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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我有一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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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

陈平安心情凝重,多半是如此了。

齐先生送过自己两次印章,总计四方。

杨老头之前多多久,才说过让自己要格外珍藏好那枚带“静”字的印章。

完整印文为“静心得意”四字。

除此之外,齐先生也曾随口说过,如果将来见到觉得有意思的山水形势图,可以用那对山水印往画上一押。

联系如今骊珠洞天落地后的千里山河,当真会有山河神灵坐镇,其中自己即将买下的那座落魄山就是如此。

李宝瓶突然掏出三张枯黄的槐叶,捧在手心给陈平安看,心疼道:“翠绿叶子变黄了。”

陈平安恍然大悟,当时肯定是这三张祖荫槐叶,帮助那位学塾马先生续了命,才能多说几句话。

事实上这就是真相,如果不是李宝瓶福至心灵,始终贴身收藏着这三张祖荫槐叶,恐怕老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就那么不甘心地死去。

陈平安如今已经把值钱家当全部寄存在铁匠铺子这边,阮师傅把之前宁姚居住的那栋黄泥茅屋让给了他,不说那八颗犹然色泽如常的蛇胆石,其余一百来颗大大小小的普通蛇胆石,也分别从泥瓶巷祖宅和刘羡阳家的院子搬出,全部堆积在这边屋子的墙脚根。

但是那方静字印和撼山谱,这两样东西,陈平安始终随身携带。

陈平安深思之后,缓缓道:“现在那车夫应该在赶来铁匠铺子的路上,要不然你先藏在这里,我去把留在牛车马车那边的石春嘉,还有林守一偷偷带过来?如果车夫问起,我可以让这边的人告诉他,就说我有外出散步的习惯。还有,就是你们绕远路这件事情,等车夫到了泥瓶巷我家宅子的时候,他应该就会有所察觉,当然他表面上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是在这之后,你们就真的危险了。”

陈平安看到李宝瓶还有些犹豫,沉声道:“相信我,如果你们的家人都已经搬走,那么小镇只剩下这里安全。”

李宝瓶想了想,问道:“你很信任在这里打铁的阮师傅?”

陈平安摇头道:“我更相信齐先生曾经说过的‘规矩’。”

李宝瓶灿烂一笑,“我懂了!”

李宝瓶一旦下定决心,瞬间就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既然你相信那个阮姐姐,那我就让她带着我去把石春嘉和林守一带过来,然后找地方藏起来,你就安心跟那坏蛋车夫应付着聊,先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再说。”

陈平安笑道:“可以。”

陈平安带着李宝瓶走出铸剑室,大概是为了避嫌,阮秀坐在门外稍远的地方,坐在一张颜色碧绿的小竹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左右摇晃身体。

等到陈平安把请求说完之后,阮秀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然后阮秀蹲下身,转头望向红棉袄小姑娘,示意她趴在自己后背上。

李宝瓶一脸不情愿,“我跑得可快了!”

阮秀笑道:“我肯定更快。”

小姑娘恼火地转头望向陈平安,显然是希望他能够证明自己的确跑得飞快。

陈平安刚要说话,阮秀对这一大一小正色道:“我来回好几趟,你和陈平安都还没有跑到小镇上。”

李宝瓶撇撇嘴,“我知道天底下有神仙鬼怪,可是你以为神仙那么好当啊。”

陈平安一锤定音,“听阮姐姐的话,快!”

李宝瓶叹了口气,只得乖乖趴在阮秀后背上,软绵绵舒服得让小姑娘犯困打瞌睡。

阮秀走之前对陈平安说道:“如果有事情,可以找我爹。”

陈平安点了点头。

嗖一下。

抱住阮姑娘脖子的棉袄小姑娘,突然吓得整个人汗毛倒竖,感觉到耳边有大风呼啸而过。

她扭头往下一看,怎么屋子变得跟福禄街上的青石板一样小?那条溪水则跟绳子一样细了?

