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个端正行事的闻梅寻,终究没能成为闻竹觅所期待的足够漠视黑暗的光。
她的剑断了,她的光也灭了。
之后五年,孟醒倒是领着沈重暄去过一次明州,拉着一门心思给师兄守墓的萧同悲,请他一起去城中酒楼喝杯酒,再一同赶去那年正好在明州举行的试剑会。
萧同悲不予理会,兀自端坐于泉边,眉眼平静,气质清冷,一如往昔。
孟醒道:“萧兄,你认命吧,鱼不想理你。”
萧同悲气定神闲,淡淡道:“愿者上钩。”
“但你会饿死吧。”
萧同悲没有理他,依然专注地望着水面,孟醒实在看不下去,挽起袖子,找了根树枝,一扎一起便给他叉了条鱼:“萧兄,赏个脸,佐杯酒?”
萧同悲眉头微拧,反驳道:“要钓起来才好吃。”
“......贫道觉得,可能不是钓鱼或者叉鱼的问题。”
沈重暄拉了拉孟醒的衣袖,无奈地笑笑,劝他不要多说,孟醒这才无声一叹,勉强闭了嘴。
那一年的试剑会,碧无穷依然留在山中练习烤鱼,孟醒实在没有耐心陪他,拎着沈重暄连夜跑了。
临行前,萧同悲颇有几分愤慨:“你自己不学,将来谁给你烤?”
孟醒炫耀也似地指了指身边苦笑着的大徒弟:“喏,羡慕不来吧。”
萧同悲冷嗤一声,学着二十多年前萧漱华骂他的语气,刻薄道:“废物。”
因为萧同悲冥顽不灵刻薄冷漠的辱骂,孟醒临走也没忍住跟他动了回手,好在孟醒今非昔比,萧同悲也点到即止,两人一架打完,皆是热汗淋漓,却都痛快不已。
萧同悲诚恳地夸道:“十年后,你可以和萧某一敌。”
孟醒:“......”他受了夸,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致意,“那你要祈祷十年后的贫道也许会不杀生。”
“不过萧前辈,您真的不打算再去江湖了吗?”
萧同悲这才错眼望向沈重暄,摇头道:“元元在这里,他外甥也是儒生,刚中了举,萧某放心不下。”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阵穿林拂叶的窸窣细响,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玉面青年踏花而来,撞见这副架势时显然一愣,连忙一揖:“在下不知诸君在此,多有冒犯......”
“贫道和尘,阁下贵姓?”
青年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道士,愣了半晌,随后似觉不妥,下意识看向萧同悲,萧同悲轻轻颔首:“这是萧某的友人。”
青年这才如释重负,笑道:“在下常思远,明州人士。”
孟醒笑着勾过自家徒弟的脖子:“啊,常举人!贫道就不多叨扰啦,告辞告辞!”
常思远依然没整明白,却见两道白衣足不带尘,霎时不见。
孟醒他们终究没能赶上那年的试剑会,只来得及在人群将散未散之际听了几耳朵。
什么惊鸿一面的冯恨晚、大器晚成的卫至殷,孟醒听得腻了,才品出今年江湖前十竟然只剩冯恨晚一张熟面孔,这厮还是单纯过来骗吃骗喝的混子。
重新顶上燕还生、程子见和宋逐波位子的新人们孟醒一个也不认识,索性也不去认识,简单凑个热闹,在心里偷摸把自家徒弟推上前三宝座。
最好是有朝一日,萧同悲那厮能靠烤鱼把自己毒死,到时他就叫褚晚真回来,他们师徒三人一统江湖。
忽然有人道:“你们没有注意到么?今年宋家主场,可乌啼月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啊。”
“当然不好看了,他侄子都没了......不过宋家倒也算人才济济,今天看那个宋登云就挺厉害的,怎么会一直低封家一头呢?”
那人又说:“什么低封家一头,宋登云早就不跟宋家了......封家也不景气,这几年的江湖怪得很,四大门一个不如一个,谁也管不住人了。”
孟醒感觉被沈重暄牵着的手忽然一疼,下意识侧头去看,沈重暄低垂着头,道:“原来他也来了。”
“这也是他自己选的路,摆脱了那种爹,他会过得更快活的。”孟醒拍拍他的肩,淡道,“别多想。”
“四大门一个不如一个,就是封琳现在的心愿吗?”
孟醒的动作顿了片刻,低笑一声:“也许是所有人的心愿。你想见宋九?”
沈重暄未置可否,笑着应他:“顺其自然吧。”
然而直到顺宁公主班师回朝,得封征北将军,恩宠加身,荣光无数。他依然没能顺其自然地见到宋登云。
昔日爱戴顺宁公主的百姓们更是群情振奋,夹道欢迎,褚晚真策马入城,一路踏花,再看不出早前明媚无忧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成熟稳重、端庄冷峻的气质。
她本就生而绝色,如今银甲在身,光华熠熠,曾经娇嫩白皙的皮肤已晒成蜜色,然而一双杏眸之中锋芒更甚往日,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浴骄阳而生之人,怎会遇风霜则摧?
她一路走来,万人拥趸,武盛帝亲自出宫相迎,接过一个端枪睥睨的征北将军,噙泪良久,也只道:“回来就好。”
褚晚真笑意盈盈,翻身下马,落地时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看见人山人海。
那一声笑像是孟醒,却比她记忆中的孟醒更温柔。
倘若昔日故人能见到今日的她,是否会替她感到开心呢?
褚晚真含笑摇摇头,打断自己的想法,忽然看见涌动的人潮,呼声鼎沸,她向簇拥着她的百姓们轻轻挥手,聊作回应。
我入江湖久,今向天下谢。
一谢山河长在;
二谢故人长怀;
三谢日月长鉴,初衷长存,令我昔容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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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鉴灵久,今向诸君谢。
一谢阅读;
二谢评论;
三谢历经半载,得见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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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不定期更,歇会儿、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