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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檀一声惊叫,马上扔了酒壶,惶恐地抱住了肩膀,遮住失态之处,连连后退。
冯五郎不依不饶,起身扑去,口中道:“对不住,一时失手,我帮你擦擦。”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冯五郎拦住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冯兄如此唐突佳人,大是不该。”
一个文雅公子站在冯五郎面前,有意无意地将阿檀护在身后,隔开了冯五郎,那公子生得斯文俊秀,神态高雅端正,一身书卷气,与周遭世家子的轻浮嬉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冯五郎认不得他,不悦道:“兄台又是谁?看过去很有些面生。”
秦方赐急急过来,笑道:“这位崔明堂崔兄,乃南安节度使崔大人家的长公子,世居清河,此次专程进京赴考来的,冯五快来结识一下。”
清河崔氏,簪缨世家,钟鸣鼎食,崔明堂之父崔则为崔氏族长,又任安南节度使,位高权重,崔明堂本人学富五车,才名显达,几位老翰林看过他的文章,皆说此次春闱,必在三甲之内。
崔明堂与秦方赐本无交往,今天是跟着秦家大嫂赵氏的兄弟一起过来的,顺道而已,如此俊杰人物,自然被秦方赐死活拉住,一起进来喝酒。
众人的目光此时都望了过来,阿檀衣裳湿了,狼狈不堪,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都发抖起来。
崔明堂生性端方仁厚,看了不忍,眉头微微一皱,解下自己穿的一件鹤氅,递过去给阿檀,温和地道:“天冷,若是让这小娘子着了风寒,就罪过了,权且先遮挡一下。”
阿檀接过了那件鹤氅,她既是害臊又是感动,手足无措,泪汪汪地看了崔明堂一眼。
第14章
不知道为什么,崔明堂见到这婢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她可怜又可亲,忍不住要替她出头,此时再被她这么盈盈泪光一扫,心里更是软得不行。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秦方赐客气地道:“今日这般,是我们男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要这等小娘子在旁边作甚,十分不协,不如打发她下去罢了。”
秦方赐见事情闹成这样,心里也有些后悔,既然崔明堂开口了,他就顺水推舟,对阿檀不耐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阿檀如蒙大赦,匆匆朝崔明堂拜了一拜,赶紧跑了。
一口气跑出了南苑,身后那些男人的喧闹笑声才消失了。阿檀喘着气,停了下来,心里气得发闷。
往日在宫里,她受了委屈,总要扑到母亲安氏怀里哭诉一番,安氏疼她,会抱着她心肝肉儿地好生抚慰,如今这样,连个可以安慰的人都没有,就她自己,孤零零的一个,阿檀这么一想,觉得更难过了。
她低着头,抽着鼻子,踢了一下路边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咕噜咕噜地滚了几下,滚到前面去。
前面道上走来的人不乐意了:“你这丫鬟,好生无礼,怎么用石头踢我?”
阿檀定睛一看,是秦府的表姑娘卢曼容带着一个小丫鬟迎面走来。
其实还隔得有些距离,那石子怎么也到不了卢曼容跟前,但主子这么说了,她身边的小丫鬟立即竖起眉毛,远远地指着阿檀,凶巴巴地道:“喂,你,还不快过来给我们姑娘陪罪。”
阿檀……阿檀决定装死,不但不抬头,还把头抱住了,她大约觉得,把头抱住,人家就认不出她来,她一声不吭,飞快地绕过那条道,从旁边的小岔路跑走了。
卢曼容万万没想到阿檀居然敢无视她,呆了一下,想要再出声时,阿檀已经溜走了,她不由跺了跺脚,悻悻然道:“这个奴婢好生放肆,待我禀明了姑姑,明天要轰她出门。”
小丫鬟凑过来附和主子:“就是,姑娘,您看她,不老老实实待在内院,在外头四处乱窜,鬼鬼祟祟的模样,好似做贼。”
小丫鬟这么一说,卢曼容才觉得异样:“不对,你看她,方才身上披的大氅,那大小款式,分明是男人的衣服。”她一惊,咬了咬银牙,“莫非是二表哥的?”
