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女,不能干活,在主人家便如同废了一样,可大夫也算是个人精,从静影肩头暧昧的红痕便看出这大约是个不愿从了主人而被殴打的可怜侍女,但既然主人给请大夫,说明并没有完全放弃她,于是给开了一些价格昂贵的好药,不乏人参之类的。
走之前,大夫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在为静影哀叹。
一旁的小厮猫着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搁在大夫手中,嘱咐道:这丫头惹了主家不快受了些小小的惩罚,你是个识相的,可别到外头乱说。
乱说?他哪儿敢呢。怕是话还没出门,就被人用刀架着脑袋了。
这大冢宰府可当真是龙潭虎穴,这样满身的伤痕还说是小小惩罚,若非这姑娘命大,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然而这世道,本就如此,人命比牲畜还不值钱,当官的朱门酒肉,吆五喝六,肆意掌管他人的生死,无权无势的平民,便只能为他人所鱼肉。
可姑娘,既投生来这世上一遭,便只得什么困难都受了。
静影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喊着成璧,两个伺候的一个叫杏雨,一个叫杨柳。杨柳趴在她床头,凑近想听她说了什么,可听来听去都只有成璧二字。
长夜无聊,杏雨和杨柳便说起话来。
杨柳看着床上人的眉眼,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感叹道:她长得可真漂亮,比咱们漂亮多了。
魏都鲜少有像静影这般柔弱的美人,肌肤胜雪,弱柳扶风。
杏雨素来心高气傲,嗤道:可惜大人瞧不上她,要将她送给石大人呢。却也忍不住看起静影的眉眼来,她的发乌唇红,躺在榻上似是发了梦魇,眉头紧锁,的确引人怜爱。
杨柳反驳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大人虽面无表情,看上去不甚在意的样子,可我晚间给大人倒酒时恰逢石大人将静影姑娘扯进怀中,大人平日习武射箭,那样稳的臂膀却狠狠晃了一下,杯中酒都被晃出去半杯,可见并非全无心思。
那大人为何又要将她送出去?杏雨言之凿凿,不肯附和杨柳所说,可到底心里存了疑惑的影子,不由得思量起来。
这姑娘之前在大小姐处伺候,整日以男装示人,后来不知怎的被大人霸占到书房,大小姐还为此和大人闹了一场脾气,只是大人手腕强硬,向来说一不二,大小姐也无可奈何,只能将人让出,再之后这件事便没了什么水花。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是昨日,听闻大小姐鞭挞大人亲手种的一株梅花被大人瞧见,两人又吵了起来,大小姐负气离去。
算起来,自数月前静影到大人身边时,大人与大小姐便有了不和气,莫非......此事同静影有关?
可静影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又能沾染什么呢?
杏雨看着静影愈发苍白的脸,主动请缨:你仔细看着她,我去给她煎药。
她们二人既为侍女,因稍有姿色又为侍妾,但凡主人需要,便是什么都要做的,可大人因公务繁忙,鲜少留宿后院,她们这些人也无什么服侍的机会。
如今静影与她们同为奴婢,却躺在这儿要她们俩伺候,杏雨和杨柳心中当然是不愿的,可桓府家规森严,大人手腕雷霆,就连管家也是不近人情得很,她们委实不敢犯错,亦不敢公然违逆大人的意思。
大人既说要将她照料好,她们自当尽力去办。
第5章 撞见
熬药煞费时辰,杨柳精神不济,倚靠在床边一顿一顿得点着头睡着了,直到子时杏雨才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这屋子不仅简陋,且还漏风,窗子怎么也关不严实,就连杨柳这样身体健康之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案几上的油灯线本就不长,点了大半夜,自然是熬不下去的,已经开始一闪一闪的,似乎不多一会便会完全熄灭。
杏雨看着躺在床上的静影,她盖的还是夏季用的薄被,她又是伤病之体,自然更耐不住寒冷,几乎被冻得满脸青紫。静影上嘴唇咬着下嘴唇,梦呓不停。
杏雨试了试药的温度,先走到床前将杨柳摇醒:别睡了,一会也冻凉了,快给她拿衣裳裹着,看都冻成什么样了。话里透着些不忍。
杨柳揉了揉眼睛,看向静影,不由得大吃一惊:她怎么冻成这样了!
许是她体质本就弱,又受了那般折腾......杏雨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但大体便是那么个意思,杨柳听了那话也蒙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一时不知是该艳羡还是同情。
杏雨唉了一声:举朝上下想要进咱们府的女人,不知凡几,她却那样悖逆狂妄,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既没有家世也不温柔体贴,若是再没有一点眼力见,只怕大人是不会留着她在跟前添堵的。
桓大人虽素有暴戾之名,可对手下人却是不错的,单说府上的陆姨娘,并不是十分讨大人的欢心,这十几年来伺候得也并不很多,但大人该有的富贵和体面却是一样也不少的,都给了陆姨娘。
陆姨娘日日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而陛下又最是倚重桓大人,这宫中的珍宝赏赐下来,一应都进了陆姨娘的小金库,惹得旁人好不艳羡。
快扶她起来喝药吧,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咱俩的命是要先搁在这儿了。杏雨看着静影的脸,欲言又止,想到桓大人的雷霆手段,不觉通体寒凉,若是这祖宗今夜熬不过去,只怕她们两人也没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