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琳眼中陡然掠过一线杀机,但他只是飞快地跃下墙头,宋登云浑身一颤,下意识望向门外。
沈重暄听着那声音便觉得格外耳熟,一时却记不起人,等那位彻底走进别院——果真是阔别日久,沈重暄避犹不及的冯恨晚。
冯恨晚那一声着实高亢,原本安静的宋府立时起了一阵茫然的骚乱。
宋逐波的院子离主院颇远,但要说一点声息都听不见,又颇有些诡异。
沈重暄原先不曾想到这层,这时忽然反应过来,才觉浑身一冷。
冯恨晚依然是一袭玄衣,手里一如既往地拄着一节竹竿,敲了敲眼前的青石地砖,冷笑:“沈元元,出师首战就玩这么大,连本座都险些追不上你。”
沈重暄茫茫然地抬眼看他,冯恨晚这时全然不像个盲人,气定神闲,怡然自若,仿佛偌大的宋府都在他掌握之中。
宋登云面带泪痕,刚送走梨花砚,又迎来摘花客,他素日都只和这些人在明面上笑脸逢迎,何曾在这样肃杀的场合遇见,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哭,只记得打个哭嗝,愣愣地看着他们。
“跟本座走吧。”
沈重暄摇摇头,看了眼伤心欲绝的宋登云,终于下了决心,小声道:“晚辈胜之不武,该向宋家赔罪。”
“胜之不武?”冯恨晚哼笑一声,“谁告诉你的?封琳?那小娘们只告诉你宋七月圆之夜会受反噬,可曾告诉你,这反噬是可以压制的?”
沈重暄一怔,抬起头来,冯恨晚见他这样,心下便知封琳果然没有坦白。
“只要提前服了解药,非但没什么痛苦,还比平日更加冲动。”冯恨晚顿了顿,模棱两可地说,“假如宋七今晚吃过解药,就算他舍不得杀你,今晚也指不准就控制不住把你剁得稀烂。”
沈重暄闻言一惊,宋登云更觉可怖,连忙追问:“我哥怎么了?他中毒了?吃什么解药?”
冯恨晚一把拎起沈重暄的领子,在翻出围墙的前一刻丢下一记冷笑:“自去问问你家里人,本座可不插手这些家长里短的屁事。”
“......封琳想要我死?”沈重暄愣了好半天,就这么被他拎着出了宋府,还颇有些回不过神,“不是阿醒让他来吗?”
冯恨晚怒极反笑,诘问:“你以为?如果孟醒知道你来这儿送死,他会不亲自过来?”
沈重暄自觉心虚,低声说:“他要做驸马了,也许不想见我。”
“......驸马?孟醒?”冯恨晚一向自诩天下趣闻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会儿难得一愣,长眉微蹙,道,“......你被皇帝收为义子了?”
沈重暄:“......”
这倒和宋登云那句“孟女侠”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沈重暄一时间啼笑皆非,解释道:“是顺宁公主。”
冯恨晚冷笑连连:“嚯,本座还当是什么大事,就这?”
“......是封琳说的。”
冯恨晚一边把他甩上马,自己也骑上小黑,直欲夜奔八百里,一边恨不得把牙全给笑得露出来让他数数:“好了,小子,现在本座告诉你,真正的大事。”
“孟醒进宫之后,至今为止,杳无音信。”冯恨晚拎着两人的马缰,难得正经,“本座推测,你那好师妹,多半是保不住他了。”
这次没再等他说话,沈重暄一把抢过马缰,夹紧马腹,立时打马飞奔而去。
冯恨晚稍慢几步,似是徘徊地在原先停马的树边静立片刻,直到宋府内一阵鸡飞狗跳一般的动静,才扯了扯唇,信马而行。
而封琳恰恰候在树冠之间,枝掩叶隐之下,他的神色晦明难辨。
小和尚等至冯恨晚和沈重暄都已走远,才从暗处走出,向着封琳双手合十地一礼:“封少侠,他们走了。”
“......嗯。”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寒水煞已死,门中会嘉奖您的。”
封琳更觉讽刺,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堂堂一个宋七,竟然会输给沈重暄?”
“他放水了。”
“他为什么放水?”封琳轻声落地,一拳砸在树上,眼神阴鸷,“连他也怜惜沈重暄?”
小和尚不动如山,神情平静:“封少侠,小僧不能不多言一句,浮屠蛊入体日久,宿主性情难免有所更改。寒水煞、白剑主、斩春君,都可见端倪。但陛下对您甚是满意,希望您能克己守礼,莫要步了白剑主和寒水煞的后尘。”
封琳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心下却明白他方才几欲和冯恨晚正面交锋的情绪,确是受了蛊虫的影响。
封琳瞑目片刻,恨声道:“是,封某明白。”
“另外,您也不必忧心。”小和尚平静地看他一眼,“释莲禅师早已领过圣旨——谁人敢救酩酊剑,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