但想了想,她又摇头:“那不能,二表哥那样高洁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衣裳给一个奴婢穿呢,对了,定是那丫鬟勾引了什么外头的男人。”
她正想跟上去探个究竟,却看见从南苑的方向过来了一个男子。
卢曼容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带着小丫鬟想要避开。
那男子却抢先一步,过来作了个揖:“原来是卢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那人却是冯五郎,他喝多了酒,脑袋发热,一时色壮人胆,借口更衣,从席间溜了出来,试图追上方才的美人。
但才走了一段路,就不见了美人的背影,倒是遇到了卢曼容。
冯五郎往来秦府,偶尔见过卢曼容一次,知道这是秦夫人的远房侄女,不敢造次,醉醺醺地见了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卢姑娘,方才是否见到一个婢子从这里经过?”
他酒劲发作,浑然忘乎所以,猥琐地笑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婢子生得美貌,身段又好,和狐狸精似
', ' ')('的,勾魂夺魄,一看便知。”
卢曼容立即听出了他口里说的人是谁。
她心里冷笑了一下,那丫鬟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东西,勾三搭四的,难怪身上披了男人的衣服,说不准就是这个冯五郎的,叫人鄙夷。
若在平日,卢曼容早就叫奴仆过来把这无耻狂徒拖出去了,但此刻,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秦玄策的通房丫头,若是和外男有了什么牵扯,莫说秦玄策,就是秦夫人也容不下她的,何不就成全了她?
卢曼容一念至此,侧过身子,用帕子掩着脸,温声细语:“这位公子是来找二表哥的吗?”
“不、不、不……”冯五郎一听秦玄策的名头就急急摇头,这煞神,他可惹不起。
卢曼容却当作没听见冯五郎的回答,继续道:“正好,我叫丫鬟带你进去。”
她用手往内院的方向上指了一下:“不过,我也不知道二表哥在不在家,你自己看看去,说不准,路上会遇见什么其他人呢。”
冯五郎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心领神会,他也不去分辨卢曼容为何帮他,只要能再见到美人,旁的东西都不要紧了,他欢喜作揖:“多谢姑娘指点。”
卢曼容和小丫鬟耳语了两句,小丫鬟有些胆怯,但知道卢曼容的性子和手段,不敢不从,当下就在前头引路,带着冯五郎往里面进去了。
晋国公府高门大户,从外院到内宅去,垂花门边有侍卫看守,但今天家中宴客,往来人等众多,冯五郎有丫鬟引路,侍卫并未多加盘问,让他进去了。
进去后,小丫鬟带着冯五郎往观山庭方向去。
秦府宅院极大,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的地盘,其中既有庭院楼阁喧嚣处,亦有花木回廊僻静处,那小丫鬟带着冯五郎到了一处影壁拐角,那是去观山庭的必经之路。
小丫鬟看了看左右无人,指了指地上,又对冯五郎挤了挤眼睛,便匆匆走了。
冯五郎会意,避到了影壁后面等着。
果然,过不多时,就看见那个美貌妖娆的婢子从那边过来了。
阿檀为了躲开卢曼容,从小岔路绕了个大圈子再回来,反而落在了冯五郎后面。
她如平常一样从这里走过,冷不防冯五郎“刷”的一下从旁边跳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笑嘻嘻地道:“小娘子怎么走得这样急,叫我好找。”
阿檀猝不及防,吓得差点惊叫起来,倒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这人好生无礼,这是晋国公府的内院,你怎么能进来?”
冯五郎见她花容失色,楚楚可怜,越发心痒难耐,张开双臂扑过去道:“方才开罪了你,我心下过意不去,特意给你陪罪来着。”
“你别过来,走开!”阿檀急急躲闪,惊慌失措地呼喊,“来人,救命啊,救命!”
“这话说错了,倒是要你救我一命,我的魂魄都要交代在你手里了。”冯五郎嬉皮笑脸,神态越发不堪,仗着人高力气大,上去就抓住了阿檀身上披的那件鹤氅,想要扯开。
阿檀哪里肯就范,急得脸蛋通红,一边呼救,一边拼命挣扎。
两人正推搡拉扯间,倏然听得一声断喝传来:“尔等在此何为?”
