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服,却又抵不过贺兰粼的威严,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出去。
贺兰粼坐在申姜旁边,柔声说,“她叫董昭昭,是董无邪的亲妹,自小和我们生活在一块,脾气骄纵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
端起了药碗,自己率先抿了一口,道,“没毒的,喝吧。”
申姜也知药碗里没毒,方才说有毒不过是赌气之语,故意气董昭昭。
她犹豫了下,将药碗一饮而尽。
贺兰粼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温柔的气息尽数洒落,夸赞道,“这才乖。”
申姜被他揉着,脑袋微感麻痒,感觉自己就跟他养的一只猫似的。主人走到哪儿,就把她带到哪儿。
她颤了颤眼睫毛,回忆起之前的事,仰头问道,“你……是不是要当皇帝了?”
贺兰粼轻嗤道,“你这么问,是想我当皇帝还是不想?”
申姜哑然,贺兰粼当不当皇帝,岂是她能左右的。贺兰粼本是前太子,筹谋了数十年,不就是为了夺回江山吗?他不当这个新帝,谁又能当?
贺兰粼见她痴痴怔怔的样子,将她的脸扭过来,捧在手心,“阿姜,我若当皇帝,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申姜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历代帝王,皆是后宫三千人,怎会只有独一个女人。
她软语央求道,“我想先去找我阿翁。”
贺兰粼道,“你阿翁我已经派人为你去找了。”
申姜执意说,“我想自己去找。”
“那就先等我们行完大礼。”
他妥协,在她红酣酣的脸蛋上轻掐了下,“叶君撷贼心未死,对你还虎视眈眈。若你一个人出去,落到他手上,可怎么是好?等咱们成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申姜瘪瘪唇,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娶她了。
她对嫁给谁这事没有什么执念,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可是,贺兰粼就要当皇帝了,嫁给君王,只怕将来无尽的岁月都在深宫中度过,待到年老色衰之时为笼囚花……
她暗叹一声,心中虽有诸多隐忧,但此刻着实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只好默认了。
……
这日之后,申姜接连好几天都没看见贺兰粼的影子,不用想也知道他即将得到天下,这会儿自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没空见她。
申姜在军营中过得烦闷无聊,每每遇上董昭昭,两人互看不顺眼,都要口头上拌嘴几句。
董昭昭总桢哥哥长、桢哥哥短地叫,使申姜不由得深深怀疑董昭昭和贺兰粼有一腿,董昭昭暗恋贺兰粼,或者贺兰粼暗恋她。
又过了几日,申姜惊异地发现,李温直竟也被带到军营来了。
原来那日杀惠帝之时,李温直也在木屋中,董无邪就顺手带回来了,让她当个丫鬟,伺候双腿有疾的路不病。
当然这是贺兰粼默许的,他知道申姜和李温直要好,有李温直在申姜能高兴些。
路不病双腿残后,性情常常喜怒不定,要帮他穿衣脱衣、递水递饭递夜壶,稍有晚了便要挨一顿数落。
李温直这几日一直伺候他,着实苦不堪言,黑眼圈都有了,还不如从前在长华宫当秀女舒服。
李温直颓然道,“阿姜,几日不见,你就要当皇后了。可是我,伺候那个有病的,还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
申姜一听皇后二字就心神浮躁,岔开话头道,“等我下次见到贺兰粼,就跟他说放你回家去。你爹爹不是开了个武馆吗?想必日后有你爹爹护着你,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李温直这才有了点喜色,“那你呢?跟我一块走吗?”
申姜摇摇头。
李温直略微失落道,“……是我傻了,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你放着宫里的皇后不当,跟我走做什么。”
申姜道,“我说我不愿当什么皇后,你信吗?”
李温直瞪了瞪眼睛,随即明白道,“哦,你是怕将来贺兰大人有三宫六院。我听闻深宫里都是尔虞我诈,你要真进后宫的话,可要防着别人害你才好。”
申姜怨道,“罢了,看来我这辈子注定要在宫里了。逃得过惠帝,却没逃过贺兰粼。”
两人正自攀谈间,忽然不远处一声冷笑,紧接着就是一声娇喝,“真是好不要脸,桢哥哥什么都没说,就在这自封皇后了?”
第29章离心
申姜和李温直同时回头,见一梳着俏辫的少女正歪着头站在两人身后,嘴角扬起,满怀鄙夷,正是董昭昭。
申姜扶了扶额头,心叹真是冤家路窄。
李温直却还不知董昭昭的来历,直言问,“你是哪来的?干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董昭昭纠正道,“主人听丫鬟说话叫监督,不叫偷听。”
李温直怒道,“什么意思?”
