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7节</h1>
与无心寨的相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道别后,太清宗的四人实在觉得无趣,便向下榻客栈的老板娘询问消遣时间的好去处。
“几位小道长是来参加问道法会的吧!”
老板娘是一位干练而爽快的妇人。一身布裙裁剪得体,绾起的发髻上简单插着一根木钗,化着干练简洁的妆容,面上扬起热情而不讨好的笑,一看便知是位非常能干的女掌柜。
“这风原城里瓦舍勾栏、酒楼茶肆不少,但想必诸位小道长不会入眼。倒是这长街对面的一家茶楼里,有位姓邓的说书先生不错。那位先生讲的故事最是新奇,引人入胜。小道长们若是有兴趣,便叫我小儿来引诸位前去。”
兴盛茶楼就在客栈不远处,一行人从客栈出来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茶楼里人声鼎沸,大堂深处放了一张木桌。一位老伯身着布衣长袍,站于其后。惊堂木“啪”得一拍,开口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姓宋名月影,瘦瘦弱弱,约莫二十来岁。名字起得柔美动听,长得也是白净清秀,一打眼儿看上去,还叫人以为是个小姑娘。
一行人围桌而坐。宋月影坐在冉苒和苏姻中间,向大家解释为何自己名字这样秀气:“嗨,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我娘迷信,说取个女名就不会被阎王爷勾了魂去。又附庸风雅,专门请了先生选下了‘月影’这个名字。”
“各位看官!且说那城主府中明夫人,多少年来专荣宠。面若芙蓉身若柳,勾得郎心夜夜笙!”
讲台上那位邓先生纸扇一摇,长须一捻,很是有些世外高人的神秘气质。只短短几句,便挑起了大堂中客人们的好奇心。
一位茶客似是常来,与说书人颇为熟稔。闻言迫不及待道:“邓老头儿!听说这位明夫人原是那叛徒吴流的妾室,怎么现在城主大人反而娶了兄嫂呢?”
“诶!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即便被直呼“老头儿”,说书人也未曾理会,只顺着那人的话道:“十五年前那件说不得的事儿,其实有这明夫人的一份功劳。”
“当年那吴流通敌叛城的证据!你猜怎么着,就是这明夫人发现的!”
“据说前城主的夫人宋静娴,虽是名门闺秀,但极为善妒。吴流纳了明珠明夫人为妾后,宋静娴嫉恨非常,常常指使明夫人干一些下人做的活计。这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夫人在整理吴流书房的时候,嘿!就在桌案上的公文里发现了那吴流通敌的信件!”
原本正在喝茶的江离忽而顿了一下。宋月影抬头,看向台上的说书人。
“明夫人发现了这惊天大秘密,内心惊慌失措。一面是儿女情长,一面是家国大义,这该如何是好?”
“最终,明夫人把这封通敌信交给了如今的城主大人,才有了后来城主带兵去往前线,在吴流佯败之际大义灭亲,拯救我等性命的壮举啊!”
段玉清听得啧啧称奇:“想不到这吴流城主竟然还是这样的人。”
冉苒心下好奇,问道:“怎么了?”
段玉清磕开一粒瓜子,把皮吐出来,身体前倾趴在桌上,凑到冉苒跟前:“小师妹你没来过法会不知道。我们上次法会时曾见过这吴流城主,看着是位豪爽英朗的人,也绝对称得上是勤政爱民。”
“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吴流竟然在十五年前外敌进攻时叛城了!他的弟弟——也就是现任城主吴泗,在关键时刻带兵围剿。吴流带出去的一百修士抵抗不及,全军覆没,他自己也交代在了那。”
段玉清一脸惋惜,冉苒也听得入迷。
“我看这邓先生说的也不尽然。”
宋月影忽然开口。
接受到一桌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撇了撇嘴,说道:“我小时候听了很多吴流城主的故事。那会儿大家都说他是个大英雄,把风原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开始向外通商,大家的生活一天天富庶起来。”
“这样一个大英雄,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成叛徒了呢。”
“我就不信,但大家都说证据确凿,肯定是真的。可就像这说书人讲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呢?”
只听那邓先生忽而压低声音说道:“诸位看官,说到十五年前那件事儿,老夫我还有秘闻告诉大家。”
“什么秘闻啊!您老就别卖关子啦!”
有心急的客人催促道。
“诸位莫急,既然是秘闻,那我们也当关起门来慢慢说。且说当年城主大人大义灭亲后,凯旋归来,处置了一大堆自己哥哥的亲信,那位宋夫人和吴流三岁的小女儿也在其中。”
“我们都道这宋夫人和宋小姐已经被处死,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邓先生满意地欣赏了下众人好奇的神色,接着压低声音说:“其实啊,这宋夫人和小小姐并未死亡,而是逃了出去!如今城主还在派人搜捕呢!”
“邓老头儿,这都你是编的吧。若是她们真逃走了,城主何必还要隐瞒呢?再说了,这孤儿寡母的,她们能逃到哪里去啊?”
邓先生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消息,急得吹胡子瞪眼:“隐瞒当然是为了安抚民众啦!我等凡夫俗子,怎能明白贵人的想法呢!”
冉苒吃一口花生,若有所思。
正如宋月影所说,这说书人说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张嘴能颠倒黑白,假的说成真的,死的说成活的,英雄奸佞都在嘴皮子一碰之间。
假故事中添点儿真事,便能叫人辨不清哪句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哪一句又是说书人自己杜撰的。就像冉苒原来那个世界的媒体公众号,当茶余饭后的八卦杂谈听听就得了,万万不能当真。
相比之下,冉苒更相信段玉清说的话。二师兄虽然文化差了点儿,性格跳脱了点儿,但这么多年活下来,怎么说看人的眼光也应当是比较准的。
再者十五年前,吴流还是风原城城主的时候,确实是他带领这个边陲小城逐渐走向富裕,凭借自己元婴境的实力镇守一方。这样的人,理应对风原城感情深厚,看自己一手建立发展起来的城池,就像看自己骄傲的孩子一样。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要背叛自己的家园和百姓呢?
冉苒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事已然过去,宗门长老们都没发现其中有猫腻,自然也与冉苒没什么关系。冉苒端起茶碗,轻轻撇开上面的茶末。转念心想,这茶楼里的茶果然比不上大师兄那的白毫银针。
正想着,余光突然看见江离正抬头望向台上的说书先生。目光罕见的悠远而没有焦点,失了一贯眼中含有的温和笑意,视线看向说书人,却好像又透过他看向了别的地方。
是在愣神。
冉苒碰了碰江离的衣袖,轻声问:“师兄,怎么了?”
江离长睫一眨,恍然回神。
转头看向冉苒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礼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