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墨眸低敛着,唇边一丝清冷的笑,“惠儿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子。”
“哦?惠儿怎么知道?”君宁脚步放缓,微微低笑着。
“直觉。”沈惠低低呢喃了句,手掌仍抚摸在凸起的腹部上。这几日,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她梦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她怀抱着太阳对她笑,而梦的结尾,那个抱着太阳的女孩都会变成一团火飞入她肚腹之中。
其实,她是应该生世子的,这样才能稳住太子妃的地位,她曾经也是这样想。可是,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事,她突然觉得,是个女孩也不错,至少,可以远离皇权争夺,她已没有任何奢求,只希望她们母女能在后宫安稳一生。
“惠儿也相信直觉吗?可本王不信。”君宁笑着回道,转眼间,已步入中殿之中。
君宁抱着沈惠走进来的时候,飞澜就站在殿内,她一身雪白的纱衣,发髻随意的挽在脑后,面容如水般平静,即便看着两人入内,也只是微微的俯身一拜,面色毫无情绪波澜。
“臣女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娘娘。”
君宁动作轻柔的将沈惠放在软榻之上,此时方意识到,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中殿,实在是不妥。
“昨夜本宫突然身子不适,打扰殿下与妹妹的好事,实在惭愧,还望妹妹不要计较才是。”未等君宁开口,沈惠率先出声道。
飞澜又是一拜,语调不温不火,“娘娘这一声妹妹,臣女无福消受,殿下与娘娘若无事,臣女先行告退。”飞澜三言两语间便撇清了与君宁之间的关系,她不承受沈惠那一声‘妹妹’便是未将自己当做东宫中的女人。
君宁有几分不悦,碍于沈惠在场又不得发作,“送连小姐回偏殿,好生伺候着。”他对一旁大太监吩咐道。
那大太监跟随君宁多年,自然明白君宁的意思,所谓的送飞澜回偏殿,无非就是监视她而已。
如此,飞澜又住进了偏殿之中,沈惠险些小产一事的确引起了君宁的重视,因为,自那次之后,他没有再来找过她,飞澜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转眼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沈惠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出生了,君宁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而君洌寒,自从那日离去后便杳无音讯。
飞澜半依在窗棂前,呆呆的望着窗外,盛夏将至,桃花谢了,荷花绽放,开满了整个荷塘。“人间四月芳菲尽,时日过了,便只能随水逐流,真是可惜。”
“接天连盈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桃花谢了,还有荷花,荷花谢了还有菊花与秋海棠,即便是寒冬之日,仍有红梅傲雪,花谢花开,都是自然定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飞澜回头,只见一身杏黄蟒袍的君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她眸中闪过短暂的错愕,而后清冷一笑,“殿下今日无须陪伴太子妃娘娘吗?太子妃也快生产了吧,臣女在此恭贺殿下了。”
君宁来到她面前,唇边掩着笑,面色却极是认真。“本王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听你一句恭喜,本王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希望先听哪个?”
飞澜微眯着美眸,仍随意的望向窗外,“反正都是要听的,倒也无分先后,殿下随意便是。”她说的轻巧,隐在衣袖下的手掌却已经紧蜷起,她知道君宁接下来的话一定和君洌寒脱不开干系,难道他来了吗?来接她回家?!那么,他知不知道她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
“君洌寒的五十万大军聚集在两国边境,短短十余日已经攻陷边境五城,大翰绝不能再坐以待毙,本王两日后便会出征。”
君宁与君洌寒正面交锋已无可避免,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谁胜谁负,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你是不是很希望本王有去无回?”君宁邪魅一笑,两指勾起飞澜尖小的下巴。“即便本王战死沙场,也绝不会让你与他双宿双飞,若本王不能生还,你就等着给本王陪葬吧。”
飞澜紧抿着唇不语,时到今日,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只是心疼洌寒,为了她而兴兵伐翰,战争一起,民不聊生,真的值得吗!
“这算是好消息吗?那坏消息又是什么?”飞澜侧头摆脱他的钳制,淡声询问道。
“君洌寒求娶了西凉国君的女儿,西凉国出兵二十万干扰我朝西北边境。”君宁继续道。
飞澜冷然一笑,难怪君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原来是腹背受敌。虽然她知道君洌寒求娶西凉公主不过是被情势所迫,可心中还是有莫名的酸楚。
“怎么?难受了?你不过离开他月余而已,他便要迎娶别的女人,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君宁冷嘲热讽道。
飞澜并未否认,反而坦坦荡荡的点头,“是啊,这里的确有些疼。”飞澜如玉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心口的位置。“我想要的良人,他并不需要文韬武略,也无需身份尊贵,我只要他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君宁幽沉的眸光紧盯在她伸手,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殿下口口声声想要得到我,那么,殿下可否愿意为我休了太子妃与林侧妃,并对天起誓,此生绝不纳妃?”
