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宗的随行者,都死光了么?”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双手结印,一枚通天珠从袖袍之中飞掠而出,将这副画面记录下来。
净莲收回通天珠,喃喃道:“如此,这也算是一份证据,等到法会结束,若是神秀师兄胜了,这些证据便可派上用处……”
持伞人犹豫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法会之后,要整合两宗么?”
净莲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持伞人的脑袋,温声细语,“这就跟咱俩无关,灵山如今的不太平,与中州境内的风云动荡有关,高层的大人物去了皇宫,自会有他们的‘行动’……这趟法会,若是能够选出诸方心怡的‘佛子’,那么便是一件大好事。”
持伞人再次试探性问道:“神秀?”
“神秀师兄虽好,但实在有些木讷……他终年就只是闭关。”净莲无奈道:“灵山大部分的事务交给他,恐怕打理不好,况且虚云住持曾经有过交待的。”
持伞人笑了,他记得虚云大师的话,笑眯眯重复道:“继承‘佛子’之位的,必是捻火之人。”
“捻火之人,这年头了,哪有谁能‘捻火’?”
净莲没好气道:“真以为人人都像宋雀一样,人生前半辈子就只顾吃喝玩乐,无事去一趟浮屠山,落了一位菩萨的道火,然后就立地成佛了?”
这世道,如今两座天下加在一起,捻火成圣的人,也不过五指之数。
辜伊人和宋雀这对夫妇,是东西两宗庞然大物的联姻,也是万里无一的幸运者,他们见证了古老信仰里“长生法”的存在,也是道宗和灵山实权的手握者,屹立世间最高处的“涅槃”存在。
持伞人连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这话说不得。
净莲大大咧咧哈哈笑道:“有什么说不得,他还能听见不成?”
持伞人仔细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
两个人离开这片血腥之地,一路在密林之中穿梭,向着鸣沙山折返。
空中一声清脆的鸟鸣。
净莲抬起头来,他眯着双眼,目光透过细碎的树叶间隙,望向穹顶流云,一团雪白色的“云朵”俯冲下来,清脆的鸣叫声音伴随着俯冲越来越近。
净莲啧啧道:“小玩意儿自从离了长白山,越来越可爱了。”
他伸手去抓,那团小白雀儿极通人性的看出了意图,身子虽然有些臃肿,但极其灵活,一个闪躲便避开了净莲的五指,“跌”入持伞人掌心,打了一个滚,撒娇卖萌一般拿着细狭头颅去贴蹭持伞人的肌肤。
净莲没好气破口骂道:“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白养你了,真该把你放铁锅里炖了。”
小雀儿翻了个白眼。
持伞人也翻了个白烟,护住小雀,抬起一脚。
净莲极其配合的倒飞出去,后背撞在一棵百年巨木之上,树叶簌簌作响,哎呦哎呦捂着胸口。
“还没使劲呢。”持伞人讥讽道:“飞的倒是快,别拿你糊弄‘道宣’那一套糊弄我。”
净莲嘿嘿一笑,“被你看出来了啊。”
先前象征性的交手厮杀,双方都未尽全力,以刚刚那片血腥地的景象来看,道宣若是真有把握,未必就会轻易停手,而彼此都极有默契的选择止戈,是因为净莲被禅杖“戳飞”的那一下,根本未受丝毫伤害。
禅杖始终距离胸口有一毫之差。
最终抵死之时,劲气已然全卸,净莲最擅长的除了出刀杀人,就是收刀装死,这是在外地远游十几年学到的本领。
最懂他的就是这位持伞人。
手里轻抚白雀的矮小男人,掌心不断有轻鸣,二人之间宛若有神魂沟通,搭建起一座桥梁,其实这只小雀已经远非寻常兽灵,在长白山捡来之时只当玩物,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塞到肚子里,后面有了感情,小家伙也启了灵。
这趟从北境南下,小家伙也跟了过来,只不过启灵之后,便不再以笼牢束缚,所谓天高任鸟飞,这厮爱去哪去哪……穹顶万里,能多一只移动的“通天珠”,似乎也是一件好事儿。
持伞人望向净莲,“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他缓缓开口道:“宁奕来东土了。”
净莲原本还是揉捏胸口故作痛苦的模样,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陡然变了,讶异和错愕尽皆有之。
“天海楼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实在想不通,他现在来东土是为了什么?”持伞人蹙起眉头,“宁奕的方向似乎很明确,就是鸣沙山,小雷音寺。”
“他来参加浴佛法会?”
净莲喃喃自语。
他眨了眨眼,脑海里迸出了“长生法”这三个字,恍然道:“我大概知道了……”
“千山万水,重逢是缘。”
净莲轻轻一跃,重新回到持伞人的身边,他故作坦然的伸出一只手,搂住持伞人的肩头,笑眯眯道:“既然宁奕和裴姑娘要莅临小雷音寺,我俩自然要好好接……引引引——”
净莲的面色陡然扭曲。
持伞人保持着掰着净莲搭在肩头的手指向外错开的姿态,平静道:“大庭广众,不要搂搂抱抱。”
净莲鼻涕眼泪都快出来,“荒山野岭,除了我俩,还有别人吗?”
一声不合时宜的,略带炫耀的雀鸣,在此刻响起。
“你可别给爷逮着了,你要是给爷逮着了……”
净莲瞪大双眼注视着白雀,恶狠狠开口,然后手指再一度响起咔嚓声音,又是一阵面目扭曲,呼喊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