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行认同道:“有道理,入冬后不事生产,一群有上顿没下顿的逃民,居然能被管得这般井井有条,至少是衣食充足,不愁大雪封山。除了有人偷偷运送物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养活这么多人。”
“这就有意思了,有人暗地资助一个与官府对立的山寨,这是要做什么?”
裴景行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席地而坐,用手撑住额头,低声道:“还用问么,昆仑寨要反了。”
“如果他们真的造反,你还坚持之前的想法,不愿意对他们动手吗?”
“我会杀了他们。”他冷冷地道。
林菁和裴景行所设定一切的前提,都基于内部稳定。
如果昆仑寨真的如他们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去与西突厥抗争,自然是好。
可现在看来,昆仑寨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他们的高层很可能早就有组织、有谋划,他们已聚集了千人,如果将刀尖对准了甘州,后果将会很可怕。
林菁道:“我出去试试。”她拎着水囊出去。
帐篷外并没有专人巡逻,十步外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大树下搓着麻绳,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有事?”
“水囊空了,请问娘子,哪里有干净的水喝?”
那妇人指了指山上道:“从这里往上走,能看到一眼泉水,路不好走,仔细些。”
林菁不仅没难度地过了关,还得到了妇人的叮嘱。
十五岁的美丽少女,简直是搞谍报的瑰宝。
她顺着山道往上走,两边都是帐篷,因为天冷,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整个山寨都比较安静,但以她的耳力,能听到兵器细微的摩擦声,大概是在练兵,毕竟是匪,不敢像军营那样嚣张的大吼,练得十分低调。
很好,那么这些武器是从哪来的?
不好查。
陌刀、弩这些管制兵器不允许民间拥有,但枪、弓、刀……几乎随处可见,只要有心,慢慢囤积兵器,是很难查到来源的。
她心中冷笑,大昭的皇帝只顾盯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道边境的墙角已经被人撬了。
正走着,发现山上有脚步声传来,然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轻,最后停住。
她抬头看过去,有一个头戴草帽,身材高大的农家汉站在了路的左侧,似乎在等她先通过。
林菁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对方没回应,等她走过之后,继续下山。
就在这时,林菁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知,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越看越怀疑。
她出声喝道:“赭衣奴!”
那人停了下来。
林菁瞬间发难,她将水囊掷出,从高处跃了下去,脚尖踢向那人的草帽!那人同时躬下身,“唰”地一下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她的脚踝!林菁纤腰一扭,在空中急转,空手去夺白刃,对方又同时变招,撤回匕首,换手掌与她对攻!
眨眼间,两人对了十数招!
林菁心跳得极快!她离开长安后,从来没遇到出手这样快的人!
在长安,如左平、裴景行这样的贵族子弟,家中请来的武师已算得上江湖一流,他们各有所长,甚至可能是流派大家,比如初见左平时他使出的那一套“雪中寻梅”,极有可能是由前朝大内高手阎凤双的亲传弟子所授,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师承了,对付姜泓级别的武者,轻轻松松地就能打他个半死。
可左平在她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
因为这些一流高手之上,还有超一流的不出世高手。
比如她师父所教授的武学,比如眼前这个赭衣奴所展露的功夫,水准都逼近超一流。
两人过招探知深浅之后,几乎同时收手。
那人终于摘下草帽。
黑色的半长卷发被妥帖地束在脑后,脸上的胡须依旧浓密,眉间的伤疤贯穿大半张脸,正是在幽州大营马厩做马奴的赭衣奴。
只不过这次,他的眼睛清晰地露了出来。
那一双幽蓝色的眼眸,令林菁想起她小时候见过的一只雪原狼,它被装在金碧辉煌的笼子里,等待着进贡给皇帝陛下。
她至今还记得那只雪原狼的眼睛,跟她面前这个男人的一模一样,所表露的不是孤独不是空旷不是野性也不是力量。
它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
如果给它机会,它会撕碎这一切!
林菁脊背的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凌厉的杀意铺天盖地而来,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忘了呼吸,紧张感令喉咙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她的手因为刚才的对战而发麻,几乎快要感知不到身边的世界。
可她还是冲上去了。
一个军营马奴,在守营大战的时候诈死不说,还突然出现在边境的匪窝里。
这样的人,不能生擒,便只能就地格杀!
那赭衣奴扭住她的手,没用任何技巧,单凭他高大的身架,便把她扑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林菁受体质局限,学的是精巧的功夫,奉行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碰上这种仗着身体优势的攻击,躲不开的话只能硬捱,好在对方身架大,空门也多,她抽出一直藏在后腰的龙雀,准备把他捅个底朝天!
“真凶!”那赭衣奴看穿她的意图,就地一滚,同时扔出一个物什,刚好是林菁丢下的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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