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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直至坠入冰窟。
朱启骑马一路跟着过来,不敢靠太近、也不敢离太远,急得唉声叹气的。
快到西城门的时候,一辆马车匆匆驾了过来,到了近处,太常寺卿老赵大人从车上跳下来,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了,还踉跄了一下,侍从赶紧把他扶住了。
老赵大人疾步上前去,对着秦玄策严厉地喝道:“玄策,你下来!”
秦玄策勒住了马,依旧面无表情。
老赵大人是得了秦夫人的消息,从宫中一路赶过来的,看见这情形,焦虑万分,不禁提高了声音:“玄策,你身为大将军,手握兵马大权,行事如此张狂,可知传扬出去,文武百官会如何看待你、皇上又会如何看待你?你是无所顾忌,你们晋国公府几代人的清誉、你父亲留下来的名声、乃至你母亲的安危周全,你也完全不顾吗?简直荒唐!”
老赵大人说到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秦赵两家原本就是世交,故而当年才做了儿女亲家,老赵大人算是看着秦玄策长大的,无论大将军如何威风,在他眼中始终是个晚辈,他生性耿直,说话并没有什么顾虑,该骂就骂了。
朱大人躲在老赵大人的身后,擦了擦汗。
“玄策,下来!”老赵大人情绪激动,胡子都翘起来了,“别把事情闹大,难道你还要我老头子跪下来求你吗,快下来!”
秦玄策咬了咬牙,铁青着脸,翻身跳下了马。
嘲风焦躁地刨了两下蹄子,发出“咴咴”的低鸣声。
黑压压的玄甲军士兵无声地肃立在后面。
周遭的百姓原本惊惶畏惧,避到了一边,此时见这边似乎没了什么动静,又大胆起来,渐渐重新开始喧哗,甚至有人看着这边,指指点点。
秦玄策握紧了手里的剑,急促地向前走了几步,面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华灯高照,街市中光影摇晃,一眼望去,人的面容都分辨不清,他找不到他的阿檀在哪里。
“阿檀、阿檀。”他在人群茫然地走着,仓皇四顾,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大约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快回来,你能不能回来?阿檀……”
突然,听见高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天空一片透亮。
“放烟火了!快看!开始放烟火了!”人们欢呼了起来。
是日千秋吉辰,朝廷为示欢庆之意,安排了在四处城门燃放烟火,此时恰值戌时正点,随着城楼上官员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在上面点起了烟火。
刹那时,万千光芒升上高空,如星辰飞舞,如繁花绽放,如红尘中惊鸿掠起、翠羽流金,绚烂的华彩在夜幕中飞溅,追逐月色、追逐流云,火树银花不夜天,纸醉金迷十方城。
华丽的烟火照亮了夜空,令人目眩神迷。
秦玄策蓦然回首望去。
他看见人群中有一道窈窕的身影闪过,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阵火热的情绪涌上胸口,汹涌翻腾,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人群的那个少女,嘶哑地叫了一声:“阿檀!”
作者有话说:
两章合并,嘤嘤嘤咬手帕……
以及,前一章为什么描写皇宫歌舞,认认真真地解释,是为了突出男主所处环境的享乐奢靡,反衬同一时段女主的在风雨中的凄苦悲凉(语文老师一巴掌扇了过来),从文章的整体性来看,不能光走情节不做描写(语文老师继续敲我头),包括之前的公主拜访秦母,也是为了皇帝赐婚做铺垫,我说得超大声,我不是在水字数!!!很凶地看着你们,嘤嘤嘤嘤……
好吧,总之,可能是作者笔力不够,抱歉,大家的意见我收到了,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的,请大家多包涵,谢谢。
第58章
少女惊愕地回过头来, 看见秦玄策的脸。
他生得那么高大英俊,身形如山一般压过来,而他的神情却是那么狰狞,带着狂乱而凶悍的气势, 在明灭不定的烟火中, 宛如从天降临的鬼神。
少女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不是她,不是他的阿檀。
秦玄策呆滞住了。
少女的家人扑过来大叫:“呔, 哪来的登徒子, 好大的胆子,还不快快放手, 小心我们打死你。”
秦玄策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他也不知道还手, 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牵动旧伤, 忍不住“咯”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少女的家人大惊,一家子赶紧互相拉扯着跑走了。
秦玄策怔怔地擦掉了嘴边的血,抬起眼,茫然地四处张望, 突然又冲入人群,拉住了一个少女的胳膊:“阿檀,是你吗?是不是你?”
