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么晚她依然精神奕奕,头发没有一丝的紊乱,浑身上下无一不妥帖。
她的个性一直强,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几十年来都没变过,从细节就看得出来。
夏梵给对方倒了杯茶。
程美琳端起了茶杯,“梵梵,有什么事情你都不必瞒我,那天你去取文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朗那个孩子对你一根筋的,不是因为什么,他一定不会这么做,我想过了,与其我去和别人打听,不如亲自来问你,你不会瞒着我对不对?你虽然叫我和老杜哥嫂,但是我们比你大了一轮去了,一直把你当半个女儿来看。”
夏梵看着人,“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你这么晚找过来,我不说你会去找其他途径问,我也一直再找一个适当的机会。”
夏梵知道对方心性坚强,若是有什么能够动摇,怕就只能是眼下这件事情了。
程美琳笑了笑,“你说吧。”
“嫂子你在二十多年前,意外流产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许不是意外。”
程美琳脑子当时几乎就炸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我那天去,意外听到了程金鸿夫妻俩的对话,当时你流产也许不是意外也说不准,当时你说你连续工作了一周,但是每天都会保证基本八个小时的睡眠,医生开得药也按时服用,一直到公司出了问题才加了两天班,程金鸿就是匿名和你低价恶意竞争的人。”
程美琳的身体晃了下,她一直记得那个人,当时那样低的价格抢走单子根本没有利润,可能还会贴钱进去。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也想过是不是故意整她,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身边之人所为。
构不成利益的竞争,也就是这样才更加让人觉得心寒。
夏梵看着人,“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继续说。”
“还有你对核桃过敏,当时吃了一块含有核桃粉的蛋糕,梁吟秋让才程竟递给你的,所以可能你自己也没注意到,不知道有没有这层原因。”
程美琳刚刚只是愤怒,到了下周已经浑身发抖,止不住的寒意。
她一直在猜想夏梵有事情瞒着她,但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她向来不肯轻易示弱人前,现在咬着唇却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找老中医多番调养,两个人结婚快十年才成功怀孕有了孩子。
保胎针按时的去打,孩子的一切指标也都正常。
七个月了,她明明在出事前的一周还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动,那个时候,杜德深经常趴在她肚子听动静,虽然趴一个小时也听不到什么。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因为偶尔的胎动开心的像个孩子,两个人都对这个要来的生命怀有全部的爱和期待。
后来……孩子意外流产,杜德深只说了句‘你没事就好’。
但是她知道对方表现无所谓的样子,是怕惹她伤心。因为这样,她更加恨自己,如果不争强好胜熬了两天的爷,孩子是不是能保住。
当时医院的诊断是因为她过于劳累,所以导致孩子黄体不足而流产。
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活了七个月,比她的命还重要,因为这件事她耿耿于怀了二十多年,无法原谅自己。
时间没有抹平伤疤,她曾经无数次午夜回梦有个小孩,然后一睁开眼就什么都不在了,接下来就会通宵失眠。
夏梵掰着对方的肩膀,“松嘴,比咬伤了自己。”
她一不注意,对方把嘴唇咬得满是血。
程美琳抱住夏梵,起初是隐忍的哭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二十年她最伤心的是孩子没了的那天,然后就是今天。
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再一次被剥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像是肺里面被浇了铁水,每次呼吸全身都痛。
程美琳哭了不知道多久,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向来要强,情感宣泄后已经冷静了下来。
夏梵担心对方情绪不稳定,开车回去不安全,所以强留对方今天睡在这里,明天早上再走。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程美琳盯着天花板,声音很轻,“孩子才七个月,但是老杜已经给取好小命,不管男女都叫‘悦悦’,他的到来我们很开心,也希望他能一生喜悦。”
“我们最常逛的救赎婴儿用品店,然后买了很多用品,不过后来都没用上,送给别人不吉利,就全部都扔了,小衣服小鞋子,还有一些小小的玩具。”
“那半年我心情低落,有人说我得了产后抑郁症,但是怎么会呢,我孩子都没有生下来……”
夏梵抱住了对方,“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听着心里也难受。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夏梵轻轻的拍着对方的胳膊,很久很久,身边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安静了下来。
———
程美琳第二天起来,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到来时候的状态,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她从冰箱里拿出冰块敷眼睛,“抱歉让你见笑了。”
虽然再笑,眼底却全是寒意,但是有什么东西跟坚定了。
夏梵把煮好的粥端了上来,“吃点东西吧,不管有没有胃口,我昨天发了短信给我大哥,他知道你在我这里。”
“也好,我今天得会程家一趟。”
程美琳说得云淡风轻,夏梵看了人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过同样的经历,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将心比心,如果有人伤害她的亲人,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她都会支持,那些人欠下的不仅仅是一条命,还有这二十年的日夜难安。
———
程美琳先回了趟家,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杜德深。
老杜还在养着身体,这个事情她一个人去了解就可以了,得先缓一缓。
杜德深看着程美琳,“你的眼睛怎么了?哭了?还有你嘴巴怎么破了?”
