、再到彼此狼狈的样子…完全是镜像复刻!
短暂的视线交流后,对方似猜透他的想法,极轻的笑了一下:“别怕。”
连声音都和自己一样,但他很温柔。
林三千像个惊吓过度的小兔子蜷在柜子里一动不动,对方主动躬身靠近,轻手轻脚的替他解开四肢的绳索,最后撕下他嘴上的绷带,还像安抚小动物般揉了揉林三千的脑袋:“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所以有些晚了,不要怕。”
林三千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他盯着对方同样冷蓝色的眼睛:“你是谁?”
他等了一会儿,看对方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又问,“我是在做梦吗?”
“你希望醒过来吗?”
对方凑了过来,和林三千鼻尖碰着鼻尖,彼此的呼吸和血腥味缠绕在一起。
林三千很诚实的摇头:“不希望。”
对方很满意的笑了:“我们离开这里。”
说着,他抱起四肢失去知觉的林三千,将他自黑暗中带走。
林三千靠在他怀里,突然觉得很冷,这人就似在暴风雪里赶了一宿路,身上没有半点温度,连呼吸都是冷冰冰的味道。
想从对方身上获取温度的计划落空了,林三千迷迷糊糊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
这会儿林三千终于发现了,对方虽然长相处境都和自己一样,但从他身上看不出半分狼狈。
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中。
“困就睡吧,我们还有很多做梦的机会。”那人用鼻尖蹭他的头发。
林三千挣扎着颤了颤睫毛:“睡着后我会死吗?”
“不会,我不可能让你死。”那人似乎又笑了。
“为什么?”林三千的意识已经抽离,他在凭本能发问。
“以后再告诉你。”
“……”
“那我以后怎么才能梦到你?”
对方碰了碰他涂满劣质口红的嘴唇:“你醒来后,我会告诉你。”
“三千,睡吧。”
对方蒙住他的眼睛。
“天亮后,我有礼物送给你。”
*
林三千睁开眼时,已经全身干干净净的躺在寝室床上。
窗外绵延数日的雨停了,天光放晴,他盯着天花板上跳跃的阳光有点恍惚。
刚才好像做了个荒诞离奇的梦,梦境很冷很疼,梦里还有两个他自己。
林三千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可当他碰到额角的创可贴时,突然像被烫到般迅速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