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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无悲。”

孟无悲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夕偶遇,便成了他二人毕生难舍难分的哀痛之源。

萧漱华是欢喜宗门下弟子,地位不低于闻家姐弟两位护法,可说是半袖云闻栩最为器重的手下之一。但因他性格乖张远胜双闻,因此闻栩常年只准他留守宗门,不得外出,萧漱华说起这些时语中犹带三分笑意,全把过往当做足够找孟无悲讨趣的玩笑而已。

孟无悲却是嫉恶如仇之人,对欢喜宗的人一定是恨之入骨。萧漱华也不辩解,只轻飘飘一句“你又打不过我”,任凭琢玉剑杀机毕露,他自以轻笑应之,孟无悲便有气无处使了。

孟无悲此行下山,不过是游历江湖,同时体验一回这红尘情仇的险恶艰难,无奈招惹了萧漱华这样的人,约也是他一生不幸之始。

“出了翡都,无悲哥哥是往哪里走?”

孟无悲牙关紧闭,终于挤出一句迸着火星的骂:“休得胡言。”

萧漱华笑得眉眼弯弯:“那无悲哥哥是俗姓什么?”

孟无悲闭口不言,萧漱华便挑着眼梢和他玩猜猜看:“说起道士,谁都会想辟尘门罢?可萧某不才,对辟尘门一无所知,只晓得如今掌门乃清字辈...莫非无悲哥哥其实是叫清悲?辟尘门掌门竟这般不经打么?”

孟无悲忍无可忍:“吾师,掌门清如。”

“你可别诓我,”萧漱华从后攀上他脖颈,也不顾孟无悲仿如一块冷硬的冰雕,分毫不让,也毫无心软的迹象,兀自接着自己的话头,声声笑道,“辟尘门的呆子们,不是只有掌门准许下山么?”

“贫道不说谎话。”

“知道。郎君哪里会舍得骗华儿,郎君都愿意为华儿去死。”萧漱华伸手戳戳他脸,又道,“那你这回帮了我这欢喜宗妖人,岂不是惹了大麻烦,你师门可会怪罪?”

孟无悲冷冷地瞥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寒声道:“你且自重。出去翡都,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于你有恩,你却这样慢待。”萧漱华收回手,绕去他对面坐着,懒懒地垂首玩弄了一会儿指甲,“你说,小道士,如果不是我挟持闻竹觅,你是不是小命难保了?”

孟无悲默然。

他虽看不惯萧漱华如此放诞无礼,但他的确单论武功,还不是萧漱华对手,而说其他,萧漱华也的确对他有恩。孟无悲天生思想正统,为人端方,处事清正,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萧漱华虽言行无状,但的确不曾加害于他,也的确在死生一线时救他一命。

尽管祸因他起——也未必不是自己必定应度过的一劫。

萧漱华不知他想法,见他半天不应,就先伏在案几上休憩片刻。

他虽着锦衣,气度亦是不凡,但竟身无分文,连住进客栈都是死乞白赖跟着孟无悲。而孟无悲又绝非心慈之辈,开也只开一间房,若不是在房间门口二人又一阵交手,萧漱华欺他面皮薄,贴近了吹一口热气,烧得孟无悲手下一软,萧漱华才趁机蹭进房间,再也不肯出去。

孟无悲回过神来,只看见灯影摇曳着撞上萧漱华的脸。

欢喜宗就没有长相不好的理。尤其是萧漱华这般备受闻栩喜爱的弟子,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孟无悲不知红尘风情是何模样,但此刻见到萧漱华,约莫也能猜到云都为何经年不衰。

烛火融暖,美人如月。

萧漱华确如无瑕白璧,又似霜天寒月,烛光在他半张脸上跃过,仿佛撞上一处不可染指的冷艳的美。

孟无悲忽然感觉按剑的手有些发麻,于是他松开扶剑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在沉默中站起身来,缓然脱下外袍,轻轻披在萧漱华身上。

萧漱华眼睑动了一动,孟无悲却未留意,兀自坐回床榻,盘膝打坐。

翌日天亮时,萧漱华还睡眼惺忪,面前已搁下一小碟小菜,旁边佐一碗豆浆,三两馒头。他舒展手臂伸了一记懒腰,搭在背上的道袍便倏忽落地。孟无悲在他对面坐着,左手拿着一只馒头,右手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萧漱华偷眼觑他,道士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才笑着捡起地上的道袍,半真不假地开口:“哎呀,赖我,怎么给弄脏啦,我去给你洗了罢?”

孟无悲这才赏他一眼,却是落在他一双凝脂一般的手上:“你会?”

