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啊?”
一把薄刃雪亮的剑闪在眼里。
那路人再横,却也怕手段硬的,立刻将所闻传言和盘托出。
萧倚鹤有些不祥预感,三言两语问清薛宅所在,将他一扔,迅捷地跃上屋顶,冲着路人所指的方向飞去。在房檐飞跃之间,他深刻地骂了自己一声“蠢”。
去年时,那少年身边空无一人,还孤身别居荒凉小院,穿着数年都不换的磨边旧衣,身材瘦弱得连个头都不长。
那院子,说是个院子,但大门紧闭,杂草都够一人高了,天色漆黑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个大人都难能生活,更遑论一个未开蒙的孩子。
他的家人又怎可能会突然良心发现,善待于他?
他落到薛宅房檐,低头见这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里正喜气洋洋,满眼的灯笼喜联,几十名婢子迈着碎步进进出出。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只硕大的铜金炉,乌黑烟雾从炉耳空隙间往上飞窜。
那位传言中的“仙师”生一副贼眉鼠耳的面貌,披金戴银地捧着一尊金像并一个锦盒,锦盒打开来是六颗丹丸,冒着凡人难以辨识的森森阴气。
薛家老爷喜笑颜开,正指使下人杀猪宰羊,庆祝佳节喜事。
寻了一圈,孩子倒是不少,却未见那别院少年。
萧倚鹤回到薛宅匾额下,聚气行力,一脚踹开大门,冷风顷刻间呼啸灌入。
院中众人被这阵妖风震得东倒西歪,又听一道震人肺腑之声响起:“听说此处有名门仙师,没想到这天下除我师尊外,还有人胆敢自称仙师?!我倒是要来拜见拜见!”
薛老爷一屁股摔在地上,仙师拄着桃木剑,厉声反问:“放肆,何人张狂!”
飓风息止,众人凝神望去,只见白衣翩跹,竟是一风流貌美的倚剑少年。
萧倚鹤捋了捋道衣,倚着门笑盈盈道:“我这人不在乎辈分,你们便叫一声爷爷罢!”
“妖子狂妄!”仙师大怒,见他模样尚未及冠,身上装束也并不眼熟,想来即便有三两本事也并非出自名宗盛门,不足为俱,更何况——
他神色一黯,伸手探入腰后暗囊,飞快掷出三枚黑钉,打入少年脚边。
顷刻,三道黑烟立地升起,绞做一股风旋,如牢笼一般将他困在其中,脚边落叶由风卷起,途径身周乌色烟柱,立刻被快刀削作四五段,跌落在地上。
仙师挑起嘴角,一阵冷笑:“就此速速磕头退去,我便饶你不死!”
“哎呀!仙师手下留情……”少年软软应道,他的面孔被黑烟遮掩,辨不分明。
仙师正欲卸下警惕,忽见黑烟风柱之中金光大震,他惊惧地看到,他那引以为傲从未失手的黑风钉竟被那少年徒手,一颗、一颗地从地上拔起,就跟薅小葱一般容易。
仙师慌张之下连退数步:“你究竟……”
萧倚鹤手里掂着几根黑钉,为难道:“磕头可以,但我只给死人磕头。仙师你觉得呢?”
仙师这才知遇到了强敌,正欲拔腿要跑,一根黑钉迎面射来,他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钉子刚好刺穿他左手袖摆,钉进地面。霎时一道阴风束起,擦面而过。
他下意识去摸桃剑——又一跟黑钉射中右侧裤腿,刮着他的肉扎进骨缝之间。
钉中阴风无处释放,只得顺着他的小腿向他血脉里钻,顿时这截小腿皮开肉绽,疼得“仙师”连声哭嚎。
萧倚鹤捏着最后一颗钉,迎着灯笼的暖光仔细研究了一番,笑看着上面符咒遍布、阴气缭绕,眯了眯眼睛道:“这就是拿死人血肉养出来的黑风钉?也不怎么样嘛!”
仙师这才注意到他腰侧剑柄上的雪色剑穗,大惊:“你、你是剑神山——”
那黑风钉见血便钻,仙师连声哀嚎,痛苦得面目扭曲,不多时就已昏死过去。
“催血门的妖道,也敢自称仙师。”萧倚鹤讥讽数句,正用仙索将他捆起来,忽地想到一件事,再看手里已经昏得不能再昏的妖道,脸色微僵,“——坏了!”
忘了追问那孩子所在了。
他猛一回头,那薛家的老爷和家仆立刻吓得浑身抖落,跪地求饶。
萧倚鹤快步上前,颐指气使道:“你们家十岁以下的孩子,都领出来瞧瞧!”
“……啊?”薛老爷一愣,也不敢问,赶忙挥手叫下人们去领孩子。
不多会儿,孩子们一字排开,由大到小,怯生生地望着他。萧倚鹤震了一惊,心道单是十岁以下就这么多?这薛老爷真是老当益壮,好厉害的能耐!
十几个孩子,穿的好的一张脸似充了气般,穿的不好的瘦若麻杆,可真是肉眼可见的宠爱有别。
萧倚鹤靠坐在太师椅上,单臂支在扶手上,懒散地撑着脑袋,一个一个地看过去,连连摇头:“都在这了?”
薛老爷伏在地上,看了一眼椅子上矜贵年轻的少年修士,虽战战兢兢,却又心怀侥幸,点头道:“回小仙长,都在这了。”
萧倚鹤眼神渐渐阴沉,一字一顿:“你再想想。”
薛老爷咽着唾沫,仍负隅顽抗:“真、真的没有了。”
“好啊。”萧倚鹤一抖袖袍,顷刻祭出一抹金色流光,不及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再张嘴,就提腕一甩,“啪”的一声那道细而灼目的金线打在他肩上,如一根细针直往锁骨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