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节</h1>
随着琴音渐转,玉食珍馐如流水般而上,头一份便是以桂花酿制的鸡脆芙蓉汤, 汤面上点缀着几朵金灿灿的桂花,色香俱全。接下来就是几道宫中常见的膳食, 第一巡膳后, 宫女暂退高台, 供众女吃食赏花, 等过些时候,再撤膳上第二巡膳。
赏花宴自有一套规矩, 虽也不乏有东道主推陈出新, 举办一场别出心裁的赏花宴,但赵娴显然没那个心思,这一场宴席办得中规中矩,三巡膳后,她就命人撤了膳食,带着众女下了赏花台,来到了桂宫殿前。
自古以来,赏景都与诗画分不开, 文人墨客观赏美景, 总是以美酒为乐, 诗画相合,今日这一场赏花宴都为女眷,美酒便罢了,诗画却不能少,在众人高台与宴的时候,宫人就已经在殿前布置了不少书台画架,另有花茶糕点,随意众女是赏花观景,还是吟诗作画。
段缱不知赵娴今日举办赏花宴有什么目的,但见殿前书台画架陈列,园中百菊盛开,金桂飘香,倒也生出了几分诗性,在一架书台前取了笔,命采蘩替自己磨墨,缓缓写下了一首短词。
在她收尾写下最后一个字时,赵娴也来到了她身边,缓缓念着宣纸上的词句“醉乘秋风,桂枝惊黄真是首好词,怪道宫中人人都赞表妹才情出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段缱淡淡一笑,将毛笔在笔洗中过了一过,重新挂回笔架之上“表姐过奖了,表妹才疏学浅,不过瞎写两句,图个乐子罢了,上不得台面。”
赵娴无奈一笑“你呀,总是这么谦虚。”神情似与段缱亲昵无比,“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宣纸边缘轻轻抚过,笑道,“说起这书画之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段缱一哂,心道果然来了,面上不显分毫,笑问“表姐想起了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那个皇弟了。”赵娴笑道,“你说奇不奇怪,他那么一个暴躁的脾气,居然也能静心下来画一幅画,还一画就是几个时辰,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书画养人,陛下能静心钻研这些,是好事。”
赵娴吃吃一笑“表妹还真当他是对书画感兴趣他啊,是”她扫了段缱身后的采蘩采薇一眼,目光微动,就挽过段缱的胳膊,一派亲热地笑道,“瞧我,光顾着跟你在这边浑说了,走,咱们去后院看看,那里种着不少木芙蓉,比这儿的百菊也差不了多少。”
段缱对此并不惊讶,赵娴邀她赏花,并且特意嘱咐她一定要来,定不会吃吃喝喝就散了,恐怕接下来的才会是重头戏,是她今日举办赏花宴的目的。
想到此,她敛眸笑道“表姐邀请,表妹不敢不相陪。”
赵娴略带责备地道“你瞧瞧你,又来跟我说这些生分的话了。”又吩咐周围侍立着的宫婢侍女,“你们都在这等着,本宫和郡主去后院赏花,不想被人打扰,你们不用跟来。”
她这话把采蘩采薇也囊括了进去,见二女面带迟疑,没有应声,就面色一沉,冷道“怎么,本宫的话你们听不见”
段缱适时笑着打圆场“不过几个丫鬟罢了,表姐何须跟她们置气。”她说着就转过头,对二女道,“你们按照公主的吩咐在这里等着,不过一时半会儿,还不必你们跟着伺候。”
采蘩采薇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但见她都发了话,也只能低头应了声是。
段缱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今日的赏花宴只在前殿举行,众人都聚在前边,后院无人,自己和赵娴独自去往后院,要是赵娴欲对自己不利,那可就麻烦了。
她当然知道赵娴此番邀请必定不会安什么好心,但也不怵,赵娴只要没昏了头,就不敢真的对她做些什么,顶多是像上回那样小打小闹罢了。
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会任由赵娴做这些小动作,上一回的事她没有计较,一是不想给赵静添麻烦,二是那宫女并没有真的害到她,反而自己落了水,也算是自作自受,这一回赵娴要是再想弄出什么事来,她可不会轻轻揭过了。
如此这般,段缱就随着赵娴一道去了后院。
后院里果然种植着不少木芙蓉,另有银桂数株,地上粉花朵朵,枝头银桂簇簇,风一吹,就有细小的花瓣落下,铺在地上像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美丽至极。
段缱凝神望着,轻叹一声“果真是少见的美景。听闻这些银桂都是舅舅特意命人寻来栽种的,为的就是让舅母能在清晨第一眼就望见这些花,闻见香气。舅舅当真是对舅母情深义重。”
