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钰殿下就是成心在挑衅他,想要激怒他,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这根本不是话能不能说的问题,也无关他是否真的会因此而动怒。
唯一重要的,只是这些话,对当今的天子会造成什么影响,或者说,与当今的天子有什么关系。
甄贤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喟然叹息一声,才吐出个“你”字。闷声看了许久“戏”的天子立刻察觉不对了,连忙清了清嗓子,“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用再说了。”就冲嘉钰使眼色。
他让嘉钰和嘉绶先退下,独独留下甄贤一个在跟前,说还有别的事要讲,不许走。
嘉钰原本已起身告退了,临行前也不知忽然怎么的,竟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甄贤跟前。
“二哥不把你当外人,所以我也没把你当外人。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醒醒,你不过是因为命好,有二哥护着,才能活得这么干净。可二哥这么护着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只一心一意向着二哥就好?你心就那么大,难道真能装得了天下人啊——”
他显然并不是回来吵架的,收起那些刺一般的尖刻,嗓音里竟是铅华洗尽的沧桑落寞,甚至有一点怨。
甄贤猛抬头看着他,眸光澄澈,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情形把当今圣上吓得脊背都僵了,皱眉呵斥一声:“四郎,好了。”就又低沉着嗓音把人往外撵。
可嘉钰偏偏拧上了一般,双脚生钉得定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
人已退到门前的嘉绶见状只好也折返回来,低低唤一声“四哥”,就把嘉钰往外拽。
嘉钰就这么被弟弟拉扯着,这才磕磕绊绊一路跟着出了乾清宫。
但他脸色仍然差极了,惨白得就似他是个雪做得,随时都要垮了、化了。
嘉绶沉默地扶着他,小心翼翼侧目看他。
大约是那目光叫嘉钰极度不爽了。他在走下台阶的瞬间忽地站住脚,扭头瞪住身边的嘉绶。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脸上有鬼不成?”
嘉绶全没防备,吓了一跳,险些踉跄一个跟头从台阶上摔下去,慌忙稳住身子,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四哥,那你觉得……我呢?”
胸腔里如有战鼓雷动,突突得就要跳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云端投下的白光忽然叫嘉绶慌张不已,甚至不敢睁开眼。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疑问就像是自己活了一般,从他的心口奋力钻出来,撕心裂肺地疼。
“四哥你觉得,对二哥来说,是不是把我也直接杀了才更好更稳妥?”
刹那万籁俱寂,连呼吸与心跳也仿佛停滞。
嘉钰骤然瞪大了眼,怔怔望着面前一脸惶惑迷茫的弟弟,良久大吼一声:“你胡说什么呢?”就用力地推搡了嘉绶一把,死死揪住他衣袍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