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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仕徵和文玉尘一样,有股像鬼的倔劲儿,跟自己过不去。他们的心里都住着往事和亡魂。
狼牙军合围的时候,整个明风野黑得怪异。绝非自然生发的瘴气从黑暗里钻出来,像一条条不连接身体的舌头。溢满了万兽灵气的岭南兽王庄,其风水本就受着生灵之气的浸染。现在,一种遮蔽五感的类似咒术的煞气,正随着非人般的狼牙军的进攻而涌动。
“他们想攻入栖灵洞天!凭借这股邪染的煞气,想要硬生生腐蚀开圣地的风水,再把我们阻挡在外!只要有一点他们攻入洞天、而我们被煞气拦挡拖慢的时差,他们就能以污染对撞的方式逼迫洞天内的万兽结晶现身,抢掠夺走!”
辛仕徵仿佛掉进冰冷的冥河里,在不知天地的黑暗里泥泞跋涉。他能听到弓弦和利刃的交击,狼嚎与人声错乱地涌动着,血眼般的火把连成巨大蜈蚣似的红影,有时疾行,有时飞散,把他吞进践踏的攻势里。
竟是想要杀人开路的敌势帮他清醒。不然辛仕徵几乎分不清人声鬼语,明明战甲奔腾、狼兽狂袭裹挟激浪,营地展眼坍塌,满地都是碎烂的残篝,混着发狂般冒出杀气的人和野兽的血眼,让辛仕徵错视出尸泥烂沼、满地炼狱。
舜英城……舜英城的残墟。辛仕徵血汗滚落,激得壮实的肌肉像要自己撕裂。他哪怕吃一口万灵山庄的解药都不至于被瘴染伤到如此,但他不能受兽王血脉的半点恩惠。让他立刻去死也比受仇人的恩惠强。
然而那仇恨……那仇恨也渐渐露出真相。受冤屈和污蔑的颂氏一族,没错误、是好人,再出世还是行侠,且已经实打实救过营地里舜英遗孤的命。
辛仕徵也拿命换过众人的生机,那是他的义气和天性,他心甘情愿。若使众人有伤残、遭毁灭,那就是舜英城的万千鬼魂不保佑,他辛仕徵没本领和肝胆。他的心里梦里本就充满着往昔幽灵,真若如此,他活不下去。
万灵山庄救了他们,没有仗着悬殊实力立刻把他们逼到绝境,甚至某种程度上默许他们进入明风野,这已是冒着圣地遗秘有所疏漏的天大危险。辛仕徵已经承到仇人的恩泽。
要他承认三十年的苦恨和追寻全是虚妄,仇已不能报,没人该被恨。都是好人,都有苦衷……辛仕徵想,我问玉尘的那句话真是废话。
“为什么,玉尘?我们也没有怎样恶毒不赦,却为何老是干没善果的苦事,心里得不到一丁点安宁?”