她的确是将君宁问住了,休掉林妃,此生不再纳妃,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他绝不能对沈惠始乱终弃。一来,他们青梅竹马,多年的情意并非朝夕可以动摇。二来,她也从未做错过什么,即便是休妻也要有个理由。其三,他对她也狠不下心,那样无辜而又柔弱的惠儿,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君宁承认,连玉墨对他的确很有吸引了,他从未看懂过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初初相遇时的柔情似水,边境征战时刚毅如火,她可以冷漠,可以深情,可以脆弱,也可以决绝,她就像罂粟一样,名字是毒却让人上瘾。对于君宁来说,玉墨就是窗前的白月光,让人神往。而沈惠却是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同样难以割舍。
“怎么?做不到吗!殿下还是舍不得你的太子妃吧。如此看来,殿下对玉墨的情意也不过如此而已。”飞澜凉薄一笑,身子懒懒的依在窗前。
而君宁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揽,将她整个人困在怀中,飞澜并未挣扎,她越是反抗,只会越激怒他而已。她扬起下巴,冷冷的看着他,却已暗中运用内力。
君宁并未继续有所动作,只是温怒的凝视着她,“所谓的休妃和永不纳妃,不过是你对本王的要求,本王根本无需遵从,你现在在本王的手中,本王想对你做什么,都是依照本王的心情。”他的手掌缓缓抚摸过她柔嫩的面颊,飞澜厌恶的侧头,墨眸不由得冰冷了几分。
君宁邪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面颊,“你放心,本王今日不会碰你,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吉时,本王再好好的宠幸你。”
他神情玩味,但语调却是认真的,飞澜知道,他出征之前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失身,她会为君洌寒守住清白之身,无论是她的身,还是她的心,都只属于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为她披荆斩棘,为她踏血而来,她也绝不会辜负。
“堂堂大翰储君,未来的天子,居然会对一个失节的女人感兴趣。”飞澜不冷不热的开口。
“你说什么?”她的话让君宁眸色遽然一冷。
飞澜嘲弄的笑,微微退后两步,缓缓的掀起了腕上衣袖,莲藕般的玉臂白皙一片,那血红的一点早已消失不见。“他将我送回来之前,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楚君宁,你是大翰未来的主人,这天下都将是你的,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要强夺一个有夫之妇……”
她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愤怒之中,君宁掀翻了屋内的桌案。他狠狠的瞪着她,血红的双眸好似能喷出火来。“连玉墨,你别以为这样本王就能放过你,即便你已经是君洌寒的女人,本王依旧要得到你。你想为他守节?等下辈子吧。”
他说罢,转身摔门而去。
君宁刚刚步出偏殿,不远处,大太监匆匆而来,“岂秉太子殿下,皇上在养心殿等候。”
“嗯,本王知道了。”君宁随声应着。事情闹大今日的局面,怎么可能瞒得过景帝楚琰,君宁知道这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
养心殿内,楚琰负手而立在殿中,君宁缓步而入,恭恭敬敬的屈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楚琰回头,不温不火的扫了他一眼。
“儿臣不敢。”君宁僵直的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而后便听头顶传来一声淡哼。
“你还有何不敢的?你现在的胆子可大着呢。如今这江山都是你的,朕这个父皇在你眼中也不足轻重。”
君宁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这一次,他的确无言以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楚琰坐回软榻之上,无奈一叹,再次开口,“为了一个女人挑起战火,你是越发的出息了,如今西凉与圣朝同时发兵,大翰腹背受敌,朕将江山交给你,你当真对得起朕的信任。”
“孩儿知错了,孩儿即刻出征,势必将丢到的城池夺回。”君宁信誓旦旦回道。
却只换来啪的一声重响,楚琰一掌重重落在面前桌案之上,“朕的话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在与朕装糊涂?将你偏殿中的女人送到圣朝去,君洌寒会撤兵的。”
将连玉墨双手归还,那不就等于他不战而败吗,君宁自然不会受这等窝囊气。“玉墨本就是孩子相中的侧妃,孩儿怎能将自己的妻子双手送给他人。”
“难道她比你的江山还重要?”楚琰冷声质问。
“父皇当年不是将娘亲看的比江山更重吗?父皇也曾为娘亲挑起战火。”君宁反唇相讥。
“你放肆!”楚琰大怒,这话由君宁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作为儿子,他并没有资格来评断老子的是非。
君宁自知说错了话,急忙低下了头。
沉寂半响后,楚琰微叹,“朕为你娘所做的一切,从未后悔过,若一切重来,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那是因为你娘值得。君宁,你觉得连玉墨值得你为她征战沙场吗?她根本就不属于你。”
“只要打败君洌寒。她就会属于我。”君宁固执回道。
君洌寒无奈摇头,君宁向来独断专行,又太过自负,他想做的事,即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劝不动,若不付出代价,只怕他是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
“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朕也不再劝你,朕只希望你不要错的太离谱。”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亏欠这个孩子,是以事事顺着他的心意,他的自负狂傲,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一定责任,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便是如此。
“君洌寒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多少?短短十日内能攻克五座城池,此人决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