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陆许久听不见上头的动静,将将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松泛一下坐麻了的筋骨,就见一只耗子吱扭着飞了下来,简直要飞到她的脸上来。
她嗷地一声跳起来,那沙耗子大约也是十分惊恐,一人一鼠搏斗了半天,终以沙耗子逃出生天结束。
她被吓的精神大振,惦着脚扶着坑沿仰头往上看。
我不过问个时辰,你做什么丢个耗子吓我?
辛长星垂目,坑沿攀着一双白生生的手指尖,却看不见里头的人。
你不吃老鼠?他有些疑惑,问话问的突兀。
青陆欲哭无泪。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为什么要吃老鼠?
辛长星默了一默,踢了踢脚边的沙土。
精怪不吃活物,莫非要吃人?
那你吃什么?他有些无奈了,蝎子?蚂蚁?蝈蝈?骆驼?
坑顶落下来的沙土撒了她一头一脸,青陆抓耳挠腮。
您会说话吗?我一个好好的人吃蝎子蚂蚁,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呢?她简直要对上头那人顶礼膜拜了,我吃小米菜粥、肉馒头、糖包子、酱鸭头、桂花藕!
她饥肠辘辘,报了一串菜名,就是不吃你说的那些!
辛长星哦了一声。
看来是个人。
星月俱灭的夜,子时将至,他无意在这里同她纠缠,抬脚欲走,可那坑沿的手,却一下子拽住了他的靴尖。
劳您驾,拉我一把。她不甘心,就着拽他鞋尖的力,身子往上蹿了一蹿,双手抱住了他的腿。
辛长星蹙眉。
你在这洞里做什么?他一边问话,脚却使劲,甩脱了她的擒制。
青陆被他这么一甩,顿时跌落在坑底。
这不是洞。这是战壕。她冷静地向他解释,又生怕他走了,自己再也爬不上去,我是右玉营工兵营的工兵
这是战壕?
辛长星闭了闭眼睛。
右玉营的工兵竟然是如此废柴,怪道上一世他会死在牙狼关。
念及此,辛长星面色冷了几分。
壕沟四四方方,七尺深六尺宽,用以拦截北胡战马,他的声音清洌,在寂夜里尤其好听,你这狗洞,只配猎只兔子。
青陆不服气,据理力争。
北胡战马皆有□□尺高,那么它的腿长至少六尺,我挖的这个洞怎么说也有□□尺深,北胡人的战马胆敢跳进来,绝对爬不出去!青陆站在洞里头,仰着头同上头人解释,说的头头是道。
她说完这番话,更加觉得自己言之有理,两只手抬在胸前,学着战马扬蹄的样子,跳了一跳,你看,我都跳不出来。
辛长星闭了闭眼睛。
气的肝疼。
北胡战马长十尺,高八尺,你这狗洞又深又窄,北胡战马怎么掉进去?辛长星心里头的怒意值节节飙升,你掉一个看看?
青陆楞了一愣:我不是已经掉进来了?
辛长星往前行了一步,低头垂目去看洞里的傻子。
半大小子,双手架在胸前,像只傻狗一般呼哧哈哧的,站在坑里头发愣。
她站在阴影里,辛长星看不清她的面容,认定这是个贪生怕死的新兵,他懒怠同她再纠缠,冷峻出言:好好待着吧。
别啊你别走,你方才拿老鼠吓我,总得要负点责任吧。青陆手脚并用的在坑壁上爬,爬上一截,掉下去一截,灰头土脸地在坑里喊他,我现在手脚无力,四肢发软,万一死在这里头,你良心过得去吗?
上头那人许久听不见动静,青陆往上一跳,试探地伸手摸去,触到那步云靴的纹样,一把便抓住,再用力拉了一下,没成想,那人却毫无力气似的,被她拉进了深坑。
深坑之窄,青陆被砸的晕头转向,抱着一只靴子被压在了辛长星的身下。
她从辛长星的脊背下艰难地探出了头,正对上一双乌浓的眼睫,其间星芒微动,痛苦之色在他的面上显露。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那人却长手抱膝,头埋下去,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子时,疼痛如约而至。
为他缝尸体的那个小小身影,手工活儿实在粗糙,以至于他重生以来,每逢子时,周身上下便会生生地疼上半个时辰。
那种痛,像蚂蚁撕咬腐肉,痛至骨髓。
好看的人便是将眉头皱起来,都精致的一塌糊涂。
青陆被他挤的,快要挂在坑壁上了,她艰难地将怀里的靴子丢下来,企图伸手去拍拍他。
这么疼?犯病了?她搜刮着脑子里的病症,一个个地蹦了出来,癫痫?心疾?狂犬病?肺痨?要生了?
要生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辛长星痛到极致,耳侧却不得安宁,他在剧痛中腾出一只手,捂在了青陆的嘴巴上。
那聒噪的人却不安分,爪子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使劲儿地往下拽,嘴巴里呜呜哝哝地劝他。
你松开,小心我咬你。
手心下的唇软软弹弹,那不是小兵该有的触感,他分出一丝儿疑心,却在下一刻,手被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痛令他倒吸了一口气,反手扣上她的脖子,将她压在坑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