也不是,这个也不是他的阿檀。
他不停地找过去,一个接一个,疯狂地问:“阿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不是, 谁也不是。
人群被惊吓到了, 有人试图阻止秦玄策, 但是秦玄策只一拳,就把那人打飞到了三丈外,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叫,四散
', ' ')('而逃。
烟火闪耀,流光溢彩,照亮这盛世的长安城,可是,他找不到他的阿檀,茫茫人海,竟无一人是她。
城楼上的烟火依旧盛放,城楼下方转眼空空荡荡,只有秦玄策一人,独自伫立在那里。
玄甲军守在远处,岿然不动。百姓们躲到屋宇下面,指着这边窃窃私语。
秦玄策拔剑四顾,心下茫然,恍惚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身体开始作疼,方才所受的廷杖之伤经不住这一番折腾,又发作起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袭上来,冲刷着他的身体。他再也忍受不住,无力地滑倒,单膝跪在了地上,用剑拄着地,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阿檀、阿檀……”他念着她的名字,先是低低的,一遍又一遍,渐渐变得咬牙切齿,喉咙里的血腥味道又涌了上来,咽不下去,和着血的味道,一字一字地道,“你竟然如此负我!你怎么能?怎么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气得发抖,满腔戾气无处发泄,抓着剑的手越来越用力,似乎她就在手边,掐住她的脖子、掐住她的腰,想要折断她。
他猛然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用尽全力,狠狠一折,“锵”的一下,尖锐的金石之声鸣起,“睚眦”断裂。
安氏三更半夜里听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双股战战,连路都走不动,被两个玄甲军卫兵架到了秦玄策面前。
秦玄策坐在高椅上,半披着烟墨色鹤羽大氅,漆黑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肩上,眼底布满血丝,下颌处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神情肃杀,气势凶悍,整个人看过去充满了粗野的危险,像是随时会暴起的猛兽。
宫人执灯侍立在侧,连大气都不敢喘,灯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眼花。
安氏更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不知道,那孩子什么也没对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将军饶命、饶命。”
秦玄策冷冷地道:“站起来回话。”
可安氏抖了半天却直不起身,还是两个玄甲军卫兵一左一右把她架起来了,就那样架着回话。
秦玄策看了安氏一眼,目光阴沉,却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简单地问道:“她最后见你的那一天,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仔仔细细的,一一告诉我,不得有任何遗漏。”
这两天,他不但命人翻遍了整个长安城,连邻近长安的几个州县村镇也派人逐一查询过了,但是没有,哪里都找不到阿檀,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叫他无从寻觅。
最后,他终于想起了安氏,想起了阿檀那天求他带进宫中和安氏见了一面,或许那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安氏战战兢兢,不敢隐瞒,把阿檀那天和她说的那些话,逐字逐句地转述给秦玄策听。
当说到“必是大将军要娶妻了,你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只听得“咔嗒”一声,秦玄策硬生生把椅子的扶手掰断了。
安氏觉得秦玄策的目光宛如杀人的利剑,几乎要把她切成八段,她腿一软,又要瘫下去,旁边的卫兵用力把她拖住,低声呵斥道:“大将军问话,好好回答,不得怠慢。”
“是。”安氏勉强按捺住心神,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待她说完,掖庭令弓着腰捧上了一包东西:“这是那天苏娘子留下来的物品,请大将军过目。”
玄甲军卫兵接过,呈到秦玄策面前。
秦玄策打开,里面是一套赤金牡丹镶嵌祖母绿和珍珠的头面,还有几个金锞子。他认得这套头面,是前几日他为了哄阿檀开心而送给她的,那时候,她说“喜欢”。
所以,其实她在骗他。
她说过“阿檀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是假的,她说过“我等你回来,一起去”,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于,在凉州时,她说过“我就从凉州城墙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权且就当作是和您在一处了”,那更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她走了,再也不要他了。
此间灯火过盛,秦玄策有些受不住,他用手捂住了眼睛。
突然间恨得发狂,恨不得把她抓住,一口一口把她的肉咬下来。她怎么能如此?怎么敢如此?如此……负心绝情。
手心有些湿漉漉的。
众人低低地垂下头,谁也不敢吱声,只有秦玄策粗重的呼吸声和宫灯里蜡烛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过了良久,秦玄策随手抹了一下,倏然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掖庭令既惶恐又殷勤,跟在后面小声地问道:“请大将军示下,那安氏,该如何处置?”
秦玄策没有回答,他抬了抬手,左右的玄甲军卫兵停住了脚步,他独自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间的风吹过禁庭的夜空,冰冷沁心,月如弓,星如箭,云魄如泼墨,宫阁层叠,灯火阑珊,清秋寂寥。
他曾经背着她一起走过这段路,恍然如同昨日。而昨日不可追。
走到宫道尽头的时候,云都公主在那里等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 ' ')('秦玄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云都公主撩起裙子,跑着小碎步追上去:“大将军,请留步。”
秦玄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云都公主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跟在秦玄策的身后,道:“大将军,我知道那无良婢子私逃了,我可以去求父皇,就当你在千秋宴上不曾顶撞过父皇,你不必远征突厥,用身家性命去搏那封圣旨,我才是正经公主,我可以嫁给你,父皇的颜面、你的颜面,都可以得以保全。”
“公主乃闺阁女子,不可在人前妄言婚嫁,还请谨慎。”秦玄策目不斜视,漠然地道。
“我知道我不知羞。”云都公主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大声道,“在你眼里,我有千万般不好,但是,我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忍,你何至于如此狠心?”
秦玄策终于停了一下,微微回首,淡淡地道:“公主见恕。”
见恕,仅此而已,这已经是他的垂怜了。
他说完,径直掉头而去,越走越快。
云都公主含着眼泪,追了两步,却再也追不上,她一着急,自己绊了一脚,跌倒在地,她心中大恨,伏在那里,忍不住失声痛哭。
“秦玄策,我恨你!我恨你!”
秋来了又去,雪落了又歇,转眼间,一年到了头复又起始。
五月,夏至已至,小满未满。
这一夜的雨下得特别大,哗啦哗啦的,差点要把瓦片敲破,树上的叶子都被打得东倒西歪的。张悯半夜三更被一个小和尚偷偷叫了出来,赶到莲溪寺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佛堂里灯火通明,尼姑们都在念经,另外还有一个老和尚,看见他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如见救星。
张悯急得跺脚:“你们叫我作甚?叫我没用啊,我也不是妇科的大夫,妇人生产之事,我不懂啊,真的不懂。”
话虽如此,他还是连夜冒着雨赶过来了,到了这边,匆匆过去,在产房外面探了一探。
女人断断续续的□□声,在下着雨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莲溪寺的主持惠明师太一生拜佛,心肠慈悲又柔软,阿檀在这里住了半年多,这孩子乖巧又能干,懂事得叫人心疼,她怜悯这孩子的遭遇,对这孩子格外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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