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恶心哦。]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像一把细密而尖锐的针插在他的心上,岑裕将头埋得更低,装出一副专心做试卷的样子,但他的目光仅仅只是死死盯着卷子上一排排细小的黑字,连一道题目都看不进去。他知道,他们在谈论的人,是他。尽管是压低了声音的切切私语,可岑裕的听力向来很好,把他们谈话的内容一字一句不差的听得清清楚楚,这使他平日里内向自卑的岑裕更加不知所措,坐立难安。
他们会这么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是因为一个人,沈肖行。从上一周开始,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沈肖行看上了岑裕这样的话,使得岑裕的生活被强制性地塞进了这么一个名字,沈肖行是男的,他也是。但他两之间的距离,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好比岑裕是生活在贫民窟阴暗肮脏的地下水沟身上千疮百孔的灰瘦老鼠,而沈肖行就是从小被主人宠爱至今居住在复式别墅拥有着自己独立房屋每餐吃着进口皇家狗粮的一只人见人爱的哈士奇,这其中的差距,宛如天上地下。
若不是这个流言,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之间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偏偏,命运就是这么个磨人的小妖精,让一切的不可能都变为了可能。
沈肖行这只哈士奇血统纯正,相貌一流,就是性格完美复制了二哈那随时随地发疯的模样,经常会做出一些让大家都十分诧异的事情,比如说,当众公布自己喜欢男人。
那是在他被抓到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带领一群人欺负一个女生,后周一在升旗仪式上背对鲜艳的五星红旗、当着所有师生面念他那三千字的检讨的时候,他当众解释道,他不是在对那个女生耍流氓,而是去警告她不要再缠着杨奇,那是他看上的人。这段话轰动全校,当即被评为本高校最牛逼的检讨仪式,没有之一,沈肖行他父亲接到校长打的电话的时候直接中断了会议,亲自开车到学校把他接回家,拿皮带狠狠抽了一顿,关上三天三夜的禁闭,让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结果沈肖行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硬是把这三天三夜熬了过去,其间竟没服过一次软,最后还是沈母看不下去了找人踹开门把他放了出来,那时候他已经快瘦成了皮包骨,心疼地沈母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止不住流泪,最终关于沈肖行的性向也不了了之。
大家对于沈肖行敢于承认自己的性取向还与家里抗拒成功的行为深表赞叹,从此沈肖行一夜之间晋升为全民男神,但这也不能阻挡他放荡不羁的行为作风,高一就混迹于各种酒吧夜总会,就算是未成年,只要知道他是沈家公子谁敢拦着他。导致沈肖行到了高二玩腻了各种庸脂俗色,想要换换口味尝一下清纯白莲,某次在校园里看到岑裕的第一眼沈肖行就被他身上那股害羞、自卑与懦弱所吸引,一下戳中了的沈大公子的G点,他就想知道这样的人在床上放荡起来又是怎样的滋味。
于是这促成事情的第一步,就是散发宣告,让所有人对岑裕知难而退,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并没有对岑裕感兴趣的人,这个消息反而激起了大家对岑裕的不满,明明长得一般、成绩也不行的人,凭什么就吸引了男神的目光。很快,岑裕的家世被连根带底地扒了出来,原来他爸竟是个鸭子,专门被男人压在身下操的那种,这么一来,大家便深表理解,怪不得呢,指不定是从他爸那学来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岑裕三岁的时候母亲因为车祸意外去世,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最终在酒吧喝闷酒的时候被人下药,结果迷迷糊糊中被一群男人轮了一圈,还录下了视频,威胁他如果不做这个就把视频发布出去,再加上家里还有嗷嗷待脯的岑裕,岑父只好咬牙屈服,最终走上了当鸭子的这条不归路。
从此,岑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逐渐从被上当中体验到了快感,那是种任何感觉都无法代替的放松与酥/痒,爽到极致、放空一切,随后他慢慢接受了这个工作,既能让自己爽又能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淫/荡,一天都离不开男人,他想不出除了当鸭子这个工作还能做些什么,最终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岑父把这一切全都怪到了岑裕的头上,当初要不是为了养岑裕,他就不会去干这个工作,不做这个,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幅模样,每天怎么被/操都嫌不够,只要男人一碰他就浑身发软,他恨不得能在公车上让所有人都轮着上他一遍,而这一切最初起因,都是因为岑裕,为了养他。
但岑父也只能自我安慰地把过错推到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岑裕身上,却从不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么一来,岑裕便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斥责、打骂的世界中,父亲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朝他发泄,记得有一次他难得考了一百分,兴冲冲地捧着试卷回家找父亲签字。正巧那天岑父心情不好,当试卷上鲜红的一百分被小小的岑裕双手高举着捧给他看的时候,他只是嘲讽地看了眼试卷上的分数,然后接过卷子,就在岑裕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受到父亲称赞的同时,刺啦一声清脆的声响,试卷被毫不留情地撕成了碎片,岑父不屑地勾起嘴角,朝他冷嘲热讽着,“这么点破分数就敢拿到我面前炫耀,要不是因为我,你能读书吗?”