董昭昭耸耸肩,“你不是每日都伺候无病大哥吗,不是丫鬟又是什么?穿得也土里土气的,看起来就是个土包子。”
李温直身上的衣裙确实没法和董昭昭比,她只是穿了个蓝布碎花麻衣,是平民百姓惯常的打扮,而董昭昭一身镂金刻白蝶的流仙裙,露出两节粉臂,浑如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李温直气得脸色通红,小拳头紧握,想要上去给董昭昭一拳。
申姜将李温直拉在身后,低声道,“别理她,她就会仗着她哥哥,没了她哥哥就什么也不是。”
这话戳中了董昭昭的心坎儿,顿时嗔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我听不见。刘申姜,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桢哥哥一时的新鲜玩意儿罢了,还真做起皇后美梦了?赖在这里不走,却也没用。”
申姜微觉有气,又不是她赖在这里不走,她不知跟贺兰粼说了多少次分道扬镳,每每都被他漠然拒绝。
李温直脾气比申姜更火爆些,已经率先动起手来。
她在路不病面前唯唯诺诺,原是因为体力悬殊太大的缘故,然董昭昭只是个矮矮弱弱的小姑娘,便心无畏惧。
李温直使用武馆馆主阿耶传授“拳经”,在董昭昭身上推搡了那么几下。
本来是些三脚猫的工夫,但董昭昭实在太过娇气,只被蹭了那么几下,就哇地一声哭出来,“杀人啦!杀人啦!”
彼时贺兰粼还有无字辈的大将都不在峡谷军营中,只有双腿有疾的路不病听见了哭声,滑着轮椅出来。
他见董昭昭跌倒在地上,洁白的裙子沾上了泥巴,哭天抹泪,说不出的可怜……他立现怒容,喝道,“你们俩,干什么呢!”
这一声喝,铿锵有力,声线里尽是威严之意。
李温直看见路不病顿时怂了,董昭昭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对路不病哭诉道,“不病哥哥,我不过跟她俩说两句话,她俩就要打杀我。”
董昭昭哭得花枝烂颤,路不病柔肠一动,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好妹子,莫哭了。”
李温直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
路不病严厉道,“闭嘴。”
他那双狭长的凤眸在李温直和申姜身上扫过,冷肃道,“这里是军营,不容胡闹。李温直,罚你去水塘边站规矩,不够两个时辰不准休息!”
李温直委屈道,“凭什么?明明是她先挑衅的。”
路不病敲敲手中竹杖,“凭我是你主子。”
申姜见路不病这般气势,辩驳的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贺兰粼说过,董昭昭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和路不病等人有十几年的情谊,简直就是这里所有爷们的妹子。路不病护短,无论李温直做没做错,他肯定都是向着董昭昭的。
董昭昭听路不病惩罚李温直,撒娇道,“无病哥哥,你最疼昭儿了。”
李温直恨然,终究无法违拗路不病,暗自抹泪地站到了水塘边。
路不病轻蔑地盯了一眼,盯着她站好,才重新收回目光。
申姜站在原地,花容失色。
董昭昭弱声道,“无病哥哥,她呢?她也打我了。”
路不病犹豫,“她……”
谁都知道申姜是殿下的女人,路不病作为下属,擅自惩治不好。
路不病叹道,“昭昭,推你的人已经罚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
申姜又气恼又难堪,听着二人的意思,自己就跟砧板上的肉似的,任人处置。
她道,“董姑娘,你就完全没有错吗?你说我打你了,我刚才可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
董昭昭跺了下脚,又要落泪。
“不行,罚你和李温直中午不准用膳。”
申姜冷声道,“凭什么听你的,我偏要用膳。”
董昭昭怒道,“你敢?我……”
路不病气息一沉,“昭昭,够了。该罚的人都罚了,至于她,随她去吧。”
说着深深地瞥了一眼申姜,那眼神虽说不上怪罪,但也绝不是善意。
申姜一阵落魄,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着实令人酸心。
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她和李温直就是两个孤女,两个外人,永远都无法融入进军营的环境。人家想欺负就欺负,到头来她能做的只是找贺兰粼诉苦,还能怎么样。
她默然片刻,念着自己的处境,那种想离开的冲动越发强烈。
若是和阿翁一起生活,怎会有这样的污糟事?
……
午膳时,由于董昭昭被李温直“打伤”了,路不病特命厨房给她加了乌鸡养生汤。
申姜的饭食没被克扣,一如既往,但李温直就惨了,站规矩根本不许吃饭。
申姜不愿屈服于董昭昭,横下心来,揣着自己的饭食送去给李温直,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
李温直站得双腿僵痛,拿着雪白的馍馍直落泪。
她忌惮着路不病的威严,还不敢吃。
申姜提醒道,“你过不几天就要离开这儿了,怕他作甚?”
李温直这才咬起馍馍来。
李温直悲然道,“阿姜,唯有你和我真心。将来我走了是走了,要留你一人在这地方受零碎折磨,我怎么能落忍?罢了,我也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申姜道,“别说傻话。你阿耶还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