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南荣恪正摸着剑追打出来。
“宋——啊,薛宗主!”
“见过宗主……”
“见过薛宗主。”
“嗯。”薛玄微一把握住他的前臂,将他扶起,在楼梯上捋直了,静静地凝视着他,倏忽一皱眉,“你——”
他没有继续说,转向朝闻道,“去哪?”
朝闻道恭恭敬敬:“禀宗主,我们与宋师弟出去散散步。”
萧倚鹤与他挨得近,还能勉强看清几分,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他袖口,见他已经换了一身新道袍,便什么都没说,也跟着虚情假意地高呼了两声“薛宗主好”。
薛玄微眉心不展——
不等他张口斥责,南荣恪一步夺上,抓起萧倚鹤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护臂上,霎时间灵力丝缕汇去,凝结出一条可供视物的眼络。
见他左眼渐渐从莹莹的黄琉璃色,变成微微的发着赤,其间充沛着真阳灵力,一左一右颜色迥异,倒像是一对光泽漂亮的猫眼。
不管何时,他总是拥有拉拢人心的能力……呼、朋、唤、友。
薛玄微刚探出袖口的手又收了回去,目光缓缓地在南荣恪脸上逡巡,表情不见喜怒。
气氛微妙,四个人一步也不敢多留,南荣恪更是觉得后颈一片凉飕飕,佯装了片刻乖巧,就前呼后簇着绕开薛玄微,飞也似地下楼。
“你是故意的吗,往薛宗主身上撞?”
“啊,那是我愿意撞的吗?”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
走远了,南荣恪又喝道:“这是我的灵力,你不要抢……你握着我的手臂,它会自己过去的,足够你看东西了!”
萧倚鹤瓮瓮叽叽的声音传回来:“你好小气啊!道侣——”
“啊啊你不要再叫那两个字了!待回了追月山庄,我定要将结契书撕成破烂,摔你脸上!”
“啊哈,啊哈哈哈!”
“……”
薛玄微望着他们勾肩搭背、欢快活泼的背影,眉蹙得更深。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往外跑,难道一时半刻也歇不住?
他想了想,从袖口摸出一张符纸,叠做个纸雀模样,以灵力点做眼睛。这小雀儿就从他掌心化出一身黄羽红喙,扑棱棱地飞出了窗口。
“去罢。”
·
几人边跑边相互抱怨,直到出了客栈,窜了两条街,迎头沐进黛川的和煦微风里,这才慢下步子。
街上黛川百姓不多,都是各色衣着的修士们,还有一些是听说黛川失事,特意赶过来凑热闹的。满街熙来攘往,扬锣捣鼓,好不喧闹。
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偏门小宗趁机售卖灵物灵器。
怪不得南荣恪喊他们来上街。
萧倚鹤看见一些修士正对街边的小石龛做法。
朝闻道见他在意,便将事情的前后因果大概地与他说了。
又道:“亲历天灾的人大都不在人世了,连吴月儿的义弟‘阿阳’也早在十年前去世。仅余数位年迈老者,俱痛哭万状,允诺此生茹素悔过,并亲手为吴月儿翻修城隍庙,铸金身,供香火,为她超度。”
他叹了一声:“只不过鬼境浮世毕竟不祥,势必会对当地地脉有些侵扰,只怕今后十年内本地水土会稍欠丰饶。”
南荣恪嗤道:“有什么好可惜,这就叫——因果报应!谁造的孽,就要谁来还。”
因果报应,谁说不是呢……
此话不提,朝闻道看向萧倚鹤:“说来,鬼境中还多亏了宋师弟和薛宗主,不然此时我们几个也不能出来乱逛。”
路凌风赶忙附和:“可不是,那鬼境阴气厉害得很,不少人此刻还躺在床上呢!”
萧倚鹤摆摆手,刚挺胸直腰要“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兄台们也不遑多让”地客套一番,却胳膊被人故意一撞,有人急急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扭头一看,见是个形容圆胖的黄须道人。
“……”
正疑惑,就看他鬼鬼祟祟地走到街边巷子里,在偏僻无人处朝他们四个勾了勾手。
南荣恪总归是胆子大,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要看他光天化日耍什么花招。
“诸位小公子,我观你们眉如春山,骨相清俊,一看就是年壮气锐,大好人才啊!”黄须道人先是盛言赞美了一番,然后突然低声窃语下来,他四下回顾,突然揭开身前衣襟,左右两厢一掀开,满面窃喜地问——
“——你们要春意无痕散不要?”
冷不防的,萧倚鹤被他掀扯衣襟的动作吓了一跳。
定神再看,见他两扇衣襟内侧,缝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个暗兜,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怪不得显得身形如此鼓鼓囊囊。
“——哇哦!”萧倚鹤感叹了一声。
南荣恪脸色很怪,朝闻道天真地问:“南荣兄,什么是无痕散?”
朝闻道凑到他耳旁说话,温软气息扫得南荣恪脸色更怪。
路凌风挠了挠鼻尖,低头正思索,该如何委婉地同一身清风的小朝道长解释。
那头萧倚鹤已经笑出声来,只差没捏把扇在手里风骚地摇:“良辰美景千千万,最是春梦了无痕啊,哈,哈,哈!”
“——咳。”路凌风也不好意思起来,只潦草落下一句,“阴、阴阳宗的。”
朝闻道稍一转意,耳根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