辛仕徵想起文玉尘,就想到他身上撕裂的龙痕。他知道文玉尘的痛症。他们流离江湖的时候,一起干苦工、卖半条命做奴隶,只为惊险躲开冤仇,摸寻当年惨案的答案。
他第一次吻文玉尘并不在唇。甚至那也不算是吻。文玉尘像个摔烂的月亮,被辛仕徵粘起来。他刚被辛仕徵救下的时候,海啸的灾墟里活人死人混在一起,没一点干净的药食。辛仕徵按着文玉尘的裂伤,免得伤肉脱落,洞开见骨的缺口。他没有嫌脏,拿唇牙去吻吸烂肉和腐血。辛仕徵害怕再见到死人。他心里有那么深的彷徨和仇恨,顶着艰辛也要救人命的善举却有极简单的缘由。他天性善义,不忍见生死离分。
文玉尘也那样吻他。他们曾躲在荒漠沙林里,抢蛇蝎的巢穴栖身。辛仕徵伤得很重,文玉尘把粗糙的草药撕碎碾出湿水,胡乱地涂在他的伤口上。止血后立刻被肮脏的草渣弄成溃烂,文玉尘就去吻吸脏血,将割裂耷拉的肉肤舔贴回去,像是野兽整理着半死的伴侣身体。他也不嫌脏,就如同辛仕徵救他一样。
咬吮伤血的肮脏的吻,后来落在脸上、唇上。辛仕徵不懂得风月,但轻易就爱上了文玉尘。他们把壮健的胸膛贴在一起,使硕肌的轮廓彼此微凹,铁打的受苦之躯也变柔软,身体里有水在流。滚烫悸动地流向他们渴望抚慰的地方。文玉尘含住恩人勃起的乳头,舌尖舔到粗糙的乳孔上,能顶着整个乳头的硬圆形状,吮着舌头满满含住。
除了混着尘土的伤血,他们也想吻甘甜的东西。彼此的唇、胸部,还有顺着唇角流落颚颈的水珠。
“玉尘,玉尘……”
辛仕徵被瘴伤逼出的痛欲没被完全抚平,他和文玉尘分离太急,留在肉穴里的阳具的粗硬痕迹还活生生的,把这淫乱又刻骨的、来自于眷恋的痛苦烧成大火,满身啃噬着他。辛仕徵明知不好,却还是抓起尖戈。他的武器只是一支形如刺鱼利刃的长叉,锋刃都是他亲手打磨的。人们劝他磨石沉性,就算血案深仇必须了结,可他的心事重到这个地步,一丁半点的幸福和快活都碰不了,活到这个地步已像鬼了。
可是他只学会拿糙石磨利刃,磨成要仇人命、也要自己命的尖兵。辛仕徵切齿强撑,口里都是肺腑反涌上来的血,毒辣不堪,嗓子都灼哑,神智更不清楚。
笼罩在整个明风野上的咒术似的煞气,把黑夜都催成活物,庞然地流动着,推动发狂的狼牙兵们找寻洞天圣地。他们要出人头地,要向狼首请赏,要赢得狼兽啃咬朵颐般的胜利快感。
因这从百千颗凶心中涌出的恶意,不知名的咒术涌动更烈。涌入黑夜的援兵正邪混杂,箭破之声撞得天地
', ' ')('都在震颤。明明发声呐喊的人就在左近,却一时间拼死劲也无法穿破狼牙军的合围,也到不了辛仕徵身边。
“连我们兽王血脉都看不到栖灵洞天的入口,这寻找灵穴的咒术已引着狼牙军钻进去了!山哥,我感觉到了!前面这块山林受阻最强,一定是狼牙军合流集结的地方!我们反其道而行,我们自己暂时看不清圣地入口,竟让这群贼子先入一步,那我们干脆寻着他们的气息和路线!”
辛仕徵奋挥兵戈,战翻几个冲散战列的凶兵。可是蜂潮般的恶狼和凶兵践踏而来,辛仕徵艰难抬首四望,眼看营地碎裂、残篝满地,有数条凌乱踏出的泥泞穿过营地后身,知道那是众人后撤躲开狼牙兵斩杀势头所致。
文玉尘总是听辛仕徵的话。那小子做事没声,含着一口杀人的寒气似的,利落痛快得像要索谁的命。他们承着没有伦德的情痛,如此凌乱突变地卷入魔夜漩涡,就因着辛仕徵颤齿带泣的一声恳命,文玉尘就能拎着众人的性命,办得到这残酷的事。
有那样的手段和心气,文玉尘却说过,仕徵,我所夙盼的事情,一件也没成过。败得像一场梦,脏兮兮的,又冷又黏稠。让我连绝望和愤怒都觉不出来。
“我替你吻净龙痕上的血。裂得吓人。玉尘,你不疼吗?”
辛仕徵曾问他。就这一句话,文玉尘咬紧了辛仕徵的唇,两人饥兽般接吻。文玉尘的心被他碰碎了。世人都说文玉尘,你别活得像鬼,你得放下,你往前看。辛仕徵却说,玉尘,你不疼吗?
