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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前香按照徐穗的嘱咐让关望选一个房间作自己的卧室。关望先问了程见凌住在在哪里,然后选了离他的卧室最近的一个空房间。
陈前香好心劝道:“这个房间没有阳台和卫生间,采光也不算好。这里正对上去的那个三楼房间更适合当卧室。”
关望却很坚持:“就这里了。”
陈前香于是也不再多话:“好的。”
关望知道程见凌这次是生了大气,本打算等到周末他回家之后再向他好好道歉,只是没想到仅隔一天就又有机会见到他。
这次关望回归程家,程晋合自然欣喜,也打算向外公开给他个程家少爷的身份。而在那之前,程晋合要先让自己的小舅见过他。
自程晋合的外公过世后,小舅何湾便一直是程家及整个金河集团的最大靠山,因而在家族里有着极高的地位和话事权。现在关望回来了,当然是要先见见这位大长辈。
这天晚上程晋合把何湾请到了家里来,程见凌自然也被叫回来了。
程晋合平时事务繁忙,不过今天还是提前了点回到家。他对关望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怀有些补偿式的关爱,回来后便拉着关望坐在沙发上聊天,手一直揽在他的肩上,十足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程晋合问:“你之前说打算先读点书,有什么感兴趣的方向么?我好给你安排。”
关望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主意。他并不是非要学出点什么来,只是之前不得不早早离开学校,怀有遗憾,后来又见过了程见凌的大学生活,觉得有些向往,也很想亲自体验一下罢了。
他道:“我想和见凌上一个学校。”
程晋合有些意外,旋即便笑道:“这倒是不难,不过你打算和他学一个专业么?那可能没那么容易跟得上。”
程见凌是学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城市规划。关望记起他们第一次吃火锅时,程见凌向他认真解释自己所学的东西——根据一个城市的发展需求和地理环境,把它设计得又方便、又节约地方、又漂亮。听起来真是了不起的事业,关望知道自己学不来,以他当年学过的知识和中文读写水平,也许连课本都不能看懂。
于是他道:“妈妈说她以前是学中文的,我也想学这个。”
程晋合答应了:“可以。等你身份办下来了,我让人帮你弄一个学籍。”
这时程心倩回来了,一进门就叫了声“爸爸”,再看向关望,之前家里已经有了大哥和二哥,这个新来的哥哥和程见凌比起来也不知谁大谁小,保险起见,她还是叫他道:“望哥。”
关望朝她点了点头。
他和年轻女孩相处的机会不多,最熟悉的也只有当初住在隔壁的两姐妹。程心倩和她们自然是很不一样的。
程心倩个子不算高,肤白纤细,一头黑色直发长及腰间,说话温声细语,一站一坐都十分端正,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富家小姐。要说到长相,好看还是好看的,但并不是特别讨喜的类型。五官稍显得清淡了,神情也总是很沉静,好像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什么浓烈的表情。
程晋合招手让女儿也坐在身边,问她:“上回你说月底要参加一个钢琴比赛,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程心倩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之前陪朋友一起报名的,最近也有别的事情要忙,就没花太多精力准备了。”
程晋合笑道:“最近忙什么?该不会交男朋友了吧?”
程心倩有些不好意思,道:“当然没有,就是一些社团里的事。”
程晋合叹道:“转眼你也都二十了,说不定哪天就被别家的小子拐跑了。”
关望从程晋合的眼中看到真切的疼爱,至少从表面看来,他确实算是个不错的父亲。不过对于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女的程见凌来说,不知得到过多少这样的疼爱。
关望正想得出神时,程见凌也回来了。
程见凌一进门就看到客厅沙发上那派其乐融融的场景。父亲笑着招呼他:“见凌,过来坐,也和我们一起聊聊天。”
他并不看向关望,面上兴致也不高,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关望和程心倩一左一右坐在父亲身边,他则在隔得很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如他向来在家里有点边缘的地位。
程晋合近几年年纪大了,愈发喜欢子女们环绕膝下的感觉,他对程见凌道:“怎么跑那么远去了,过来这边,和你哥哥坐一起。”
关望看着他,却只听见他说:“不用了,我坐这就挺好的。”
程晋合本以为他会想要亲近关望,现在却发现他对这个孪生兄弟似乎并不感冒,作为父亲当然希望二人的关系能更好一点,便说:“最近你学校里功课挺忙的?你哥哥现在刚来中国,对这边还不熟悉,你有时间就带他到处去逛逛。”
程见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我以前又不认识,说是兄弟,其实也就是个陌生人。跟陌生人有什么好逛的。”
这话一出,旁边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心里各有
', ' ')('思虑。程晋合听得皱起了眉,他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一贯是不错的,摆出这么不客气的态度实在不多见。
程见凌却还嫌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就算我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程晋合眯起眼睛,敛了脸色,声音也放冷了许多:“你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哥哥,你懂事一点。”
程见凌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又被父亲训话,心里更是窝火,索性起身上楼去:“那我不烦你们了。”
程晋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走廊拐角,转头去问关望:“你也才刚回来,怎么就把他得罪了?”
