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霍景安让采蘩转告她说今天会晚点回来,段缱就一直等着,可一直到三更过去,采蘩第三次掀帘进来小声劝她睡下,都不见他回来的身影。
到这时候,她已经不关心身孕不身孕的事了,她开始担心霍景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行事有碍,这才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都已经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让他滞留如此之久
她本就因为身孕一事而悬着颗心,现下更是没有丝毫睡意,她想去询问守在寝苑门口的护卫,问他们可知道他们主子现在何处,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可她不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安就贸然行动,差使那些护卫去探查消息,要是破坏霍景安的计划就不好了,即使她并不知道他的夫君在今晚有什么计划,又准备做什么行动。
她就这么定定地坐在榻上,看着桌上缓缓燃烧的烛火出神,连手里的书卷被捏皱了半本都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声噼啪轻响,烛花爆起一朵,段缱微微一震,回过神来,见那蜡烛已经燃烧到只剩二指有余,便吹熄了烛火,她不希望蜡烛继续燃烧下去,来提醒自己夜已经过了多久。
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周围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偶尔刮过的风声表示着时间的流逝,采蘩没有再进来,或许是见帘里黑暗,以为她已经睡了。
段缱就这么等着,直到深秋的寒气攀着她的脚踝上移,将她的指尖都冰得僵硬发冷之后,她才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动静。
“郡主今日一天过得可还安好”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帘帐传来。
她跳起来,书卷被她拂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她也不在意,只是快步径直地走向垂帘,因为黑暗看不清楚,还被地上的几案绊了一跤,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来到垂帘前,伸出手朝那卷着绒毛的帘边探去。
垂帘一动,外面的人先她一步动作,掀起了帘子。
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怔住。
片刻后,霍景安惊讶的声音响起“缱缱”
“是。”段缱收回手,按捺着激动露出笑容,轻声回答,“霍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惊讶散去,霍景安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端倪,不禁皱眉“你一直都在等我,没有睡下”
段缱点头,也不管他在黑暗中看不看得见“你许久都没回来,我担心你,睡不着。”
霍景安的眉皱得更深了,诚然段缱的等待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但他更心疼她在黑漆漆的夜里等了这么久。
“你等我做什么我不是让你丫鬟告诉你,我今晚有事,会晚点回来的吗”他半真半假地责备段缱,“这么冷的夜,你就这样等我大半个晚上,也不怕冻病了”
段缱刚要开口,就觉得肩上多了一层重量,紧接着是一股温暖,霍景安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披给了她穿,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包裹住她,充斥在她的鼻尖,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气。
周围亮起烛光,采蘩点燃了外间的蜡烛,让面对面立着的霍景安和段缱能够看清彼此,段缱连忙趁这个机会上下打量了一遍霍景安的全身,见他全身完好,没有明显的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霍景安也端详着她的脸庞,发现她的气色明显没有昨天精神后就沉了脸,拉过她的手往里走去,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更是眉头紧蹙,加力握紧了她的手掌。
采蘩把着一盏油灯进来,安置放好在几案上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他拉着段缱在榻边坐下,“等我回来,难不成我天亮回来,你也要等到天亮”话里的责怪之意比之前浓厚了许多,神情看着也有几分不满严厉的模样。
段缱轻轻咬唇,她自然听得出霍景安责怪之外的关心之意,但等了半夜却只等来几句斥责,还是忍不住低落了情绪。“我本来只想等你回来,跟你说件事。”她低声道,“没想到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回来,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才等到现在。”
霍景安本来就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见她气色不佳,手掌冰凉,显然是在房里等了许久,气急之下话里难免带了几分冲意,此刻见她一副低落难过的模样,那点气立刻就没了,当即软了语气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深秋夜凉,你就这么等我,要是着凉累出病了,可如何是好瞧你现在的双手,已经这么冰凉了,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还准备这么一直等下去,等到变成一个冰人”
“我不冷。”段缱细声道。
“胡说。”霍景安轻斥,“手指冰成这样,你还撒谎。”
“我只是担心你。”她抬起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看向他,“所以才一直等着。”
“我知道。”霍景安道,面色柔和了不少,“都怪我昨日多嘴,又不和你分说清楚,让你白担了半夜的心。”
段缱摇摇头,靠进他怀里,有他的斗篷裹着,她全身都暖洋洋的,手也在他的掌握之下变得暖和起来,不再冰冷。“就算你把你计划的每一步都告诉我,我也还是会等你的。”
霍景安长叹口气,松了一只手环绕住她的肩,让她能更好地靠着自己,另一只手则是继续捂着她的双手,段缱的双手柔软娇小,他一掌足够握住大半。
“你真是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他无奈又带着宠溺地笑,“说不舍得,骂也不舍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最后总是依你宠你,真怕依你太过,生出事端来。”
段缱在他怀里发问“你怕我恃宠而骄”
霍景安道“我怕你不听我的劝,做出一些让我担心的事来。”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难道我今晚不该等你”
这句话他若敢应,怕是几天都不用见到妻子的笑脸了,只能又是一声叹息“没有。但我会担心你。”
“我更担心你。”段缱道,“我在房里等了你许久,却始终不见你归来的身影,想差人去询问你的踪迹,又怕莽撞行事,坏了你的计划,只得坐在这里慢慢等着,那种不安和煎熬着实折磨人,你若是感同身受,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是我不好,回来得太晚,让你担心。”霍景安抱紧了她,“答应我,下次我若有事在外面耽搁,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早早歇息,别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听他提及身子二字,段缱心中一动“我今晚本来是想早早睡下的,但因为有件事想和你说,就想等你回来,没想到一直等到了现在。”
“什么事”
段缱张口,想要问他关于身孕脉象的问题,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问他道“今天的行动如何顺利吗”如果他行事不顺,她就不把这事跟他说了,又不是真的有孕了,只是一个问题而已,等处理完夜袭一事再问也不迟。
“很顺利。”霍景安回答她,“李平伙同监御史曹鹏私吞贪污赈灾官银,致使北镇灾荒难治,证据确凿,被傅文德收押监牢,现在正准备启奏上禀长安呢。”
“贪污”段缱一惊,难道还真被她说准了她从他怀里直起腰,坐直了看他,“这是真的,还是你用的手段”
“一半真一半假吧。”霍景安道,“灾银的确被人吞掉了大半,我也查到了监御史曹鹏受贿李平的事,但是他二人侵吞灾银的具体证据还没有找到,所以就做了点手脚,推了一把。”
果然如此。
段缱并不意外他会这样做,在长安时,他就是用类似的手法来对付赵瀚和自己母亲的,并且每次都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她对他的这种做法并无不苟同之处,毕竟是对方起杀心在先,他的夫君只是回敬罢了,但是
“私吞灾银这么大的事,还是伙同监御史一起,娘长安那边一定会派司隶校尉过来的,万一到时他们看出证据是假的,那可怎么办”
霍景安看向她,勾起一个微笑。
“不会有这种事,他们活不到长安派人过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