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微道:“之后再聊也不迟。”
他一口气郁结在胸,完了,年少时薛玄微色相不显,原来长大了真这般荒诞淫逸。
荒唐地想着,脚掌忽然一凉,有软膏涂抹上来。
那踩着碎枝烂叶鹅卵石而造作出来的伤口,都被沾着药的指腹缓缓抹过,几处裂开的伤痕都不那么疼了。
萧倚鹤隐忍的表情渐渐转为惊愕。
见他不吱声了,薛玄微问:“怎么,失望了。”
萧倚鹤:“……”
薛玄微拿起药膏,将细密的伤处都照顾到,而对于萧倚鹤来说,疼痛稍减之后,另一种煎熬却漫了上来,“宋遥”这双不爱动的脚皮白肉嫩,格外怕痒。
剑客的指间素来有薄薄的剑茧,痒得人抓心挠肝,尤其脚心与趾缝间的嫩肉,更是感受最明显之处。
萧倚鹤想挣开他,可惜力有不殆,只能被他拿捏摆布。
他头皮发麻,痒得想笑又不敢笑,颤颤巍巍地道:“宗主体恤大大大恩,没没没齿难忘,我,我自己来就——行!”
随着薛玄微的手指掠过脚心,他尾音一扬,憋的面色发红,下意识就踹出去了。
这一脚直接踢进薛宗主的胸口。
一片死寂。
薛玄微退了半步,稳稳停住,手握住他的脚踝依旧没有松开,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衣襟上蹭到的灵药,淡淡道:“若再踢一脚,直接剁了。”
“……”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抿住嘴,不说话了。
萧倚鹤隔着衣衫,偷偷拧着自己的大腿缓解麻痒,虽然没有多长时间,却仿佛挨过了数个时辰。
处理好脚上的诸多伤口,薛玄微抬首,才发现他眉间拧成一团,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似乎在竭力忍耐。
他终于停手,将一团衣服并一瓶丹药,扔在“宋遥”身上:“吃了。”
这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主动想聊道法规矩。”
“明天开始,早上寅时三刻,到扶云殿来。”
萧倚鹤瞬间扒下脸上的衣物:“寅时!!”
薛玄微扬眉:“有什么问题?”
“……没有,不敢,一定到。”不能慌,萧倚鹤冷静下来,见薛玄微向外走,又谄媚地补上一句,“薛宗主慢走,下次再来!”
薛玄微顿了一下,继而消失在门外。
萧倚鹤立刻敛去笑容,将枕头衣服一股脑地扔到门窗的方向,怨闷道:“寅时三刻!鸡都起不了那么早!”
扔完了才想起来,脚上涂了药,自己眼神又不好,扔了东西还得自己下去捡,得不偿失。他更气了,倒头往床上一躺,自言自语嘀咕起来:“太过分了,我以前练剑都是睡到巳时才起的。”
他又拿起那瓶丹药,反复确认了只是普通的温经丹,并不是什么三步断命丸,便倒了一粒在口中,继续唉声叹气。
药中有安定宁心的功效,他也是真的累极了。又或者他新死还魂,不太适应这尊躯壳,骂够了薛宗主,很快就泛起了一股强烈的困意。
就着药味,不知不觉阖上了双眼。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还年轻,还没有那么疯,斜斜的披着一席白衣,歪背着一把剑,手心里捧着一颗刚斩杀得手的妖兽金丹,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少年身后。
“小玄微!”他偏过头去,笑道,“真的不看?可好看了,金光闪闪的!”
少年闷闷地不肯说话,将脸一撇,转身跑走了。
萧倚鹤讷讷:“又生什么气?”
跟了少年一路,直到妖丹离体太久化散成满手碎光,他也始终没有明白小玄微气鼓鼓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想他往日除了对师尊脸色甚佳以外,对旁人大都如此,也并没有当一回事。
天已黑尽,人间夜市初开,长街上灯火通明。
他好心赔罪,买了糖葫芦、瓷哨儿、铜响球,一样一样地送到少年面前给他看,小玄微都只“哼”一声不理不睬。
萧倚鹤将火红的糖葫芦横咬在口中,外层的焦黄糖衣被他嚼得咯吱咯吱脆,含糊地道:“可甜了,你尝尝?”
小玄微嫌弃地推开了他的手,转而看向街对面的一个小摊子,伸手一指。
“让我看看,我们小玄微看上什么了?”
萧倚鹤回头看了看,见是个民间赤脚游医,正在售卖一些治疗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小药膏。
剑神山上什么灵丹妙药没有?
他虽然奇怪小玄微要这些做什么,却也无伤大雅,大大方方地掏钱让他挑了。
隔着半条街,只见小玄微嗒嗒地跑过去,将那一张蓝花旧布上的瓶瓶罐罐都看了个遍,才谨慎地挑了一瓶出来,付了钱,扯着他便走。
到了寂静无人处,他抬手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萧倚鹤弯腰下去,嘴里还含着刚叼进去的糖山楂,笑眯眯地逗他:“怎么啦,现在想吃糖葫芦啦,已经被师兄吃光啦!”
“谁要吃你的糖葫芦。”
少年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买的那瓶小药膏来,撬开盖仔细地闻了闻,用食指尖勾了一块,往他颈侧抹去。
若不是他此举,萧倚鹤都不知自己颈侧有条细小伤痕,许是方才与妖兽打斗时不小心伤的。这种小伤,他自己向来都是不注意的。
尽管人间草药对修行者来说收效甚微,且杂质较多容易脏污衣领,而且他不喜欢苦味,但却不忍拒绝师弟的好意,便将脖子伸过去,喜滋滋地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