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和那棵雌树缠绕在一块窃窃私语了几句,最终还是选择了收敛起了自己的爪牙又缓缓地开始朝楼底下挪动了起来。
可就在这两棵腥臭卫矛即将安全退出蒋商陆的视野时,三楼走廊窗户口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却打破了这份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而等蒋商陆脸色一变又猛地朝下看去时,他便见一个可能是今晚值班所以才不巧路过这里的女护士正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半人形的雄树和雌树。
“你……吃那个……我吃这个……”
仰起脸阴森地笑了起来,雄性死人树不再顾忌蒋商陆对自己的警告,直接便伸出一只手朝走廊窗口伸了进去,又把惊恐地蹬着腿不断大喊大叫的女护士给抓了出来,雌树趁这个机会勒住了女护士的脖子准备分泌毒液。
而完整目睹这一幕发生的蒋商陆在把虚弱的张晓光给小心安置到阳台的地上后,先是抬手死死抓着阳台的护栏顺利地爬上了五楼的最高处,在今夜略显灰暗的月光下以手指操纵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指向前方又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花朵怒放时才会发出的奇妙声音在住院部的上方幽幽的回响着,除了植物,没有人能听懂这种同科草木间用于交流的特殊语言,甚至于不同科目间的花草在不同情况下都会有不同的歌声。
如蔷薇科的某些植物,在授粉和结果期唱的歌谣就会有所不同,玫瑰的情歌据说唱的最动听,能够引得同类为其沉醉从而促成彼此之间的授粉,而野苹果的歌声则更多的献给了自己的红通通的果实,俨然便是个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多可爱的母亲。
所以此刻虚弱仰躺在阳台上的张晓光一时间只能大概地明白蒋商陆的口中在发出一种他没有听过的歌声,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植物的花才会有这样让人忍不住沉溺却又有些胆战心惊的可怕声音。
可在下一秒当因为失血过多而视线模糊的张晓光眼看着住院部的楼层上开始蔓延开大片花茎看似细弱,花蕊呈黑红色,花瓣则呈血红色的花,在夜风中像是吃人的怪物一样快速交织疯长,很快就将腥臭卫矛的两条主干爬满,甚至张开锋利像是刀尖一样的黑色花蕊犹如活物一般啃食吸吮着雄树和雌树的血液。
“……放开她。”
面无表情和腥臭卫矛持续性的对峙着,独自站在阳台上的蒋商陆身形还算平稳,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天晚上被这两棵死人树攻击所留下的暗伤正在不断的折磨着他,此刻正因为他强行在虚弱的开花期驱使自己的同类来攻击他们而从伤口处渗透出大量的鲜花汁液。
而在蒋商陆造成的强烈的肉体痛苦和精神麻痹后颤抖着将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女护士高高举起,彻底和蒋商陆撕破了脸的两棵死人树咧开一嘴的獠牙也不回答就开始朝他发动攻击。
在暴风骤雨一般的剧毒汁液和褐色枝条的连续性的攻击下,勉强死守住阳台上张晓光的安全并将那个险些被扔下来的女护士用一团花瓣接住的蒋商陆脸都灰白了。
之前连续多日的僵持原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以他现在恶劣的身体状态别说是两棵死人树了,就是一棵也很勉强,从前全盛时期的攻击性因为这种生理性的打击而所剩无几,他感觉到开花期带来的虚弱正在一点点拖垮他,哪怕用了十成的全力气血还是在他的胸口翻涌,这边让他的口鼻都诡异地渗透出艳红色的血浆来。
“吃了你……你的花……就能做人……好吃……想吃……”
感觉到蒋商陆脸色的异常,盘踞在住院楼左侧腥臭卫矛的雄树和雌树终于露出了垂涎而疯癫的眼神,他们清楚地知道只要生吞下面前的这个尚未经历过完整开花期的类植体人类,他们就能立刻完成向高等植物的转化过程,长出双腿离开土地对他们长久的束缚,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
这般想着,腥臭卫矛便再无顾忌,十几只枯瘦的手掌如同一道道利剑般朝着蒋商陆的心口扎来,他不自觉拖沓下来的脚步促使他无法准确地躲过去,只能迎面用自己苍白枯瘦的手掌去抵挡。
浓烈而绝望的花香从他的伤口上涌出,似乎预示着蒋商陆注定要死于非命的结局,可就在张晓光惊慌的大喊声中,因为被扎穿肩胛而从楼上顺势摔出去的蒋商陆只依稀地看见眼前并不真切的天空中似乎缓缓蔓延开一片灼眼的红光。
似是朝阳,又如晚霞,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美,也是天上触碰不到的霓裳。
一簇簇明艳华美的红花在半边天空如同燎原的火焰般烧起来,腥臭卫矛的丑态也被映衬地越发恶心不堪。
而在蒋商陆此刻意识都不太清晰的脑子里,被一截树枝的枝干稳稳地在半空中托住的他只依稀回想起了这样的似曾相识的字句。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盛开时一树艳火焚尽,来年重生新绿……恰似凤凰涅槃,故而以红凤凰命名。
——真是好美的……红凤凰。
第6章 第六朵鲜花
时隔三天,蒋舒华又一次匆忙地来到了市第三精神病院。