地面上,陈平安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阮姑娘背着李宝瓶拔地而起,一闪而逝。

少年心想原来阮姑娘和宁姑娘一样,都是神仙啊。

————

二郎巷一栋幽静安详的宅子里,崔瀺站在水池旁,木讷少年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

崔瀺轻声吩咐道:“去拿一杯水来。”

少年立即站起身,双手端来一杯凉水。

崔瀺拿过水杯,一抖手腕,一杯水随意洒向水池,变成一道薄薄的青色水幕。

崔瀺念头微动,水幕当中,随之出现那辆牛车和马车先后进入小镇的画面,人与物,纤毫毕露。

崔瀺双手拢袖,整个人显得很闲情逸致,脚尖和脚后跟分别发力,整个人就像不倒翁似的,前后晃荡。

全无半点证道契机来临之际,一位练气士该有的紧张焦躁。

当崔瀺看到红棉袄小姑娘与两坨腮红的同龄人告别,跳下马车,在街道上飞奔,然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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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车夫被两个少年骗去了杏花巷。

这位大骊国师啧啧道:“之前我还嘲讽宋长镜豢养的谍子是吃屎长大的,没想到我调教出来的谍子,也差不多嘛,是喝尿长大的。”

不过崔瀺很快就释然,水幕一直出现李宝瓶的奔跑身影,自言自语道:“这里的孩子,本来就聪明,尤其是宋集薪赵繇这拨人,年纪稍大,再就是这个小丫头在内的第二拨,地灵人杰嘛,早慧得很,开窍也快,真是不容小觑。”

当看到红棉袄小姑娘跑向石拱桥的时候,崔瀺眼眸里的光彩,泛起一阵阵激荡涟漪,如大浪拍石。

崔瀺稍稍转移视线,不再盯着水幕,闭上眼睛缓了缓,等到睁眼后,小女孩已经跑过了石拱桥。

崔瀺眉头微皱,“是因为大骊皇室的手段过于血腥残忍,所以惹来那根老剑条的天然反感?以至于对我这位大骊扶龙之人,也顺带产生了一些憎恶情绪?可是照理说,这根剑条的真实历史,虽然已经无据可查,只有一些虚无缥缈的小道传闻,但既然是古剑,那么什么样的厮杀场景没经历过,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水幕景象越来越临近那座铁匠铺子。

杯水造就的水幕,毫无征兆地砰然碎裂。

那些向四面八方溅射出去的无数水珠,撞击在屋内的墙壁窗户、大梁廊柱后,竟然炸出无数孔洞窟窿。

不过激射向崔瀺和少年的珠子,像是撞在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之上,瞬间炸裂成更加细微的水珠。

一道阮邛的嗓音从天井处落下,“你不要得寸进尺!”

崔瀺仰起头嬉笑道:“圣人就是小气,不看就不看,有话好好说嘛,这里毕竟是袁家祖宅,以后我回到京城被人秋后算账,怎么办?”

崔瀺自言自语道:“卢氏王朝的遗民刑徒也该到了吧。”

崔瀺低头斜瞥一眼少年,收回视线后,藏在袖中的左右食指,轻轻敲击,轻声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啊。”

—————

李槐和董水井带着车夫找到陈平安的时候,后者正在跟人搭建一座房子。

李槐鬼头鬼脑,眼珠子急转。

董水井脸色如常,很有大将风度。

一身灰尘的陈平安走到三人面前,疑惑道:“你们找我?”

那车夫貌不惊人,瞧着像是憨厚老实的庄稼汉,搓着手来到陈平安身前,小声道:“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陈平安摇头沉声道:“就在这里说!”

车夫虽然脸上流露出不悦神色,但是心里微微放松一些,这才是一般市井少年该有的心性。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认识小镇学塾齐先生?”

草鞋少年没好气道:“小镇谁不认识齐先生,但是齐先生认不认我们,就不好说了。”

李槐在一旁憋着坏笑。

杏花巷的董水井深深看了眼泥瓶巷的陈平安。

屋子那边有人急匆匆吼道:“姓陈的别偷懒啊,赶紧说完,滚回来做事!”

少年叹了口气,对车夫说道:“有话直说,行不行?”