关望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可能见凌不喜欢我。”
程晋合又往二楼看了一眼:“那孩子总觉得我们偏心他大哥和妹妹,现在连家也不爱回。现在见你回来了,心里不知道又要怎么泛酸。”
但只有关望明白程见凌的敌意因何而来。他听得出父亲的语气分明带着不满,大有一种对程见凌不知好歹的责备。有这样一个偏心了还不以为意的父亲,他大概受过很多委屈。
这时程尧松回来了,进了门也不理沙发上的弟弟和妹妹,走过来就对父亲说道:“爸爸,有点事要跟你说。”他瞥了关望一眼,又凑得更近些低声道:“我下午和阮梅那边谈过了。”
程晋合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对他道:“跟我来书房。”
只剩下了关望和程心倩两个人。程心倩性格内向,父亲走了之后就不再主动说话了。关望也不知道能和女孩子聊些什么,心不在焉地望向二楼。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上楼去找程见凌时,之前迎在院子大门外的陈前香领进来了几个人,何湾一家终于到了。
程心倩看到来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对着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亲热地叫道:“舅爷,你来啦。”
何湾摸了摸她后脑,慈爱地笑道:“几天不见,倩倩又变漂亮了。”他看到了关望,问:“这就是那个刚回来的孩子吧?”
关望也站了起来,恭谨地叫他:“舅爷。”
“叫关望是吧?”何湾笑道,“长得跟见凌还真是像。”
何湾虽说是程晋合的小舅,但也只比他大了五岁,从外表其实看不出多大的年龄差距。他虽然头发已经有了斑白,但整个人挺拔英武,神采奕奕,并不见老态。出乎关望意料的是,他要比想象中的慈祥很多,只是仍然带着显而易见的高位者的压迫感。
跟何湾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年轻男子,年纪都在二十七八上下。一个长相与何湾有几分相似,面容冷肃,身姿也像他一样挺拔如松。另一个则要稍矮一些,瘦削苍白,面上隐隐带有阴郁之气,两只眼睛正在肆无忌惮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关望。
他的视线让关望不禁戒备。
何湾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别看年纪不大,跟你爸爸可是一辈的。他管他们叫表弟,你可得叫表叔了。”
高个儿的男子跟自家晚辈做起自我介绍也是一本正经:“你好,我叫何至延。”
关望叫了一声:“表叔。”
“佟先明。”矮一些的那人自报了姓名,还不等关望开口就又说,“别叫我表叔,我可受不起。”
程心倩在一旁善意地告诉关望:“我们都叫他先明哥。”
“这是我收养的孩子。”何湾解释道,“不是血亲,就不从这套辈分了。”
程心倩问:“舅奶奶怎么没来?”