萧漱华:“......”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前半生衣食无忧,前拥后簇的锦绣岁月,诚心诚意道:“那我给你买一件新的。”

孟无悲冷冷道:“不必了。”

萧漱华略一蹙眉,手上一用劲,材质不错的道袍就此“撕拉”一声,破开一个不小的洞,萧漱华抬眼,笑得明媚万分:“哎呀,怪我怪我,我一定赔无悲哥哥一件新的。”

孟无悲今日却比昨天好说话许多,见他态度诚恳,便也懒得多说,只听他那声“无悲哥哥”时微微皱眉,不自然地开口道:“贫道姓孟。”

萧漱华从善如流:“孟郎。”

孟无悲浑身一僵,忍了又忍,抬眼正见萧漱华一脸憋笑憋得难受的表情,恍然大悟自己又被这厮玩笑一回,愤然道:“你...才孟浪!”

萧漱华眨了眨眼:“我也没说我不孟浪啊。孟郎不就喜欢我这样孟浪的么?”

“胡言乱语。”

“看来这件道袍是自己被我的孟浪迷了心智,连夜长出手脚,爬上我背给我挡风的。不愧是辟尘门高徒,果然不说谎话,连件道袍都这般不凡。”

孟无悲彻底无话可说,于是再也不说。

他俩一道出了客栈,萧漱华依然缀在他后头,他二人一个生得貌美无匹,一个身着道袍气度不俗,一路也引来不少侧目。孟无悲是有大抱负的人,被人行以注目礼也绝不更改半分,只顾着走自己的路,萧漱华却不准他这样沉默寡言,变着法儿地骗他开口,一路喋喋不休,聒噪得不行,最后还是孟无悲打断他话,直击命门:“半袖云为何要追杀你?”

萧漱华被他问得一愣,一时说不出个理由,孟无悲心愿已遂,终于堵住他嘴,心满意足地享受了片刻安静。

却也只有片刻。

萧漱华再次追上他步子,飞速绕去他前边,负手倒着走,似笑非笑道:“你真想知道?”

“不便说就...”

萧漱华笑眯眯地:“我是半袖云的宠物。”

孟无悲一愣。

“他养了我十七年,比起梅寻和竹觅,他应当更亲近我。所以我离开的时候,他才会这么惊讶,这么...恼羞成怒。”萧漱华转过身去,步子走得飞快,他身影缥缈,犹如尘烟散却,又像世外羽化仙,“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走,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出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这就是我的道。”

“我一向这样惹人讨厌。”萧漱华背着手,他步法确实轻盈,孟无悲下意识地跟着他,竟还有几分跟不上的意思,但萧漱华心细如发,看出他鬓角薄汗,笑盈盈地补道,“你不必追我的。”

“从来没有人追得上我。连闻栩也是如此。”

孟无悲最不喜他这般自负的语气,冷冷道:“贫道不过是见你一个人太过可怜。”

萧漱华一愣,孟无悲也被自己的话惊了一瞬。

“孟郎在山上,想必也是万众瞩目的天才罢。高处不胜寒——”萧漱华笑容更大,指了指自己,“不如我来追你,也捎带着免我半生孤苦。”

孟无悲不予置评,萧漱华便全当他默许,还想多说什么,孟无悲却道:“你...可想过入辟尘门?”

“什么?”

孟无悲想了想,道:“门中弟子众多,长辈也都和蔼可亲...”

萧漱华笑着打断他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和他们相处。”

孟无悲道:“你性格不坏。”

“我不喜欢他们。”萧漱华伸手堵住他嘴,眉眼弯弯,“我厌恶活人,只是你刚好例外而已。”

孟无悲索性不再劝他。

他说过无数次“福生无量天尊”,却从来不曾勘破,无量天尊是否会因孤独而感到难过。

清如是他最亲近的师长,辟尘门是他的家,他已竭尽全力将他的善意展现给他们,但即便如此,清如依然告诉他,他是天性冷淡,薄情寡义之人,不该耽误旁人,不该惹了红尘。

孟无悲自懂事以来便是清如首徒,万事皆从门规,甚至辟尘门百年来像他这样恪守门规的剑道天才,也只出他一个而已。他不近人情,在门中象征着绝对的正义和公平。

清如道:“无悲,你从小言少情薄,这回下山,切记不可招惹风月。”

分明众人皆知高处不胜寒,却常以为他习惯高处,便天生就成了寒。

“想好了么?”萧漱华凑去他耳边,“既然你我都是伶俜之人,不如都别去耽误人家,就这么凑合着互相辜负一下罢?”

孟无悲定了定神,垂目不语。

萧漱华的话却似山鬼在他耳边清唱的余音绕梁的歌,仿佛林籁泉韵,就此落住他心底。

孟无悲轻声道:“休得胡言。”

可他语气从来不曾这样轻柔,听上去竟像极了“言之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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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萧cp又名《疯子和呆子的虐恋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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