汉子双手揉了揉脸颊,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是一名大骊朝廷的死士,负责保护这些孩子去往山崖书院求学,当然,我不否认也有监督他们不被外人拐跑的职责,比如大隋,又比如观湖书院,这些你听不懂也没有关系,你信不信也没有关系。但是我不管你跟齐先生关系如何,也不管你认不认识马瞻马老先生,我都希望你近期小心安全,因为马先生在送我们去山崖书院的半路上,被人害死了。而马先生在这之前,偶尔跟我闲聊,无意间说起过你两次,一次说他记得很早以前,扫地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个喜欢蹲在学塾窗外的孩子,第二次是说齐先生在辞去教书先生和书院山主之前,说你也是读书种子,只可惜他没办法带你去山崖书院。”

汉子苦笑道:“只是可惜了这几个孩子,现在真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书院不敢去,小镇的家也没了。要知道齐先生创办的山崖书院,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读书的,我们那座大骊京城百万人,据说这么多年累积下来,也才十几个山崖书院出身的弟子,如今一个个都当了大官。”

李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董水井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远处阮秀轻轻咳嗽一声,陈平安转过头去,青衣少女笑着点点头。

陈平安心中了然,只喊了李槐的名字,“李槐,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要先问你们。”

李槐哦了一声,拉着董水井往前走。

当汉子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陈平安猛然将李槐和董水井拉到自己身后,他则一步向前,沉声道:“谢谢你跟我打招呼,以后这些学塾孩子,我会替马老先生照顾他们的,以后是去京城找他们父母,还是做什么,我得问过他们的意见。”

汉子干笑道:“陈平安,这不妥吧,我毕竟比你更能看护他们的安危。”

陈平安笑道:“没事,我如今有钱,而且认识了县令大人吴鸢,还有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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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侍郎董湖,如果真有事情,我会找他们的。当然,是先请我们阮师傅帮忙传话。”

这名车夫努了努嘴,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发现一位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站在屋檐下。

原本杀心已起的车夫顿时汗流浃背,对陈平安笑脸道:“行,既然马老先生都愿意相信你,我当然信得过你的人品,读了,陈平安,如果以后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就去小镇北边的三女冢巷找我,就住在巷子最北边头上那栋小宅子。”

陈平安和和气气笑道:“一言为定。”

车夫转身离去。

陈平安额头渗出汗水,等到那人彻底消失在视野,才对两人说道:“李槐,林守一,跟我去见李宝瓶。”

李槐问道:“李宝瓶已经跟你全说了?”

陈平安点头。

董水井则问道:“石春嘉和林守一怎么办?”

陈平安笑道:“已经被接过来了。”

董水井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仍然是那间暂时空荡荡的铸剑室内,陈平安站着,面对着排排坐在两条长凳上的五个学塾蒙童,按照年纪来分,依次是骑龙巷石春嘉,桃叶巷林守一,杏花巷董水井,福禄街的李宝瓶,小镇最西边的李槐。

除了李槐年纪最小,跟他们悬殊比较大,其实其余四人各自相差不过几个月。

陈平安问道:“李槐和董水井已经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你们觉得那个自称大骊死士的外乡人,到底想做什么?”

名贵狐裘早已不见的林守一冷漠道:“连那姓崔的为何要杀马先生,我们都不知道答案,何谈其它?”

石春嘉紧紧依偎着李宝瓶的肩膀,脸色微白,仍然有些惶恐不安,但是回到小镇后,尤其是见到相对比较熟悉的陈平安,这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心定了许多,最少不用担心突然就变成马先生死后的那么个凄惨样子,他们帮着挖坑下葬的时候,石春嘉吓得躲在远处,抱头痛哭,从头到尾也没能帮上忙,李槐也好不到哪里去,躲在比她更远的地方,牙齿打架。

这会儿李槐抱着肚子,哭丧着脸,嘀咕道:“又饿又渴,所谓饥寒交迫,不过如此了。爹娘啊,你们的儿子如今过得好苦啊。”

李宝瓶扭头瞪眼道:“李槐!”

