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荞道:“顾虑最多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你。你要明白,我不是什么沈大小姐,只是流落在外的一个人,就算我衣锦还乡,我那个爹认不认我都难说。是,我巴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你呢?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三爷看重的人,怎么能与一个让人说起来是来路不明的人有牵扯?”
高进蹙眉,“借口。”
“好,那我就说说其次顾虑的。”沈云荞将自己之前的想法如实告诉了他,“我们是在行程中结缘,路途枯燥无趣,你对我侧目,我受宠若惊。但是,我不敢奢望你能对我长期如此。人不是要亲身经历一些事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我看着父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早已不敢奢望得遇良缘。哪日你回到京城,自有莺莺燕燕争着抢着往你跟前凑,她们是大家闺秀,不是我沈云荞这种人。我可以不在意俗世眼光,因为我在不在意都没人在乎,可你呢?你要一个在别人眼中离经叛道的人?”
高进四村片刻,缓声道:“寻常男子,大多十五六岁便已娶妻成家,而我没有。我不是效法三爷不想有羁绊,我只是始终没遇到一个能让我心动的人。我要是喜欢那些寻常女子的做派,不早就遂了我爹的心思成亲了?”
“行,那我就顺着你的心思往下说了啊。”沈云荞笑容和煦,“就比如说,你娶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她也对你同样在意。那么成婚之后,她会为着你而循规蹈矩,变成寻常女子的做派——那你该怎样?休妻?纳妾?”
“你这是不是强词夺理?”高进无奈,“成亲之后,两个人都要随着现状做一些改变,就比如说我,我肯定会时时刻刻注意分寸,与别的女子离得远远的——要是都不知道为对方着想,那还成亲做什么?成亲是成家,成家之后彼此就是亲人,怎么能不为对方着想?”
“是该如此,成婚后都要循规蹈矩,但是,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啊。我要是过不了,不是很麻烦?你希望我随着境遇做改变,可我不想变啊。既然一早就知道是麻烦,为什么还要往上撞呢?躲得远远的岂不是更好。”
“……”
“……”
高进语气分外怅然:“云荞,人不该感情用事,可也不能过于冷静,更不能冷静到冷漠残酷的地步。”
沈云荞听了就笑,“我又不是第一个。不说别人,三爷不就如此么?”
“三爷也只是没遇到那个人而已。不信你就等着,他迟早与章大小姐修成正果。”
“那我就等着,等到之前,不做他想。”
高进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这就有点儿伤人了。”
沈云荞即刻道:“总比日后成为你的仇人要好。洛扬的双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成婚前不也是海誓山盟的?成婚后呢?我就把话说到底吧,我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尤其受不了对一个女子做出承诺又食言的人——那种人让我厌恶,厌恶至极。你敢担保你不会?我是什么人啊?我怎么就有资格让你矢志不渝?我不敢这样看得起自己,你也不能这样看得起我。”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信我。”高进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平静的江面,“不相信,我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会对谁山盟海誓,短期之内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会许诺,决不食言。要用一辈子做到的事情,我不会允诺什么,到我死之前才会反思有没有对不起谁。”
这是一个争论三天三夜都不会有结果的话题。
谁都看不到自己的余生。
谁都无法确定来日会发生什么。
最要紧的是,她沈云荞豁不出去不敢赌,还没开始,她就想结束。
——都明白,都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处。
她是那种先展望一辈子再看眼前事的女孩,并且对姻缘非常不乐观。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否则,谁都劝不了她。
许久,高进转身,“我送你回房。”
沈云荞点头,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送她到了房门前,高进说道:“你说话太歹毒,把我的路都封死了,无妨,我大抵明白你的顾虑。我会一直等你——这是我可以对你承诺的事情。不论是在异乡,还是回到京城,我都会等你。”
沈云荞到此刻,心里莫名地对他有了歉意。
“但是也不要推开我,我明里暗里不可能不照顾你,并且这是你无从拒绝的。是,你说过,要是明知我的心意还与我来往,你会觉得自己轻浮。但是,我请你也为我着想一二,意中人就在近前,自己却不争取,便是懦夫的行径。我高进好人坏人都愿意当,就是宁死不愿做懦夫。”高进逸出一抹浅浅笑意,“你若是心里没我,我方才为你跳江你也不会当回事,平日说说话又算什么?凡事全在你心迹,自认对我没有杂念,与我接触又谈何轻浮?”
“……”沈云荞这才发现,这厮是真人不露相,大道理歪理都是信手拈来。她无从辩驳。
“告辞,明日再来看你。”高进说完这句,用下巴点了点房门。
沈云荞心里气呼呼的,因为不习惯自己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的情形。可是,也没得选择,迈步进门,没好气的带上了房门,“滚!”
高进轻声的笑,“好好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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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章洛扬房里来了不速之客——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