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他们,他们的祖祖辈辈欠下的债,所以只能偿还。
越过层峦叠嶂的山林,来到山脚下,已搭起了厚厚的柴火堆。
为避免引起山火再生事端,刻意选了片空旷的地方,离人所居住之地有一段距离,虽不知燃烧升起的烟会不会有所害,但总归避着便是了。
他们怕了,喝水、接触、谈话正常的生活因为这病而彻底摧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些总归是有好处的,从河里捞上来的湿漉漉的尸体,烧是肯定不能烧的,知府寻了座破庙,把捞上来的尸体全都放进去。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萧启发现乱葬岗的第二日,天便放晴了。
于是所有人行动起来,在太阳底下晒尸体。
这画面极其的诡异,像是丰收之时农民晒玉米粒、种子之类的。
只是鼻尖嗅到的不是粮食的香味,而是尸臭。
他们苦中作乐:等这一次过去了,明年,会丰收的!
姜根的病,还是没有转机。
如姜根这般的人很多,是凭着闵于安带过来的药材吊着命,但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
可药材也不多了。
等到这些药材用完了,又该如何呢?
漆黑的烟雾、冲天的火光,烈火熊熊的燃烧者,就像是人们心中的希望。
源头解决了,那么以后,会有转机的吧?
老天似乎听见了他们心里的愿望,陆陆续续有医者赶来。
而这其中,容初等人被军队服饰的人所包围,格外显眼。
兄长怎么来了?问这话的是闵于安,既来之则安之,成日呆在府里,实在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干脆到了城门处迎接前来增援的大夫,把他们都给妥善安置了。
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亲自接待,他们与有荣焉。
这话应该我问你的。容初说。
闵于安眉眼弯弯,理所当然道:她在这里啊,我当然得在。我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她也别想丢下我。
容初神色复杂。
林含柏从马车上下来,凑到闵于安面前挤眉弄眼:公主是不是还忘了臣?!
闵于安同她交换一个眼神,立刻就懂了。与自己一般的死缠烂打,死不放手,林含柏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啊。
这样很好,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去抢,一味的等待,不会有结果的。
至于失败?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她本就一无所有,而现在,有了这个人,她便拥有了一切。
看看,这不是就成功了吗?
兄长这一路辛苦了,府里已经没有空房,只好委屈兄长住客栈了。
容初摇头:哪里,与志同道合之人住在一起,交流心得,求之不得。阿启她
她正在忙,等忙完了,我会让她来见兄长的。
容初颔首:那你自己小心,别太累了。
然后便跟着其余人去了分配的客栈。
闵于安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哑然失笑。
终于得到容初的认可了
除了萧启,她不在意任何人,但容初不同,她是萧启的阿姐,在萧启心里占据不可忽视的地位。闵于安想融入萧启的生活,就得接受她的一切。
不远处,林含柏有些吃醋:你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
容初颇有些无奈,你用得着我说?从小就惯会偷懒,从不累着自个儿。
林含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我生气了!不哄哄是不会好的!绝不!
隐约听到这些的闵于安,从身侧的荷包里取出颗糖塞进嘴里,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有了这样的习惯。
林含柏跟自己还是不同啊。
像个有恃无恐的小孩,可以放心大胆的索要更多。
不过自己这样也不差。
闵于安怎么会知道,林含柏有的,她一样不缺。
她的将军,早就喜欢上她了。
不是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
萧启为了她可以不要命的猛攻辽国,无惧刀枪剑戟浴血沙场。
只为了接她回家。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她的将军没死在战场上,反倒憋屈地死在了某人的后院。
若非造化弄人,那年踏平辽国的,应该是萧启。
她会牵上她的手,带她回家。
这一切闵于安都无从得知。
但那些经历过的岁月,总不会白费。
她们现在很好。
这便够了。
第109章 为何
人力有限, 只能将有限的精力集中于一件事情上。
之前觉得,在生死面前,所有纠结的心思都是再小不过的事;而今, 事关这么多条人命,儿女情长就成了小事。
萧启所纠结的那些东西,关于闵于安的不对劲、她重生之后所走的路, 都无暇顾及。
眼前最重要的, 是人命。
客观地的说, 这些人的生死与她无关, 是死是活,萧启都不受影响。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人活着总得做些什么, 留下些什么, 所以尽力而为。
为此, 付出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都野城曾是座繁华的小城,来往人流颇多,而疫病这种东西,就悄无声息地,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开来。
知府以为火烧病人就能阻断,可他关起来的那些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这病起初表现出来的只是里急后重, 普通人谁没拉过肚子呢?若非严重到无法遮掩的地步,知府也不可能硬把人给关起来。
可越来越多的人染了病。
像是白粥里扔了一粒老鼠屎,只一粒,整锅粥都毁了。
鼠,也是疫病传播的关键。
它们可在任何地方生存, 吃什么都能活下去,尸体,也是其中之一。
吃过染了病的尸体,再钻进正常人家的米缸里蹦跶两下,就会有人遭难。
这么多的途径,仿佛一瞬间,老天就不再眷顾身为万物之长的人,一门心思地想灭掉他们。
但他们想活。
所以挣扎求生。
***
瘟疫,是一个让所有医者的闻之色变的词。
有史料记载:□□疫病,朝发夕死。
当下的情况虽没有这样严重,但也差不离了。
《琐碎录》又说:沟渠通屋宇洁净无秽气,不生瘟疫病。
依照前人留下来的经验,在保持饮食住所干净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寻找解决方法,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查案讲究追根溯源,萧启以为找出了源头,便可以顺利解决,但总归是她天真了。
将死之人,无药可救,无医可治。
在疾病面前,人力所及,少之又少。
而城里的百姓,连个可以怨恨的东西都没有,这是他们祖祖辈辈欠下的孽债,只有拿命去还。
佛家讲的因果论,是真的。
当漆黑的烟雾带着难闻的气味播散开来,面掩布条的他们心里满是茫然,全然没有找出源头的惊喜。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