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牵了牵嘴角,目光荒凉。他因她做过的事,绝不是一句亏欠就能概括。他偏激、偏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报复才能解恨?一死不足以解恨。若是折磨,又不能折磨到他心魂——他不会认为这些年做错过什么,至死怕是也不肯忏悔。
“你们都恨我入骨,都盼着我成为阶下囚,亦或街头乞讨埋骨荒野。”付程鹏微笑,“恨了这些年,你们早已习惯。待我死后,找到个新的事由怕是都不易。”
姜氏依然沉默不语。她对他,从来没有任何话想说,亦是明白,说了也不能刺痛他。
付程鹏缓缓起身,凝视她片刻,举步往外走,“道辞。与其看你先行一步,不如我先离开。”
姜氏到此刻已明白,他是来道别的。
初时有心知会俞仲尧,后来想想,算了。留他在尘世多一日,便多一日不能释怀。风溪又没有人间炼狱,天大的过错,到最终不过一死。
若是想尽法子折磨他,让他再度陷入疯狂,怕是又要横生枝节。
那就这样吧。
但愿他说到做到。
他没说错,恨他已成为她多年的习惯。但是仇恨只是她生涯的一部分,最在意的是女儿。
已经发生过的灾难,已经无法挽回的是非,不能忘,要始终引以为戒。但这并不代表应该活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更该珍惜如今得到的。
以前没这份胸怀,母女团聚之后,心境才开朗起来。
付程鹏步行回到付家。路上,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身上。这大抵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秋日已逝,冬日已来。
雨势很快加大,到付家大门外的时候,他周身已全部湿透。
进门前,他回首望向醉仙居所在的方向。入目的却只有苍茫夜雨。
外院里灯火通明,付淸宇和管事们还在争论着产业如何分配、让他搬到何处。
那些都不关他的事了。
已经累了,该回去了。
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成为笑柄?
付程鹏径自去了酒窖。
他平生滴酒不沾,存放的好酒只是用来款待宾客。
但是今日要破例了。
不会有人为他奉上送行酒。没关系,自己送自己一程。
有家丁跟进来,见老爷自斟自饮,惊讶不已。
付程鹏摆手让他退下。
家丁退到了酒窖外面等候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里面连连传出声响。先是金属之物落地的声响,随即是人倒地的声音,末了,是酒杯、酒坛纷纷落地、碎裂的声响。
他连忙疾步进门,刚要出声询问,就见付程鹏倒在地上,心口上一把匕首,鲜血迅速将衣襟染红。
最惊人的,是烛台落地,火苗遇到酒液,迅速燃烧起来。
他仓皇转身,在火势蔓延成灾的时候逃出酒窖,在大雨中嘶声喊着“救命”,奔向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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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声中,连翘站在门外,将付程鹏之事讲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