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灵雪飞扬,一片漆黑的天际破开一线光亮,如幽夜之后破晓的金芒,晨曦乍现,烟消日出,一点点地照亮笼罩在氤氲云雾之中的潋滟河山。
灵光震撼之下,一袭玄青色道袍席卷而出,悬足于凌空一点,衣袂翻飞。
“寸心不昧”剑在他手畔,流光大溢,阵阵嗡鸣。
众人怔怔呆望,这就是当年道统之乱后,一剑荡河山的“月华流照”,难得一见,果真气势如虹,冠绝古今!半晌大家才欣喜地呼唤开了——
“鬼境破开了!”
“太好了!我们出来了。”
“……快,快走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有灵力碎屑化作的飞雪落在他颊边,凉盈盈的,很舒服。萧倚鹤没有去拂,只听得众人欢呼,心中包袱终于落下,嘴边也跟着呢喃:“薛宗主……”
鼻息之间的墨香突然变成了清淡宁静的檀沉之气。
众人相扶持着从鬼境中脱生,正头晕,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这不是黛川城啊……”
“松风派……怎么出来是在松风派?——这血是怎么回事?!”
“天哪……”
被捆做个粽子状的冯丹青看见山门前一片血泊,什么都顾不得,两脚并做一腿,跌跌撞撞地往上爬去。
众修士紧跟上去,刚一抵达正殿前,纷纷嘴颌大张,震惊不已。
横尸遍地!
松风派中竟无一活口!
第17章取我报酬他的床榻中正藏着一个天大的……
冯丹青扑向殿中,查看了十几具尸体后,才在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首旁看见了相熟的拂尘,不由俯首痛哭:“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有人去后山镇压吴月儿的祭坛处查看,很快回转,道:“祭坛也被毁了。下面的东西确实被人起走了!”
萧倚鹤昏昏沉沉,又受了伤,此时只想卧下休息,根本不想听这些,更不在乎什么松风派梅花派的。
可周遭实在是太吵了,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松风派的前山后殿一映入眼帘,还未细看,耳内嗡的一声震鸣,似一根利针刺入脑海。
他头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随即从识海深处又浮现出了一段记忆,或许是因为被吴月儿借用过身体,所以萧倚鹤格外能与她共情,又或许,这本就是吴月儿留给他的最后一段信息。
他不想看,但却甩不掉,只好压住耐心。
记忆须臾展开,好在并不长。
——此时吴月儿还没有学会“鬼境”,还被镇压在祭坛之下,过着阴郁无聊、被人攫取的日子。
但从某一天开始,冥冥之中她听见祭坛之外,多了个男人的声音,那道嗓音清徐和缓,满含笑意,唤她:“月儿,你想不想听故事?”
“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讲故事……”
他讲了江南烟雨,北境孤寒;讲了高山之巅的鸿雁,亦有波澜壮阔的碧海;更有五州成百上千城池中的别样风物。他说着北方冬天的雪貂裘衣是那样的暖和,月儿穿着一定可爱好看;也说着东海珊瑚红若焰火,将来可以亲手为她簪上一支。
故事里有小桥流水,兄妹二人,有桃源一般与世无争的清静安宁,有不知年岁的快乐无忧。
听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讲故事,成了吴月儿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期盼之一;成了她努力吸纳地灵,壮大自己,希望早日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动力。
此时作为“吴月儿”的萧倚鹤,也被迫沉浸在这段温情的回忆中。
“月儿这么快就学会了‘鬼境’?真厉害……”
“月儿,等阵破了,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突然,一片白光从记忆中散出,长眠在祭坛之下的眼睛骤见光明。
鬼境浮世,带来的是强大的灵力震荡,自然不可避免地会令镇压她的阵法有所松动。于是这一天,阵终于被破了,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伸向她,伸向阵眼当中收敛着她骨骸的宝盒。
她如约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她将他当做未来可供依靠的兄长、恩人。正要欢喜,却听他虽然依然笑着,却一点热意也无,仿佛是缠绵日久的毒蛇终于吐出了他冰凉的信子。
“月儿,你做的很好。可是故事讲完了,我该取走我的报酬了。”
尖锐寒光一现。
“……?不……”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萧倚鹤随即也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是一把利刃剖开了四肢,将魂灵生生从骸骨当中剜出来。那不仅是魂灵撕裂之痛,更有再一次被背叛的心痛。
“不要……”他陷在吴月儿的残忆里,痛到几乎哽咽,“不要,住手……”
薛玄微突然感觉到怀里之人的抽搐,立刻抓住他的手,只见他双眸已然睁大了,无尽的光芒投射进去,映得那琉璃色病瞳亮得骇人。
他当即发现,空气当中有星星点点的荧亮正融入他的身体当中,与鬼境中吴月儿灵身散开时是一样的东西,只因目下是晴昼,看得不那么分明。
他一指点在萧倚鹤颈侧,按住指下狂乱的脉流,为他安魂定气。
“朝闻道!此处交由你处理。”
“啊,是,宗主——”朝闻道回头,还未询问。
寸心不昧铮然而至,只见薛宗主眉心深蹙,颈间紧紧搭着一双细瘦的手臂,那是几乎缩成一团的“宋遥”,他轰然御剑而起,飞掠向山下黛川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