李槐耷拉着脑袋,偷偷扯了扯坐在最右边董水井的袖子,“水井,你饿不饿?”

董水井平静道:“我可以装着不饿。”

李槐翻了个白眼。

李宝瓶灰心丧气,下意识伸手抓住一旁石春嘉的羊角辫,使劲摇晃了一下,“其实现在什么事情都云里雾里,看不穿猜不透的,林守一说得对,对方下棋的人肯定是高手,我们太嫩了,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确认安全无虞之后,再来谈其它,比如赶紧跟迁去大骊京城的家里人打招呼,报声平安。”

李宝瓶顺嘴讲出“报声平安”这个说法后,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对面那个穿草鞋的家伙。

陈平安沉默许久,问道:“既然想不出别人怎么想,那我们就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

看到对面五人没有异议后,陈平安问道:“你们是想平平安安去大骊京城,去找你们爹娘长辈?还是?”

李槐痛苦哀嚎道:“我爹娘带着我姐不知道去哪儿享福了,我去个屁的京城,就我舅他们家那脾气,真有钱了,只会更欺负我啊,以前是当贼看,以后还不得当仇人?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我李槐的容身之处啊?”

李宝瓶绕过石春嘉就是一板栗砸下去,打得李槐顿时没了脾气。

董水井想了想,闷闷道:“我想念书,如果我爹娘是留在小镇,不读书就不读书,帮他们下地干活也行,可去了京城,我能做啥?连他们大骊的官话也不会说,我又不是李宝瓶,学什么都快的人。再说了我爷爷死的时候,要我也要也死在学塾里,说以后当不成读书人,就别去给他上坟,他不认我这个孙子了。要是小镇这边学塾继续办下去,我就留在镇上。”

石春嘉红着眼睛,怯生生道:“我想去京城找爹娘。”

坐在长凳最左边的林守一皱眉道:“哪里安全,我去哪儿。”

李宝瓶双臂环胸,眼神熠熠,神采飞扬,大声道:“我要去山崖书院!去齐先生读书的地方!”

李宝瓶站起身,站在陈平安和四位同窗蒙童之间,她伸手指了指董水井,“别说大骊,整个东宝瓶洲,就属齐先生的山崖书院最有名气,你爷爷要是知道你留在小镇读书,而不去山崖书院,我估计他老人家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当然,怕死你别去,在这里读书,熬个十来年,也能算个半吊子读书人,总比死在去求学的路上好。”

董水井给李宝瓶这番话憋得满脸涨红。

李宝瓶指向林守一,“你不是被人瞧不起的私生子吗?而且你也打心底瞧不起我这种出生在福禄街的有钱人孩子吗?你到了山崖书院之后,谁敢看不起你?当然,齐先生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你林守一愿意留在这里,我才懒得管你。”

石春嘉一看到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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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瓶伸手指向自己,哇一下就哭出来。

李宝瓶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坐回原位,李槐纳闷道:“李宝瓶,你咋不说我呢?”

李宝瓶答道:“不想跟你说话。”

李槐呆了呆,之后默默仰起头,满脸悲愤。

陈平安不去看其余四人,只是看向红棉袄小姑娘一人,问道:“确定要去山崖书院?”

李宝瓶点头道:“齐先生说过,我们山崖书院的藏书之精,冠绝一洲!齐先生还说了,我所有的问题,哪怕他无法回答,但是全部可以从那里的书本上,找到答案!”

我们山崖书院。

显而易见,小姑娘早就把自己当做那座书院的学生弟子了。

陈平安最后问道:“不怕吃苦?”

