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可能并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但正是这种不加掩饰的“心里话”,落在甄贤耳中,反而一石激起千层浪。
甄贤从前绝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
从十岁上被祖父和父亲送到殿下面前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纵然再如何大起大落翻天覆地,他也一直坚定地认为,殿下就是他的“明主”。
殿下是他决意一生陪伴辅佐的人,从前是皇子,而今是王爷,将来还要成为皇帝,行天授的权责中兴一国福泽万民,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他一直这样期盼着,从没细细琢磨,这其中究竟有几分大义所向,又有几分是他的一己之私。
因为是殿下,是这个他一直望在眼中念在心中的人,使得他根本分辨不清了。
他所想要的,究竟是一位可以撑起天下的“明主”,还是殿下这个人?
倘若是前者,他是不是无形无意地,当真有些在勉强殿下呢……是否是他在执妄地想要把殿下变成他所希望的模样,反而忽略了殿下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好像殿下从前执意不愿成婚立妃,后来也还是留下了崔莹,然后又在争吵时愤而不解地质问他:“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心尖骤然一阵刺痛。甄贤忽地想起当年在苏州,殿下曾经缠着他执意想听他喊一声“嘉斐”这个名字,或许并不仅仅是调笑戏弄,而是一个讯号,是殿下也想要确认,想要他承认,他心中所想的,眼中所望见的,究竟是谁。
可……倘若他承认他想要殿下这个人,不是作为圣上与元皇后唯一的皇子,也不是作为圣朝的靖王殿下未来的天子,而仅仅是他自幼相识相知的这个名叫“嘉斐”的人,他当真可以有这样的私欲么?
他当然是有私欲的。
但他不是四殿下,也不是玉青,没法那样坦然地就把心中所想所欲说出口来。从小到大,他所受到的一切教化都在告诉他,要弃绝私欲,要大公忘我。他不敢承认,更没法和他内心深处埋藏的私欲和解。
若祖父、父亲和长兄还在,又会如何教导他?或是笑他庸人自扰?可惜就算他想与家人倾诉,却也无人可以倾诉了……
玉青还在身边自说自话地念叨着。
“假如有一天,王爷他不能如你所愿,但王爷却也还是王爷,甄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会的。”甄贤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仿佛被这问题蛰到了,又仿佛是在安抚自己。
玉青却浑然无觉,仍然继续追问:
“那如果另有别的人,同样也能满足你对‘明主’的要求,甚至比王爷更符合你心中所寄望的那个‘明主’的模样——”
甄贤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里似有一根针在反复拧转穿刺,痛得他脸都白了,连呼吸里都带着灼烧感。
“我不会离开殿下的。我立过誓了。”他没等玉青说完便将话堵了回去,甚至丝毫也未察觉下意识流露地抗拒。
“只是因为立过誓么?”玉青却想也没想就又反问。
这问题简直快要让甄贤崩溃了。
但他不能和玉青置气。
玉青只是因为单纯才口没遮拦,并没有什么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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