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够拖住巴图猛克的,除了靖王殿下再无第二人。
而他笃信他的心思嘉斐一定会懂。他更信,他的二殿下,他自幼便立誓追随的那个人,定不会轻易输在这里。
万一……万一殿下有所不测,他也定不会独活苟且。无论这一场豪赌胜负终入谁手,他都绝不会再跟着巴图猛克回去草原。
殿下的出手拆招已远不如最初时那般迅猛劲巧,或许是因为连日久战已消耗了太多体力,或许是因为尚未痊愈的伤痛。但巴图猛克的状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甄贤咬牙暗暗攥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远处鞑靼人阵中的骚动。
有人策马飞驰而来,以鞑靼语大声疾呼。
巴图猛克脸色骤然一变,极速后撤跳出了战圈与来人低声耳语。
甄贤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小王子脸上每一寸肌肉的僵硬。
他翻身下马,几乎是颤抖着奔到嘉斐,感觉全身压抑的冷汗都在这一刻淌了下来。
巴图猛克满脸都是不甘的恨意,返身几大步似要扑上来,却又在半路停下了脚步。
从未想过,一个养尊处优初上战场的南人王爷竟然能够生生与他鏖战三日,没给他占着半点便宜。
但这可是他啊,勃儿只斤巴图猛克,成吉思汗的子孙,草原上最勇猛无敌的英雄之王。
他并没有输,却已切切实实地输了,不仅止于武力,不仅止于一场对决,而是彻头彻尾地满盘皆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便已头脑发热地被拖在了这场决斗之中,一心想要争个高下,却犹如目盲困兽,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甄贤,我对你究竟有哪一点不好,你,你——”巴图猛克瞪大了眼,伸手指住立在嘉斐身边的甄贤,赤红双目终尽是愤恨。
手心里尽是冷汗,甄贤下意识抓了一下,在衣袍遮蔽之后,紧紧攥住了嘉斐同样被汗水浸得湿滑的手。
“王子亲率大军远离草原,后方尽是老弱妇孺,早就该想到有心之人可能趁虚而入,与甄贤什么相干?但瓦剌如此轻易就能背信叛主,我圣朝并不以之为盟友上选。若王子有意,我王未必不能与王子达成盟约,无论与贵部,或是与我朝,岂不都是美事?”他仰着脸,唇角眉梢展露的笑意全然不见半点怯懦不安,而是锐意进击之姿态。他说着,侧脸看向了他的靖王殿下。
嘉斐脸上也挂着笑。虽然持久的战斗多少使他的仪容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英气勃勃的眼中依然有无限光芒,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甚至仰视。他上前一步,不经意已将甄贤护在身后,迎着巴图猛克几欲喷火的目光。
“自古邻邦多有联姻美谈,何况君子淑女彼此意合,你我为人兄长,亦为王者,当为弟妹计,更当为子民计,成秦晋之好,换长久安泰。
“所谓姻亲,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你便也是我的兄弟。兄弟睦邻,以和为贵,我自然不会帮着外人打压我的兄弟,更不会愿意我的兄弟被外人取代又来找我的麻烦。
“王女若与七郎好合,自然能得一笔丰厚的聘礼,还有父皇封赏的食邑。你我成了一家人,就该互相帮衬。我听钦天监说,今年黄河封冻或许会比往年都更早一些,严冬极寒极长,倒是草场枯黄,粮食短缺,关外的日子恐怕会格外难过。”
巴图猛克的眼中几乎要烧出血来。
但无法反驳。
就在刚才,他得到了消息,瓦剌复反,趁机强占了他的牙庭,倘若他此时不立刻返回草原平叛,恐怕不仅将失去他的蓝天碧草,更将腹背受敌直至被赶尽杀绝。而忠于他的子民,只能在即将来到的严冬中痛苦得死去。
他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此时他还不知详情,但他就是知道,一定是甄贤,是甄贤又一次算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