小姑娘身上那股气势微微下降些许,“一个人,就有点怕。”

陈平安笑容灿烂道:“好的。”

李宝瓶一脸茫然,“嗯?”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陪你去那座山崖书院。”

李宝瓶欲言又止,眼眶通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红棉袄小姑娘,如果不是因为身边坐着四个胆小鬼,她早就又要哭出声了。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次去小溪“抓住”那只螃蟹,其实在家门外她已经偷偷哭过了,所以飞奔进家门后才能那么骄傲。

陈平安对李宝瓶招招手,在李宝瓶走到自己身前后,他对长凳上其余四人说道:“你们四个在这里等会儿,我和李宝瓶去找人,说点事情,跟你们也会有关系。所以别急着走。”

然后陈平安牵着小姑娘的手,一起走向铸剑室外边。

草鞋少年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我说过,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李宝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可是那会儿你也说过啊,万一做不到的话,可以打声招呼。”

陈平安摇了摇头,柔声道:“齐先生已经不在了。我打招呼,他听不到。”

————

大约短短一炷香功夫而已,哪怕少年已经带着红棉袄小姑娘走远,兵家圣人阮邛依然坐在小竹椅上,有些没回过神。

阮秀也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落落的那张竹椅,心乱如麻。

少年让阮邛帮忙买下五座山头,但是他很快就要离开小镇,如果回不来了,就把五座山头里的四座,落魄山,宝箓山,彩云峰,仙草山,分别送给刘羡阳,顾粲,宁姚,阮秀。他只留下那座孤零零的真珠山,留给自己三百年。

小镇上压岁和草头两间相邻的铺子,可以请阮师傅雇人帮忙看管,如果经营不善,有天店门关闭也无所谓。不过他会留下那百来颗普通蛇胆石,让阮师傅在那边帮着卖,赚来的银子,用来维持店铺的运转。两间铺子虽然不用考虑盈利挣钱,但是少年希望铺子里每个伙计,都能被告知这里的店主,是泥瓶巷一户姓陈的人家,是他们家开的。

再就是阮师傅必须将四个学塾蒙童安全送去大骊京城。

作为报酬,少年把半块斩龙台,以及买山买铺子之后剩余的全部金精铜钱,交给阮师傅。

阮邛没有拒绝。

不过阮邛说只能保证把他和李宝瓶送到大骊南端边境,出境之后,生死富贵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平安点头答应。

暮色里,陈平安安置好五个孩子后,独自走向小镇。

走过石拱桥,走入小镇,走入泥瓶巷,回到自家宅子,夜色降临,少年神色平静,点燃一盏灯火。

少年对着灯火,守夜不睡,就像以往每年春节的守岁一般。

灯火摇曳,映照出少年沉默坚忍的眼神。

————

石拱桥上,有人笑问道:“千年暗室,一灯即明。前辈,如何?”

有人回答:“可。”

————

当陈平安“醒来”,发现自己第四次见到了那人,悬停于空中,雪白衣袖无风飘曳。

那人脚尖轻轻落地,走向陈平安。

每走一步,那人的面容就清晰一分。

那人依然身材高大,却丝毫不给人臃肿感觉。

那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对于少年而言,只能说她生得极其好看,好看到不能再好看一点点。

她站在少年身前,终于停下脚步,她低头弯腰,凝视着少年的那双干净眼眸,嗓音轻柔开口道:“我已经等了八千年了。陈平安,虽然你的修行天赋,远远比不上我之前的主人,但是没有关系。”

她又低头凑近了几分,几乎就要额头碰到陈平安的额头,“陈平安,我想请你帮我跟外边的四座天下,说一句话,可以吗?”

陈平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高大女子蓦然一笑。

她突然单膝跪地,哪怕如此,她依然只是微微仰头,就能与身材消瘦的陈平安对视。

“好,从今天起,陈平安,你就是我的第二位,也是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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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主人了。”

陈平安一脸呆滞。

满身雪白亮光的高大女子眯起极长的眼眸,嘴角带着笑意,她单膝跪地,跪向那位懵懵懂懂的少年,她神采飞扬,那双眼眸里仿佛放着万里山河风光,她沉声道:“陈平安,请你跟我念一遍那句誓言。可以吗?”

她伸出一只手掌,轻轻竖起在少年身前。

陈平安也伸出一只手掌,轻轻合掌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缓缓道:“天道崩塌,我陈平安,唯有一剑,可搬山,断江,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摧城,开天!”

少年跟着在她心中默念道:“天道崩塌,我陈平安,唯有一剑,可搬山,断江,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摧城,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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