拿感同身受的血腥痛苦,来刻骨地理解彼此。他们的心事都太重,命里充满鬼魂。怎么能快活?辛仕徵苦笑。他曾抱着文玉尘,在他颈窝里靠着,两人一起看月亮,很少说话。不像有多热烈的情意。但文玉尘也揽着辛仕徵的手,抱满怀,一直不松手。
“我们明明在一块儿,心里头念着彼此,不算孤魂野鬼。可是心里还是不快活,命数沉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玉尘,这是为什么?”
辛仕徵灼毒攻脑,咳出几口毒辣的血,唇上裂开瘴毒逼出的血泡。他喘得像割开喉咙的祭牲,汗浸着伤口,浑身淋漓,如焚如洪。
“少风,精锐弟子们攻过去了!虽然还没撞破咒术,以赶上这些该死的狼牙军,但是我们稍微绕外,还是完成了合围,不至于被敌手冲散!而且……”
黑暗中闪出金光,来自弓箭的雕花和兽王灵衣的颜色。那些金光涌成一片萤浪,如同脱离肉体、单独放射的怒意。那些弓箭的怒声和惊呼的声音冲向辛仕徵,却在广阔的山野里撞出异样的轰鸣,好像有无形的铁网硬是拦住抵抗的众人,让他们死也抓不住爱亲同袍的衣角。
就像舜英城那样。辛仕徵能触碰到的只有尸海肉墟,多一寸温存和亲爱都不会让他拥有。
“辛先生——!!”
呼唤辛仕徵的偏偏是兽王血脉,被他们这群血案遗属苛责恶待许久的万灵宗主颂少风。众人丧失的血亲中,有多少孩子活到现在也会如他年纪,将这无解的仇恨算到那样年轻的颂少风与新生一代的头上,真是残忍至极,可是辛仕徵顾得上为别人着想吗?
他要承万灵山庄的恩泽了!辛仕徵觉得恶心。他发狂地刺翻敌手,那些狼牙兵和驯养的凶狼扑过来,几乎要将独身断后的辛仕徵践踏成烂泥,而舍命舍己来救他们的是……
“辛先生只管后撤!山哥已率人与你营地中众人碰头了,我们先撤离这块被狼牙咒术封锁污染的区域,我带人挡住凶兵攻势!”
颂少风的声音突然撕裂。风里传来万灵所驯灵兽的嚎叫,声浪冲天,把辛仕徵残存的力气和神思震得粉碎。
辛仕徵呕出一口血来,是从心头震破涌出的血。他的心脉重重撕扯坠落。人音兽吼惊狂涌动,只有地狱扣翻才能带来这样的混乱声影,整个魔夜都在沸腾。
“不好!是‘栖灵洞天’的灵源在撕裂震动,狼牙兵深入圣地核心了!”
辛仕徵呕血不止,尖戈被猛攻上来的狼牙凶兵打脱,手腕也被击断数条筋肉,整个臂膀瞬受震裂。他捂住几乎整个脱掉的肩臂,正在无力踉跄,血眼如狂的驯狼猛扑上来,铁爪巨口几欲生食,把辛仕徵轰然撞倒。
“啊……!!”
辛仕徵本就突入战势,病伤烈欲无一解除,衣裤也凌乱。一旦撞倒更如赤裸肉牲,伤口衣甲同遭撕裂。他豁命掰住啃噬下来的恶狼颅首,腕臂已被活生生咬进去大半。
“先头军阵已经得手了!有这定穴寻圣的咒术封住山野,万灵山庄纵骋猛兽也攻不过来!我们后面奔援的军阵可以暂缓,等首领的信号!”
一阵纷乱烈火照得辛仕徵几乎失却瞳孔。压在他身上的恶狼被拽走,火光照着狂躁奔转的狼群,和一群仿佛从黑夜里直接脱生出来的、气喘吁吁的狼牙凶徒。
他们大口喘息着。他们奔着杀人升迁而来,心里的恶欲满得往外喷涌。数十个乃至更多的魔影围拢过来,火把快戳到辛仕徵肉上,好像要把他烧做熟粮。
“哈哈!看见了吗?这贱货是刚被人操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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