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节</h1>
季爷。
昨晚骑着小电驴送她回来的季爷。
倪莱盯着这幅画上的男孩,如果这张脸是他的样子,会是怎样?
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想要看一眼他的脸。
但是要怎样跟夏毅凡说?总不能直接说我临走前想要看一眼季爷……吧?
于是倪莱把画笔放下,说:“我不想走了。”
果然,夏毅凡说:“这个我做不了主。”
夏毅凡把她带到小酒馆,见到季随的时候,说不清为什么,倪莱由‘想看他一眼’骤变裂变质变成‘想多看他几眼’。
她不是不害怕七哥那帮地痞流氓,只是那时把他们这些人统统忘记了,只看得见眼前这个人。
清晨的阳光照在小酒馆吊顶上的琉璃灯罩,折射出七彩光,笼在季随身上。
他驮着一背阳光,转脸看她。
那一刻,倪莱后来一直在回味。
你眼里有四季,而我眼里只有你。
稀里糊涂,她留了下来。稀里糊涂,他答应了她留下来。
好多事情都找不到缘由,譬如她要留下来,譬如他答应“保护”她,譬如那段日子里,曾经有不少路人甲帮助过她,但是她却只对其中一个人心存执念。
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她一直不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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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能比你的命重要?”夏毅凡陪着倪莱在手机店买手机,问她。
命当然比画画重要,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重要,不然她早去死八百回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
王腾飞这样问她,王茹沁也这样问她。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不记得了。反正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说是错,说也是错,呼吸是错,出生就是个错。
当年倪宛彤把她领进王家,指着王腾飞说:“他就是你爸爸。”
直到现在倪莱都记得,第一次见到王腾飞时,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穿了件藏蓝色的唐装,上面是暗红的排扣。脚上穿着一双老布鞋,手里拿着根金丝楠木的拐杖。
儒雅贵气,以及冷漠。
金丝边眼镜折射着吊灯上的水晶,泛出淡青的光,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倪莱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往倪宛彤身后躲。倪宛彤生气地低声训斥她,拽着她往王腾飞跟前推。
王腾飞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拄着拐杖,静静看了她们母女一会儿,然后他抬起拐杖,一下戳在倪宛彤心窝上。
他说:“你起开,让我看看这个孩子。”
倪宛彤愣怔地看着他,下意识伸手护了下倪莱。
王腾飞上前走了一步,倪宛彤穿着高跟鞋被拐杖顶着向后退了两步。
倪莱完全暴露在王腾飞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倪莱低着头:“倪莱。”
“倪莱。”王腾飞评判着,“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这是王腾飞对她的全部评价。
倪宛彤陪着倪莱在王家住了三个星期。
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倪莱吃过早饭去上学,倪宛彤拿着书包亲自给她背上,用手指梳理了下她的马尾,笑着说:“莱莱,妈妈要出去一段时间,你要听话,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倪莱问:“什么时候回来?”
倪宛彤:“很快。”
下午放学回到家,院子里到处都是她和倪宛彤的衣物。从管家口里得知,王太太回来了。王太太是王腾飞的正牌妻子。
倪莱当晚在院子里坐着睡了一夜。
倪宛彤一直没有再回来。
王太太有一儿一女。儿子王辉比倪莱大半岁,女儿王茹沁比倪莱小两岁。都是爱闹腾的年纪,自此以后,倪莱饭里吃出蟑螂,书包里掏出死麻雀,被褥里铺满毛毛虫……
他们说她是小三的女儿,出生就是原罪,骨子里带着贱,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被世人唾弃至死。
倪莱常在想,世人到底是什么人?人的复数吗?【注】
还是指全世界的人?可是全世界谁特么知道这世上有个这样的我在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