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原本还指着同仇敌忾坚决不从呢,不料却被这一位险些被大家忘个干净的谢氏郡王妃带头反了水,顿时敢不敢冲着皇贵妃撒出去的怒火便全往这边来了。
毕竟比起不被丈夫宠爱的女人,死了丈夫的女人就更欺一些,尤其前者的丈夫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的皇帝,打狗还须得看主人呢,而后者那已经被“克”死的亡夫,却是圣上从前的对头,无论怎么看,都是往后者身上泄愤要安全得多。
于是诸位命妇,有自个儿牙尖嘴利的,也有冷笑不语却推出个婢女代劳的,一时诘难谢晚知“想抢着摘清自己”,一时又暗讽她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字字句句皆是刺耳。
谢晚知只孤零零带着一个丫鬟。那小姑娘年纪小身形也娇小,大概还是头一回见这种要吃人一样的阵仗,稚嫩小脸上满是惊恐,吓得泪都涌出来了,想要出声辩驳也不知还能怎么开口,只能委屈地缩在主人身边,一个劲抹泪花。
这情景苏哥八剌哪儿能看得下去,气得当场就站起身来,开口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话音未落,便有人不冷不热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昭王妃不愧是鞑靼人的公主殿下,就是不一样啊,开口就敢让尊长闭嘴呢。”毫不隐晦,便是骂苏哥八剌出身野蛮没有教养。
昭王嘉绶与皇帝陛下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眼中看来,那也是极为微妙,实在不能说好。而苏哥八剌又是个被送来联姻的外族女子,自然也不受这种圣朝贵女们待见。
但苏哥八剌却不是崔莹,从不忍受这些闲气,当即眉毛便扬起来,一脸打算还手的模样。
眼看这事就要彻底闹将起来不可收拾。
萧蘅芜急得冷汗都淌下来,连忙死死将苏哥八剌拽住按回座上,旋身上前一步,沉静开口:
“既然说到敬奉尊长的规矩,都是奉诏入禁来为太上皇祈福的,这坤宁宫又不是西四牌楼,多余的还是能省则省罢!”
所谓四两拨千斤,她说得点到即止,也不见如何声高,但在场诸人尽是久在君侧的皇族命妇,立刻全醒过神来。
她们这些女人,无论出身世家还是平民,能得诰命,享荣华,出入禁宫,乃至在这里摆摆谱拿捏一下王妃命妇的架子,都不过是仰赖上头的那个男人,除此以外,她们也一样什么都不是。
而萧蘅芜上头的那个男人却是荣王嘉钰。
无论什么亲王郡王,论身份,谁还能大得过太上皇?论荣宠,谁又大得过今上最疼爱的弟弟荣王殿下?
何况萧蘅芜是荣王殿下手中的一把剑,而荣王殿下的另一只手却仍掌着锦衣卫。这个萧氏女,并不是荣王妃,或许也并不真是荣王殿下宠爱的姬妾,但却是替荣王殿下办事的女人,是荣王、乃至皇帝陛下盯住她们这些皇族命妇,进而盯住她们上头的亲王、郡王们的一双眼睛,自然也可以是杀她们的刀。
如此一来,什么嫡庶,什么宠爱,又算得什么?
大殿里骤然一片死寂,诸命妇虽然脸色各有各的难看,却仍是噤若寒蝉,再不敢放肆多言。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里任人唾骂的谢晚知见她们吵闹完了,这才浅浅一声轻笑,先安抚了自己身边的小丫鬟,才缓缓又道:
“诸位贵人若是觉得推在我身上便宜,就只管往我身上推好了。反正事情僵在这里,谁也走不了。我就算摘清自己又如何呢?总比摘不清的好罢。”
一言以蔽之,方才出声骂过她的,不赶紧摘清了自己一个也别想跑。
谢晚知眉眼清秀,一副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之姿,完全是江南女子如水柔弱的模样,说起话来犹带着些许江左吴音,绵软柔和,与脆生生拐着弯儿的京中官话大不相同,可这骂人不吐脏字的狠劲却半点不输。
众命妇闻言瞪圆了眼,简直不相信她竟然还敢还口,有两个甚至气得当场两眼一翻也不知真晕假晕地厥在地上。
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谁也不愿做那个摘不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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