“昨天和夏梵一起看了部电影,看得很有感触。”
杜德深听着这话不乐意,“我说你看我的电影怎么就没有感触,到底是谁的电影啊?”
程美琳没有回答,自顾着又说,“我要出去一趟,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中午和晚上不要等我吃饭。”
“好吧。”
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杜德深再怎么不仔细,也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竟然是冰凉了的吓人。
“到底是什么事情,很严重吗?”
程美琳怔了下,“有点,是工作出了问题。”
杜德深叹了口气,“女人都不希望别人说她老,但是我们都这个岁数了,你不要太要强了,也要注意休息。”
程美琳抽回手笑了笑,“我知道了,你真啰嗦,我去去就来。”
———
程美琳走了以后,夏梵一个人坐在客厅,程清朗电话打了过来后,半个多小时人就到了。
他昨天没睡好,是被闹得。
他知道这件事会彻底摊开,所以昨天给他家老头儿问起来的时候,他干脆交了个底。
老头儿开始就听得一顿窝火,后来他说到程竟想把夏梵从山上撞下去……老头儿就起身拿了外套要出去。
他拉住对方问大半夜的想去干什么,老头儿振振有词的说要去找人拼命,拿命跟他死磕。
啊呸!一群死不要脸的!
程清朗一脸黑线,这都凌晨了去哪儿找人拼命,年纪这么大脾气也不见收。
他死命的抱住人的腰,说什么也不准对方去。
然后就被他像是被点着了炮仗的爹,狠狠的骂了一顿。
他爹骂累了去睡了,然后因为他以前隐瞒了事实,被他爹罚坐,坐在沙发上不能睡,得好好的反省自己。
幸好还不是跪着……这可真是亲爹。
程清朗打了个哈欠,“你嫂子去了程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程清朗以前是叫程美琳‘姑姑’,然后夏梵一口一个嫂子,活活的比他辈分大了一圈。
程清朗不乐意了,一般很少叫了。
早上的时候,夏梵有提议一起跟去,被程美琳婉拒了,她不想让夏梵再跟着淌浑水。
夏梵不放心,那群人有些不正常,快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得去看看才安心。
“也行,那我们一个小时后再出发。”顿了顿,又问,“你今天没有事情吗?”
“当然没事情。”
昨晚骂了一顿,老头子还挺委屈说自己不受重视,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自己,说他不是乖宝了……
然后他把人哄好,和公司请了天假才过来。
他不放心程美琳,也不放心夏梵去,就算是对方再怎么强,也得他跟着亲眼看着才会安心啊。
————
两个人车开到半路上就被拦了,保安语气生硬的说:“抱歉,今天不会客。”
夏梵抿了抿唇,打开了车窗,笑着招手对方过来。
“你是想主动开门让我们进去,还是我打进去?”
走过去的保安:“……”
夏梵笑了笑,“这么紧张干嘛,开玩笑的,我像是这么野蛮的人吗?”
保安打了个哆嗦,没敢说出那个‘像’。
夏梵咳嗽了一声,“你去告诉程金鸿,今天这门要是不开,程竟那兔崽子寄等着接律师函了。为什么?当然是故意杀人罪,不过因为他太怂太草包,所以罪名虽然是故意杀人罪,但是在刑法上只能定位犯罪未遂啦,虽然有些遗憾只能关个几年,不过聊有胜无,我也希望他不要那么怂,争取办理个豪华大礼包套餐,十年以上或者无期,或者滚回娘胎重新投胎也是挺好的。”
所有人:“……”
程清朗嘴角弯了弯。
五分钟后,进去的铁门被缓缓打开。
几个保安看夏梵的眼神更是诡异。
夏梵笑了笑,偏头和一边酷酷的的专属司机兼男朋友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