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喜欢,这是什么呢?”他像只小动物一般迷茫地偏了偏头,长发从一侧倾泻而下,一脸认真地发问。
叶寒枝微动了动唇,却涩然闭上。
明明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江尘是那样工于心计城府深沉的一个男人,可他此刻的眼睛是那么干净又纯洁。就像是不染世事,不知情爱的神明,却被她叶寒枝拉扯进了这三尺红尘,凡间疾苦。
江尘踩着满地月光慢慢地行到她的身边,像是给他身后渡了一层朦胧的光圈:“你说孤对你的喜欢皆来自于恩情?可孤在想,若那一日就算我们身份置换,孤还是风光霁月的太子,而换成你被欺辱轻侮,让孤来救下你,孤一定还是会喜欢上你。”
他慢慢伸出手,情到浓处竟不由自主欲伸向叶寒枝的脸庞:“重来一次,我们或许会有数百种身份相见,上千种场景相遇。”
“可孤次次都会喜欢上你,只因为是你。世无其二的叶寒枝。”
下一瞬,他的手腕却被叶寒枝抓住,僵在半空中,“可你要明白一件事,无论你有多喜欢我,”叶寒枝脸上带着歉意:“可我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情意。”
“这些年来,我亲眼见过青梅竹马演变为兰因絮果,也见过天赐良缘最后惨淡收场。”叶寒枝像是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往事,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她冷声说;“我对她们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也不愿将自己落得跟她们一样的可怜下场,所以我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
“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江尘静静地听完,他却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慢慢扬起一抹笑:“没关系的,枝枝。孤可以等到你回心转意,相信孤的那一天。等到老,等到死。实在不行,咱们下辈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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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后,叶府的小厮一身麻布短褂,肩膀处已经有了毛边,倚在紧闭的红木大门前的石狮子旁,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模糊不清的暗沉视线里忽然闯进一抹赤色来,让他心下一惊,甩了甩头,一下子精神起来。
眼前骑在黑马上的女人几年未见,冷冽孤傲的气场让人下意识地想退避三舍,但却有着他熟悉的眉眼,让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大……大小姐?”
叶寒枝淡淡地点了点头;“喜子,难为你还记得我。”
喜子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向叶寒枝请示道:“大小姐,我先去请示一下老爷,然后再领您进来,可以吗?”
叶寒枝冷笑一声:“不必,我不是回来看他的,我只是来看看娘,马上就走。”话音刚落,她便是自顾自地下了马,直接拔腿进府。
“大、大小姐,这使不得啊!”喜子欲哭无泪:“您还是别为难奴才了,让奴才去通传一声吧,毕竟奴才也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态度……”
“我管他什么态度,他还敢拦我见自己的亲娘一面?”叶寒枝奇道:“他工部尚书叶意卿是从一品,我叶寒枝这骠骑将军也是从一品,平起平坐,他有什么权力拦我?”
其实不管叶寒枝如今官位有多大,就凭她外祖家的势力,一般人也轻易不敢对她失礼。可喜子这时却嘴里发苦,不敢放叶寒枝进去,毕竟五年前老爷是亲口说出他不要叶寒枝这个女儿,让叶寒枝滚出叶府这句话的……
然而叶寒枝却不是他能拦得住的,这叶府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刚进了府便熟门熟路地绕过几座院子,直奔那叶府角落里那座荒芜萧条的庵观。
这里人烟寥寥,只有一个年老的婆子佝偻着腰在院内扫洒,老树凄凉,秋叶枯败,被潦草堆在角落,也无人清理。
她看见叶寒枝进来后,一双浑浊的老眼扫了又扫,才讶异地喊道:“小姐?”
叶寒枝面色阴沉,缓缓走进,沉声道:“王嬷嬷,是我。我娘她……在里面吗?”
王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她除了守在这里,还会去哪?”
女子喃念晦涩的佛经的声音从里屋遥遥传出来,还是跟五年前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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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璃今日下了朝,本来也不欲到处闲逛,早早地便准备回府陪陪祖母用膳,可遽然想起祖母这段身体不大好,常常感染风寒,咳嗽一直不见好。
于是他便临时让马车改了方向,去最近香火很旺盛的寒山寺给祖母祈福,保佑她身体康健。毕竟祖母和表妹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他不希望她们会出什么意外。
拜完菩萨后,有人便引他去寺后的观赏风景,说是后山的桂花正当时节,不赋诗赏玩一番可惜了。
寒山寺的三秋桂子一直闻名天下,他既无事,又一贯喜欢弄风吟月,便欣然应允。到了后山,果见十里黄澄,乱人心弦。
他屏退了下人,独自淌游于花海之间,诗兴大发,只恨身边没有纸笔墨砚,沉醉于浓香之中,摇头晃脑地吟出前人的千古绝句;“自有秋香三万斛,何人更向月中看。”他满脑子都是作诗的急切,却没有看路的心思,蓦然在拐角处狠狠地撞上了一个女子。
卫璃顿时跌倒在地,一向爱穿的月白衫子顿时粘上不少尘土,但他却顾不得拂去,连声道歉,去扶被他撞倒的女子。
“姑娘,是在下不好,无意伤到了你,你没事吧?”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去拉那个垂着头看不清眉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