距离他和蒋商陆说好的出院时间明明还有好几天,他这几天也是专心扑在公司的各项交接工作上,尽管因为他年纪太轻和个人性格问题,公司各方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但是当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后,他还是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来了。
可是等过来之后,当面对情绪激动的医生护士和他惹了事还淡定得不得了的神经病二叔后,饶是蒋舒华平时脾气再好,也对面前这个诡异的不得了的情况有点抓狂了。
“二叔……医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您真的大晚上跑楼底下用一把牙刷把人家楼下两棵树都弄死了么……”
望着自己看面相就脾气好的要死的侄子这幅崩溃抓着头发欲哭无泪的样子,没骨头一般仰靠在会客室里椅子上的蒋商陆古怪地抬眼看了眼他,接着勾起嘴角道,
“啊,对啊。”
“可您大半夜的干嘛好好的去弄那两棵树啊!!!您弄就弄怎么还把房间玻璃都砸了!!!这怎么办啊这是!!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赔钱的事啊!这这这……”
很想口气重一点来稍稍责备一下蒋商陆这种瞎胡闹的行为,奈何他二叔气势实在是太吓人了,搞得蒋舒华结结巴巴酝酿了半天却还是叹了口气作罢了,而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老父亲临终前对他的交代,蒋舒华这年轻人摇摇头还是低着头无奈地开口道,
“算了,要不我今天就接您出院吧,家里边都准备好了,我现在让老姚上来帮您办手续,我去院方那边打个招呼您看成吗?”
“恩。”
病怏怏的蒋商陆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一脸蒋舒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懒散态度,乍一看倒像只没睡醒的花豹子,满身漂亮昂贵的皮毛,充满了神秘感和危险性。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看脸就能看出来的,谁又能想到他就是那种大半夜丧心病狂爬窗户出去无聊到用牙刷捅坏花草树木的没素质神经病呢……
想到这儿,小心关门走出来又和司机老姚打了个招呼的蒋舒华脸上的表情就更沉重了,他郁闷的视线不自觉在病房玻璃上偷偷打量了自己,却只能看到一张年岁虽然不大,但略有些白胖圆润,小鼻子小眼睛都紧凑地挤在一块,穿着一身高档定制西装也一点不像太子爷的脸。
他这面相都是完完全全随了他爸,老实人的长相,一看就脾气特别好,加上发育期营养补充的太好,一胖就再也没瘦下来,为了这倒霉的身材问题,他在整个学生时代甚至到现在做上公司老板的位置后都老被人瞧不起……
而在亲眼看到他二叔之前他也曾一直以为蒋家人都应该是长自己这样的,结果等真见到蒋商陆,他才知道原来是他爸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爷爷,反而他二叔这种英俊狂傲,帅的冒泡的衣冠禽兽样儿才是他们家基因的正常体现……
“小蒋先生,小蒋先生,您一个人站在这儿……干瞪着窗户干嘛呢……”
身后传来医生略显疑惑的声音,正对着面前的玻璃镜面试图拗出一个和他二叔一样邪魅表情的蒋舒华脸色涨红地赶紧转过身来,又摸着鼻子干巴巴地道,
“没事没事……那个赔偿问题怎么说啊?所有赔偿款我都可以全权负责,我二叔那边我就代他给医院道歉了……他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好玩……”
出于蒋家人护短的性格,尽管对蒋商陆一直挺发憷的,蒋舒华还是下意识地开始给他家混蛋二叔找起理由来了,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荒唐的理由挺站不住脚的,但是总不能让医院这方面难做。
而听他这么说,那中年的医生也是有些尴尬地笑了,先是往窗户外面看了眼住院部下面那两棵已经被毁掉大半枝条,根部都暴露在外面,明显已经死亡的死人树,接着不自觉皱着眉道,
“树倒是好说……虽然是珍稀树种,但是您这边既然愿意赔偿,我们也可以和农大那边交代了,不过您现在着急把蒋先生接回去,可能还有点问题要注意……”
“这是……什么意思?”
“唔,是这样的……之前我们也觉得他的情况好转了许多,起码和人一起生活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因为昨晚出的这件事,我们偷偷检查了他的房间,发现他最近应该有相对比较频繁的自残行为,虽然他把东西都处理的很干净,但坐便器水槽里的半截牙刷我们还是找到了……”
“他这个成瘾症我们这边也和您说过,他对任何东西的上瘾概率都很高,其中像疼痛和药物之类的是对他的身体伤害最大的,所以如果蒋先生要跟您回家住,您就要做到找个人随时看护着他,哪怕您自己没有时间,也要找个能看得着他的人,懂一些护理知识的青壮年做好,毕竟他这个问题一旦发作攻击性还是很强的……”
因为这医生挺认真负责的一袭话,之后带着换了身便服的蒋商陆一起回去的蒋舒华都有些若有所思,他最近的工作是比较忙,毕竟公司现在一堆烂摊子,那些不安分的人也是成天给他找麻烦,尽想从他爸他爷爷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上分掉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