往常,秦玄策对阿檀说话的语气大抵都是严厉的,阿檀没少在心里抱怨大将军凶巴巴,但今日这么一听,她才发现,原来平日里秦玄策那都算温和的,这会儿才叫雷霆之怒,人未至,声先到,带着居上位者的威严与肃杀,凛然骇人。
冯五郎被这声音所惊,收住了手,抬眼看去,暗叫不妙。大将军未必认得他,他却不能不认得大将军,远远地望了一眼,已然胆寒。
秦玄策从远处过来,一身玄黑刺金长袍,身形高硕,龙行虎步,充满尊威,两列卫兵跟随其后,身着饕餮铁甲,腰佩环首长刀,形态彪悍,步伐整齐一致,行动间带着一股锐利的煞气。
冯五郎吓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半,赶紧松开了阿檀。
阿檀迫不及待地跳开,拼命拍打方才冯五郎碰触过的衣裳。
秦玄策走到近前,冷冷地扫了一眼,他逆着阳光,眼眸漆黑如夜,深沉得叫人心悸。
阿檀本来如同回窝的小鸟雀,想凑过去寻求庇护,被他这目光一看,犹豫了一下,反而后退一步。
“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全无体统,说,你二人是何缘故?”秦玄策声音冷漠而生硬。
阿檀的胆子也就米粒儿小,被秦玄策的肃杀之气这么一逼,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含着眼泪,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我、他、他非礼……”
冯五郎素来奸猾,此时见势不妙,抢着上前一步,对秦玄策一个长躬,飞快地道:“小生见过大将军,小生乃是中书舍人冯家的五郎,今日受了贵府三郎之邀前来宴饮。”
他指了指阿檀,做出义愤填膺状:“岂料这婢子席间对小生百般勾引,诱小生来此私会,小生一时为其所惑,失了礼仪,还望大将军恕罪。”
阿檀被冯五郎这
', ' ')('一番言语惊呆了,气得身子发抖,怒道:“你血口喷人,厚颜无耻,分明是你这登徒子图谋不轨,欺人太甚!”
她的声音过于娇柔,纵然生气起来,也是颤颤嘤嘤的,眼睛红了,泪珠儿滚来滚去,强忍着不敢掉下来。
所谓绝色,一笑一颦皆是风情,她生得这般妩媚,一点威胁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美人娇嗔,别有情趣。
冯五郎越发来劲,振振有词:“大将军明鉴,您看看,她这容形样貌,可不就是一味勾人的货色。”
秦玄策漫不经心地扫了冯五郎一眼:“哦,她勾引你,是吗?”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大将军信谁?
第15章
冯五郎触到秦玄策的目光,腿脚有些发软,勉强笑道:“是,怪小生心志不坚……”
话音未落,秦玄策倏然抬手,一拳砸在冯五郎的面门上。
“嗷!”
伴随着一声惨叫,旁边的人清楚地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冯五郎整个人被砸得跌了出去,摔在地上。他的鼻梁骨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他试图再辩解几句,但一张口,咳了两声,却吐出了好几颗碎裂的牙齿,口中的血也跟着涌了出来,脸上五颜六色,好似开了染料铺子。
秦玄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而倨傲的笑意:“獐头鼠目,酒囊饭袋,她眼瞎吗,勾引你?笑话!”
此处分明有他在,阿檀纵然要勾引,也轮不到其他人。
此时,冯五郎再傻也明白,他已经惹怒了秦玄策。
秦玄策执掌百万雄兵,征伐四海,凶煞之名威慑八方,他的铁骑所过之处,只有赤血和白骨,向来无人能逆。
冯五郎惊惧不已,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半天直不起身子,只得匍匐着爬过去,伏在秦玄策的脚下求饶,因为缺了牙齿,说话的声音都是含含糊糊的:“我错了,求大将军看在三郎的面上,饶我一马,我一时喝多了,犯了糊涂,日后再不敢了。”
秦玄策面无表情,猛一抬腿,又将冯五郎踢飞了出去。
这一下更猛,冯五郎在空中翻滚了几个,重重地摔在十丈开外,“砰”的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阿檀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地捂住了嘴。
秦玄策余怒未消,声音森冷:“到我家中,喝我家的酒,吃我家的肉,还要调戏我家的丫鬟,谁给他这个狗胆的,嗯?”
左右卫兵皆噤声,低下头去。
秦玄策嫌恶地看了一下地上的那团东西,吩咐左右:“去看看,死了没有?”
身后的卫兵过去,探视了一下,回道:“启禀大将军,还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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