不知那天岑父抽的是哪门子的风,但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岑裕当时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他考了一百分可以得到父亲一句由衷的夸奖,他从不指望像别的孩子一样能出去玩或者吃大餐,甚至只要父亲一个轻松的笑容他都会感到心满意足,然而他从未想到的是,好不容易考了一个珍贵的一百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对待。以至于当时还没有判别能力的岑裕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认为:父亲不喜欢他考一百。于是便放弃学习,上课整天在胡思乱想,成绩一塌糊涂,甚至老师一度怀疑他是智障把岑父找了过来,当时岑父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恨不得能把脸埋到地底下去,后来他才继续认真听课,成为了众人口中的书呆子。
但每次开家长会都是他觉得最骄傲的时光,因为同学们都羡慕他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父亲,那种羡慕的目光将他团团围绕,让他瞬间原谅了岑父对他一切责骂。可这种骄傲只持续到小学,初中的时候在岑父给岑裕开家长会时,碰见了以前的金主,金主家儿子成了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班里也很快地传开,岑裕从那一刻起,变成了一个病毒,所有人都恨不得能同他隔离,怕接触就了也会和他父亲一样变态。
整整三年时间,岑裕都处于在这种被所有人排挤的状态之中,他逐渐变得谨小慎微,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敢多说一个字,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甚至有了开口障碍。
还好在高中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也没有人会把他视作异类,这让他有种像踩在云端上的感觉,每一步脚下都会陷下去,飘飘然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直维持到高中毕业,可每想到因为沈肖行的一时兴起,猛然被人掀开了他面上那层薄如蝉翼般破旧的面具,将他那丑陋不堪的身世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座位上的岑裕将手中的笔握紧,隐藏于厚重镜片下那双丧失光芒无比黯淡的眼睛感到有些酸涩,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难道他就只能回到初中那样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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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沈肖行难得放下骄傲同他道歉,他因为第一次有人没有因此看不起他而备受感动,一个无知,一个刻意,两人很快勾搭在一起。岑裕对沈肖行可谓是面面俱到,只要能做的,他都会替沈肖行想到,这也算是贴心到了极致,一开始沈肖行还挺享受的,后面时间一长便觉得烦,主动疏远了岑裕,只有傻乎乎的岑裕还毫无察觉,一心念着对方的好。
两人竟然就这么相处到了大学还没分手,岑裕似乎变成了沈肖行解闷的玩具,心情好了想起来就去逗逗,要是嫌烦不想理就把他丢在一边,岑裕也绝对不会主动烦自己。这也是沈肖行为什么能和他维持这么长时间关系的原因,因为岑裕从来不想其他人对他要求这要求那的,只要对他一点点的好,他都会十分满足,虽然沈肖行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这廉价的态度,但把他当个倾倒瓶什么的也不错,至少岑裕绝对不会把他的事给说出去。
最后还是沈肖行把人带回家里来,在他和岑裕的床上翻云覆雨被岑裕撞见了岑裕才彻底地死心,独自一人打包好行李离开这个家,其间沈肖行没说过一句挽留他的话,或许是认为岑裕迟早有一天会自己回来。
说起来也是命运弄人,沈肖行因为得罪了道上势力的人,被人追杀到山野乡村,正巧在乡下支教的岑裕收留了他,提供给他一个避难之所。结果后来那些人找到他家里把沈肖行给揪了出来,打算把他暴打一顿的时候,岑裕死死地挡在了他的身上,这一顿打大部分都是岑裕替他受着,沈肖行除了蹭掉了点皮,根本毫无大碍。可岑裕就惨了,被打到脾脏破裂,全身多处骨折,当地交通也不便,等他折腾着送进医院的时候已无力回天,最终就这么狼狈地结束了他的一生。而沈肖行除了最初两年难受一下之外,最后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傻到为他送出性命的人,仍然过的肆意潇洒,不知天高地厚。每年清明,也只有岑父会替他扫一扫坟,送来他生前最爱吃的猕猴桃,嘴里还嫌弃着,真是傻透了,让他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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