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以往他们一同用膳,又有多少,是她不喜欢的?
如今她尚且不肯说,何况以前呢?
卫景朝面色未有改变,只一双眸子,神色越发沉如浓雾。
沈柔眼珠微微转动,道:“我知道了。”
卫景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声叹息。
卫景朝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都说凉州美食无人不爱,他咽进口中,却只感觉,舌根又苦又涩。
像是吃了满满一大碗的黄连。
待饭后回到都护府,沈夫人被安排住进了,昨日卫景朝命人特意收拾出来的清幽小院。
那院子清净,不大却精致,又搬去了一些平南侯的旧物做摆设,如今,给平南侯的夫人住,再合适不过。
卫景朝没有心情亲自去送沈夫人安置,只命了侍女领她过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沈柔就没搭理他,蹦蹦跳跳挽着母亲的手,一同去了主院。
卫景朝侧目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堵的厉害。
她装的温柔乖巧,却半点都不在乎他。
沈柔陪着沈夫人待到深夜,才不情不愿地回来,进屋时,还带着不满。
卫景朝隔着门帘子听见她小声的抱怨,“我为什么就不能陪我阿娘睡?干什么非要催我回来?”
踏歌赔笑:“姑娘,您换洗的衣衫都在这边呢。”
“你们可以给我送去。”
“沈夫人连日操劳,今儿先让她老歇息一二,您改日再与她叙述天伦,不好吗?”
沈柔还想说话,卫景朝淡声喊:“沈柔。”
门外的声音,霎时消失。
沈柔小心翼翼从帘子后探头,看向他,软声问:“你还没睡啊?”
卫景朝正坐在榻上翻书,望了望一旁的钟漏,漫不经心道:“什么时辰了?”
“亥……亥时了。”沈柔跟着瞟了一眼,凑到他身侧,看了看他手中握着的书,本想借机转移话题,却发现上面全是看不懂的异族文字,不由诧异道:“这又是什么?”
卫景朝随口道:“匈奴文。”
他将书册随手放下,暼了眼她的脸,指了指一旁的浴室,“去沐浴,不然别上我的床。”
沈柔下意识摸了把脸。
卫景朝拿起床头的镜子递给她。
镜子里,映出她漂亮的小脸。只是,那精致的脸上,不复以往的白净,从额头到下颌骨,一道长长的灰痕,蔓延下来。
显然,是刚才在主院里帮沈夫人归置东西,不知道怎么就画上了。
如今看起来,滑稽的像是一只小花猫。
一路上,阿娘和踏歌也不提醒她。
沈柔的心都要炸了。
卫景朝轻哼一声,“这院里是缺了烧火丫头?非得你亲自上阵。”
沈柔动了动嘴唇,放下镜子,转头就往浴室走,那慌乱的脚步,隐约得以窥见她的心情。
卫景朝笑了一声。
沈柔越发加快了脚步。
卫景朝这才看了门外探头探脑的踏歌一眼,肃声吩咐:“让陆黎派人去主院盯着,看看有没有人,背着我过去接触她。”
踏歌微微点头。
卫景朝从榻上下来,缓步走进浴室中,靠在门边盯着她。
沈柔正在洗脸,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抬起头,没什么底气地问:“洗干净了吧?”
她从水盆的倒影看,是干净了。
卫景朝走近,大拇指蹭上她眼角,漫不经心警告她:“以后再这么到我跟前,别怪我下手狠。”
说着,手指滑到她脸颊上,用力掐了一下。
沈柔吃痛地闷哼一声,一双眼睛顿时潋滟起水雾,闷声闷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卫景朝低头,拍了拍她的额头。
沈柔推了推他,道:“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她那点子力气,完全撼动不了卫景朝,卫景朝也不动弹,只是道:“我看着你。”
他扬眉讥讽,“省得我们沈姑娘勤快,连水池子也一并刷干净。”
沈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哪来这么大火气?”
一整个晚上,都阴阳怪气的。
瞧瞧说的什么话,不沐浴就别上我的床。
她稀罕吗?
若不是踏歌非要将她拉回来,她才不想睡这张破床。
她刚才就看了,阿娘院子里饿的床比这张大,比这张宽敞,还比这张的花纹好看。
她不就是见着了母亲,比较兴奋,这才没忍住亲自帮母亲布置房间吗?
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值得他一晚上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给别的男人铺床了?给他戴绿帽子了。
沈柔性子温和,却也不是个会伏低做小的人,寻常时候压抑了天性,今儿倒真是忍不住了,气冲冲道:“你若是看我不顺眼,直说便是,何必千方百计挑毛病。”
她说着,眼泪先掉了下来,想起白日里母亲说的事儿,本就委屈不已,此刻更加委屈了。
“反正凭你的身份地位,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法子反抗。”
她一哭,卫景朝的心,便跟着揪了一下。所有的郁气和不满,都散了个无影无踪,只余下满腔的心酸和心疼。
无声叹口气,他抬手去擦拭她滚滚而下的泪珠,柔声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