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人知错,我这就给这病人拿药。”那头领没想到素来冷酷的谢大人会这么说,神情一愣,躬着身子连声认错。
“多谢大人相救!”那妇人终于等到了救命药,抱着夫君泣不成声。
待人远走,听见禁卫小声说起这位谢大人,那妇人神情这才回过神眼前的人是谁,但冥冥中又觉得他和传闻中那个“以杀止杀”的形象并不相符……
错判,烧杀,同伴相残,亲友反目。
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曾经繁华安乐的平京发生。
大火一点,一股焦尸的恶臭传来,街道上又多了一滩黑色的污迹。或浅或深,一路走过,这街道上的黑块数不胜数……
萧条,脏污和暴戾,人人自危,昔日的喧嚣都化作了绝望的死寂。直到马车驶到近郊,街市渐稀,人烟渐少,谢景辞微冷的眼眸才稍稍和缓一点。
“公子,去西郊的义庄正好路过蝶园,您要不要去看看?”周侍卫驾着车,看到了那不远处一座安静的宅院,犹豫着开了口。
是不是蝶园没关系,主要是公子自从领了这蛊祸之事,一直在外奔波忙碌,很少睡过一个整觉,他这般说话也只是想让公子念在那位姑娘的面上休息一下。
车帘微动,谢景辞抬眸,一眼便瞧见了那座静谧的宅院。
夜已经深了,衣衫上还沾着血,满身浓重的血腥气,他本不欲前去,但凝望了片刻,却不知不觉下了车。
门前的守卫格外警惕,一见有人靠近,立即拔出了剑相对而立。
待人走得近些,看清了面目他们又连连后退。
可他们一收回剑,谢景辞却皱紧了眉,冷声斥道:“我不是说了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进去。我身上沾着血,又未曾开口,你们就那么确定我意识清醒,没被感染?”
“我等知错,谨记公子教训!”
连他本人都要防着,被谢景辞这么一斥,守卫们立即绷紧了弦,再不敢有丝毫松懈。
换下了血衣,谢景辞简单洗漱了一番,除去那股浓重的血腥气,才推门进去。
室内很安静,她已经睡熟了,只有淡淡的暖香晕染开。
谢景辞站在窗前,原本只想过来看一眼,但目光触及她的睡颜,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侧脸,他冷峻的神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似乎是察觉的凉意,温宁下意识避开了那指尖,头一侧,细白的颈侧便递到了他的眼前。
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整日里满手鲜血,铁石心肠,忽然让他有些不敢触碰眼前的人。
一开始,那些尚有一丝意识的人或愤或恨地看着他,随即心口处喷涌出大量的热血,他拭剑的手也会有一丝停顿。
但后来,那些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无休无止,无穷无尽,日子一久,他只会面无表情地将剑从那最薄弱的地方刺进去,以最快的方式处理完毕。
杀的人实在太多,有时候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一眼扫过去,最先看到的竟是心脏的位置,在下意识地判断手中的剑从哪个角度刺进去最快最致命。
然而,当再抬起头,对上那些正常的人关心或微笑的神情,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又让他无比心悸。
他虽然没有中蛊,但以杀止杀,似乎和那些只会下意识杀人的刽子手没什么不同了。
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充斥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血是冷的。
直到触碰到她温热的身体,一丝暖意顺着指尖渗进他寒凉的血脉里,心底那柔软之处被渐渐解封,他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冷血的行尸走肉,才能坚定所有的杀戮最初的原因都是出于人性和爱意。
然而,或许是他的身体太冷,或许手上的扳指太凉。
指尖刚挑开她的衣领,她便睁开了眼。
那朦胧的眸子一看清来人,忽然变得躲闪和逃避。
她的抗拒令谢景辞眸色微冷,接下来想要离开的话又令他血液回凉。
扳指抵住她的喉,他那一瞬间骤然生出了薄怒。
但视线落到了她氤氲的眼眸上,所有的怒意又骤然褪去。
他眸色回暖,冰凉的唇吻过她的身体,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汲取温热的气息。
全身带着夜风的凉意,谢景辞一贴近她温暖的身体,身下的人察觉到冷意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但很快,那微冷的躯体渐渐升腾起汗意,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际,她的手也渐渐环紧。
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今夜是难得的安宁与欢-愉,局势很乱,怕被盯上,破晓之前他便需要离开,是以他今晚格外放纵了些。
待一切歇止,已近黎明。怀中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他没有休息,而是在剩余的时间里一遍遍描摹她的眉眼,仿佛要在见不到的日子里将人刻进心底。
破晓之际,谢景辞才终于起了身,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
却不知这一别再见时怀中的人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成亲是多方布置下的局,只等着那日趁着防备松懈将那幕后之人一网打尽,毁掉制蛊的源头。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控蛊之人被活捉,偷偷运进来的大批傀儡被埋伏的军队尽数绞杀,整个恭王府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在祖母的请求下,梁怀玉被留了一命,但她被这么一刺激神智已经不清醒,看着恭王府的大火忽然对谢景辞发出了阴毒的诅咒。
原来她也没有置身事外,很久以前她便发现了蝶园的存在,她也有防备,那个藏起来的女人被悄无声息地喂下了□□,算算时间大概也就大婚这两日便会彻底要了她的命。
她话音刚落,守门的侍卫此时也快马赶来,一下马,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无声跪在了他面前。
“她怎么了?”谢景辞神情仍然冷静,但话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颤意。
“事发突然,外面当时全是傀儡,开门便要被傀儡攻陷,不开门主子又在流血,两难之际,尚未来得及抉择,主子身体太弱,不多时便没了动静……”侍卫埋的极低,话音也越来越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