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会,没有下句了。宁无双讷讷:“……没了?”
薛玄微一抬眼,淡淡道:“还需有什么?”
宁无双一噎,有种满把小剑射在了棉花上的感觉,那棉花扑通扑通地吞吃着他吊至颅顶的惊诧,而那宋遥更是不觉如何,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以前,薛玄微可不是这样的啊?
这位“薛宗主”在道门中凶名在外,积威颇重,眼里向来不揉沙子。
当年道统之乱后,众人皆以为他会顺理成章继承剑神山主之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萧倚鹤死后,他竟出走剑神山,另立太初剑宗。
至此,剑神山彻底衰落,千年传承,就这样消溃于历史长河之中。
众人不解亦不服,是故慕名而来,约战“寸心不昧”的修士如过江之鲫。
可就因其中一人扰了他清眠,他们这位“薛宗主”一怒之下挥出一剑,径直斫端了一处山头。那断山如今还在洮水之滨耸立着,后来被人取名“不怒峰”。
虽说此传言多流传于民间话本之中,算不得真,但从中也可一窥其难惹程度。
宁无双回想了一下当年那个手刃师兄,提着染血长剑步下试剑崖,冷面无情的薛小道长;那个剑神山火光滔天,而他毫无留恋独坐山下欣赏翻天霞景,弹剑而歌的疯子;那个肩披云帔绥带逶地,身着墨氅,法相威严地伫在太初山巅的薛宗主。
他的身份几经变幻,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质若寒霜的眼神。
——再看看如今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宋遥的痴人。
这还是当年那个把他吊起来差点喂五毒池的薛玄微吗?
而玄微真人霜魂玉骨,今日惨遭小狐狸精毒手,如此百依百顺,温言好语,简直变了个人似的。若不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下了痴情散,宁无双只能将原因归咎于——
他做人鼎炉做傻了。
第35章尚善学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到梦中去,但却不能都去,还得有人留在外面照看入梦之人的身体,提防被人趁虚而入。
而且据宁无双言,许是这白影人一到夜间,控梦能力便有所下降,是故天一黑,这些村中的“躯壳”们便如梦游一般擅自行动,做自己最熟悉的事情,天亮后便又会就地倒下继续酣睡。
那么谁去谁留又成了尚需争议的问题。
宁无双自然是要留在外面的,他已来村中多时,对村子里的情况最为熟悉,更何况他还得兼顾谷仓中幸存的百姓。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有上千傀儡调动,可以一敌百,抵御个三两日的不成问题。
——最迟两三日,梦必破,危局可解。
连着开启杜门结界的是谁,目的是什么,萧倚鹤也要一并探个究竟。
反倒是那梦中情况莫测,不知还要面临何种危险,萧倚鹤自然不放心遣南荣恪与朝闻道两个小辈去冒险。
又考虑人在梦里,只怕灵力并不能带进去,那么梦里梦外对他这个灵元空虚的人而言,本就没什么区别。从各种理由上来说,他入梦都是最好的选择,他又一向万事不求人,当下便自然而然地毛遂自荐:“我去罢,你们——”
薛玄微冷声:“我去。”
萧倚鹤唇瓣开阖至一半,闻言微微凝滞,皱着眉头不悦地看他:“你去了,若那白影人趁你不在,过来打我们呢?”他咳了两声,示弱道,“那东西不知何种修为,我若打不过他……”
薛玄微静静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一起去。”
他转向南荣恪,无端严厉起来,似长辈训斥晚辈:“勿要给追月山庄丢人。”
这口吻,是根本没给旁人留质疑的余地。
南荣恪顿感责任重大,登时如芒在背,咬牙点点头。
萧倚鹤本意并不是这,但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被薛玄微冷冷地瞪了一眼,惧于薛宗主淫威,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既然决定了一起去,便事不宜迟,立即出发。正要将指并剑汇上灵力,点于那昏睡村民眉心,以此入梦——
薛宗主突然将一物递了过来:“手。”
萧倚鹤只好停下动作,先是纳闷地“嗯”了一声,却又老实听话,伸出手来。
薛玄微不温不凉地说:“这么老实,不生我气了?”
“……”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人指尖相碰,薛玄微袖下一动,一阵金石般的凉意窜上他的手背。他觉得凉,下意识要缩回去,但薛玄微动作更快,已将一物钏在了他手腕上。
萧倚鹤看了一眼,不觉讶异几分。
……这是一只玉质的赤焰花镯,缠着精致的金丝银线。
仿佛是以前断过,又被人用金银丝精心地修复还原。
太初剑首,玄门道君,即便是戴花戴簪都是没人管得住的,遑论随身携带一只玉镯,谁敢多言半句。只是坏就坏在,这娇俏红翡镯,对萧倚鹤来说……实在眼熟。
他那时年少且轻狂,性喜铺张,偶得一块红翡,色若鸡冠,清透细腻,举世罕见。
便迫不及待御剑江南,寻了时下最好的玉匠,要雕一座琼花玉树,好摆在案上日日观赏。因他奇要怪求层出不穷,图纸翻来覆去更改,磋磨了月余才定下花样,最终玉成之日,所花费的雕玉之钱,竟比这块玉本身价值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