何湾笑道:“她啊,前天跟着她的老姐妹旅游去了,还得再过几天才回得来。”
这时徐穗从楼上下来了,十分热情道:“哟,小舅来了,还以为你们还得在路上再堵一会儿呢。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开饭吧。”
陈前香把程晋合他们叫了出来,一大家子人围着长桌坐好,何湾自然坐在了最中间的主座上,而关望和程见凌正好坐在正对面。
菜还在上,晚饭没有正式开席。何湾提议道:“趁着菜还没上齐,倩倩,给大家弹首曲子助助兴。心情好了,一会儿胃口就好了。”
徐穗拍拍程心倩的后背:“去吧。”
程心倩走到客厅里的三角钢琴前坐下,见谱架上的琴谱正好摊开到舒伯特《冬之旅》套曲中的《晚安》一节,便弹起了这支曲子。
悠扬的琴声从客厅传到饭厅,这场景陌生得令关望恍惚。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漂亮的洋楼里听着钢琴曲等待晚餐。这里是他的家,旁边都是他的家人,他却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看向对面的程见凌,见他正半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碗筷,明显也在神游。
这支《晚安》曲调孤独沉郁,程心倩大概也觉得它与今晚的气氛不相宜,于是在一曲结束后立刻又接了支温馨的曲子,正是那首《可爱的家》。
关望和程见凌同时心里一颤,不禁都看向了对方。他们当然都还记得,就在刚拿到鉴定结果的那天晚上,宿舍楼下那位仁兄就是用小提琴拉了这首曲子,而他们就着琴声亲密地搂在一起跳了支舞。
那时
', ' ')('候的快乐程见凌还记得,被关望抱紧时的心跳他也记得,所以才更加无法抑制当下的怒火。
在视线与关望相接时,他立刻转开了眼睛。
菜差不多上齐了,何湾叫道:“倩倩,过来吃饭吧。”
程心倩回到餐桌旁坐好。何湾看着她很喜欢:“倩倩越长大越像我大姐,连举手投足都有她的影子了。”
程心倩谦虚道:“我哪有奶奶年轻时漂亮。”
何湾却夸道:“但你比她聪明多了。”
程心倩笑着低下了头。
这时程晋合举起了杯子:“今天特意请了小舅一家来,为的是让你们见见关望,也让他认识一下家里的长辈。现在菜也快上齐了,正式开饭前大家一起碰个杯。”
一家人纷纷举起杯子,坐在旁边的佟先明用杯子轻轻撞了一下关望的,对他笑道:“欢迎回家。”
关望朝他点点头以示感谢。但这个人让他感觉并不舒服,脸上的笑容好像也透着不怀好意。
何湾放下杯子,说:“晋合运气好,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程家人丁兴旺,我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程晋合笑道:“要是真的运气好,也不至于现在才找到关望了。我正在让人帮他弄个中国的身份,先把姓改过来。”
“我现在姓关就挺好的。”关望并不乐意改姓。
程晋合提醒他:“你是我儿子。”
“我也是我妈的儿子。”关望显然不打算让步。
程晋合放下了筷子,语气变得强硬:“她已经死了。这事由不得你来定。”
关望依然坚持:“这事二十多年前就定下了。”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父子俩的对峙突然冷了下来。程见凌不禁抬头看了关望一眼。
这时何湾开了口,温和地劝道:“晋合,既然关望不愿意,你也不要勉强他了。不管姓什么都一样是自己的血脉。”
程尧松立刻也顺着他的话说:“爸爸,舅爷说得对。叫了二十多年的名字突然要改掉,谁都会不习惯的。”
程晋合笑了笑,看向何湾:“小舅,我一向都听你的。但是子随父姓天经地义,让关望改姓程也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小事,其实不用小舅再来教我道理。”
何湾也笑道:“我年纪大你也不多,你叫我一声小舅其实算是委屈了,更不用说你现在翅膀丰满,哪里还用得着听我的话。现在不是连这种小事都要和我反着来了么?”
虽然舅甥俩都在面带微笑地说话,但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二人之间的暗流。
关望发现,父亲似乎是不愿再受舅爷的牵制了,而舅爷正在因此不满。
徐穗见气氛僵住,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这种事可以一家人慢慢商量的,也不用着急。别光顾着聊天,先吃饭,这么多菜可要凉了。”
晚饭后,一家子人坐在客厅里喝茶。何湾突然想起来:“对了,今天来还专门给关望带了份见面礼。先明,把东西拿给人家。”
佟先明把之前带来的小礼盒递给关望,又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笑:“何伯伯的心意,你说不定会喜欢。”
徐穗笑着催道:“快打开,让我们看看舅爷送你什么礼物了。”
关望拆开包装,当把盒子打开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那是一把十分精致小巧的手枪。
程晋合面色冷峻,而关望疑惑地看向何湾。何湾笑道:“我们家的孩子都会用枪。关望,你虽然回来得晚,但这点本事还是要学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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