赵娴却是面色一冷,不知想起了什么,冷笑着道“情深义重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段缱一愣,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听她这话,莫非当年的先帝对先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一往情深
“表姐”她轻唤一声,心底也有些愧疚,赵娴和她是不对付,但她也无意勾起赵娴的伤心往事,刚才那话不过她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惹来赵娴这般反应。
赵娴回过神来,拉过段缱双手,笑握着道“好了,不提这些事情。前院人多耳杂,有些话我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只能麻烦表妹随我来后院一趟,表妹应该不会怪罪吧”
段缱温和一笑“表姐说笑了,不知表姐想说些什么”
赵娴就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我那不省事的弟弟惹恼了表妹算我为他开脱一句,我这弟弟生来就是这么个阴沉沉的性子,见谁都没个好脸色,但对你却是一片真心,若有什么话得罪了你,那也是气急之下冲口而出的,算不得数。表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也别太怪罪他。”
段缱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双手“表姐言重了,陛下一向就是这么心直口快,表妹从不曾往心里去过。只是还请表姐别再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我与陛下不过姐弟之情,并不像表姐想的这般,表姐误会了。”
“胡说。”赵娴笑骂,“你有所不知,陛下他”
“表姐。”段缱打断了她的话,平静道,“娘亲已经定下了我和晋南王世子的亲事,我如今有婚约在身,以后这些话,表姐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传到世子耳里。”
赵娴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和”
段缱垂眸一笑,努力使自己显得害羞一些“是前几天的事,才定下不久,尚未来得及告知表姐。”
“你”赵娴的声音有些抖,“你和他”
段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是娘亲定给我下的。”
“不我不相信他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他他不可能会同意姑姑赐婚的”赵娴先是神情恍惚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喃喃自语,而后猛地握住段缱双手,急急道“表妹,你信表姐一句,那晋南王世子生性孤傲,最厌憎的就是别人以权势来压迫他,姑姑强逼他答应这门亲事,定会引起他的不满反弹,到时于声名有损的还是你自己。你一定不能答应这门亲事,要赶在姑姑昭告天下前把它拒了,要不然就”
“我知道。”段缱微笑着反握住她的双手,“表姐这般为我着想,实在让表妹感动不已,但是”
说到这里,她心念一动,想着不知霍景安提亲时会说些什么话,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面上就起了几分红晕,装出来的羞意倒有五分成了真的。
“这一门亲事是世子先提出来的。表姐也知道,以如今的情况,母亲就是有心,也无法推拒”
“是他先提亲的”赵娴尖声发问,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不,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她猛地一把推开段缱,厉声骂道“你不过空有一副皮囊,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段缱,你不满本宫硬凑你和陛下,你直说就是,何必以谎言来搪塞本宫你可知欺君大罪要受什么惩处”
“欺君”段缱慢慢笑了,有风吹过,落下几片花瓣沾在她的袖口,“表姐,你糊涂了这门亲事本来就是娘亲定下的,何来欺君一说”
赵娴脸色顿变,扬手朝她打去。
“贱人一定是你故意勾引他的,你好不要脸”
段缱眸色一凝,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赵娴,我敬你是我表姐,让你三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