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很少见苏子衿这样的笑,他从来见她都是抿唇而笑,可乍一看她如此愉悦的模样,整张脸似乎都沉浸在春色之中,明媚艳丽异常,他心下便是有些动容起来。
那一头,苏子衿倒是不知道司言在想什么,只是笑了好一会儿,见司言都不问她话,她便忍不住抬眼看去,艳绝的脸容上依旧是笑意浓烈:“阿言,你怎的也不问我笑什么?”
“嗯,”司言闻言,不由认真道:“那你笑什么?不然我们进屋探讨探讨?”
进屋?苏子衿一愣,瞬间便是明白了司言的意思,尤其是抬眼看到这厮那赤裸裸的眼神……她心下更是一颤,暗道司言这厮太过耿直。
这青天白日的,而且还是在药王谷……若是让人觉察到,未免有些孟浪的过分。
苏子衿兀自这般想着,司言却是低眸看她,凤眸深邃而暗含一丝情欲:“你既是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说着,也不待苏子衿反应,司言便松开了执着伞的手,径直将伞丢到了地上。随即他动作极快,便是将苏子衿大横着抱了起来,冷峻的容色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苏子衿见此,不由心下一慌,素白的小手便是想去推司言,白皙的脸上更是烧了起来:“阿言,这是药王谷!”
这话,便是在提醒司言注意场合了。
司言闻言,却是抿起薄唇,淡淡道:“无妨,现下他们都有事情,不会碍了咱们的事。”
一边说,司言还一边朝着前头走去。
这时候,百里奚却是背着一个篓子,诧异的路过苏子衿和司言身边,道:“师父,你怎的了?”
瞧着司言面色严肃的抱着苏子衿,百里奚便下意识的以为苏子衿是不是病了或者什么……到底单纯的很,丝毫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苏子衿闻言,却是愈发羞涩起来,心下不由埋怨司言这厮食髓知味,愈发孟浪起来。
只司言听了,却是面色寡淡,认真道:“她有些累了,我带她回屋歇息,你若是没有事情,莫要打扰了。”
这话一出口,便是将苏子衿素来弱质纤纤的情况搬了出来,百里奚闻言,却是没有起疑,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先前还用汤药吊着身子一事……他便只觉司言说的是认真的话。
于是,他点了点头,便信誓旦旦道:“面瘫脸,你带老子的师父去歇着吧,其他人老子会帮你推拒到门外的,放心!”
说着,百里奚还露出一副凝重的模样,看的苏子衿哭笑不得。
可偏生,司言却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说谎,瞧得苏子衿愈发有些难为情起来。
那一端,却是听司言沉声道:“我带她进去了。”
“去吧,快去吧!”百里奚回了一声,便依旧背着药篓子,朝着苏子衿和司言的反方向处,走了过去。
等到三个人拉开了距离,苏子衿才忍不住推了推司言,脸色微红道:“阿言,你……你放我下来,这青天白日的……”
“无妨,”司言低眉,望了眼苏子衿娇羞的脸容,眼底便越发深邃了几分:“等会儿我拉了床帏,就不白日了。”
苏子衿:……
看来,司言这厮是越发不要脸起来了!
……
……
远在大景锦都,皇宫巍峨,夜色深沉。
御书房内,昭帝和战王对弈棋局,神色专注。
高公公就站在一侧,面容和蔼的瞧着这君臣的过招,一言不发。
好半晌,昭帝才缓缓挑眼,凝眉道:“苏彻,你家那儿子可是有捎信回来?”
一边说,昭帝还一边故作随意的落下一枚白棋,神色淡淡。
战王爷闻言,不由手下一顿,随即他笑了起来,桃花眸子闪烁着一抹光芒,回道:“陛下说的是哪个儿子?阿宁好似不过才出了锦都而已,大抵两三日便会回来,何必捎信?”
说着,战王爷一脸无辜的瞧着昭帝,那模样狡猾不已,看的昭帝不由冷哼一声,笑骂道:“苏彻啊苏彻,朕的心思你不是都懂吗?怎的如今又故作痴傻起来了?”
战王爷的模样,俨然便是知道昭帝在说什么,却又一副故作不知的模样,委实是客气可恼。
只这么多年的友情下来,昭帝倒是不至于真的恼怒,故而只是随意一骂,一侧的高公公亦是低低的笑着。
“陛下冤枉啊!”战王爷口中含着冤枉,脸上的笑意却是有些浓烈之意:“臣可不是故作痴傻,臣是当真不知陛下自己有儿子,怎的又关心起臣的儿子来了?”
这一头,战王爷还在故意装疯卖傻,可看在昭帝眼底,却是无奈至极。
叹了口气,昭帝便道:“老狐狸,朕是说,你那儿子苏墨可是有捎信过来?朕关心你府上闺女和女婿了!”
说到最后,昭帝俨然便是直接瞪了一眼战王爷。
到底他还是最在意司言的,尤其是这些年,司言愈发的肖像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昭帝便愈发的疼爱着他。
身为帝王,他有许多感情不能够动,有许多无奈不能够纾解,就连宠幸那个贵妃,让谁怀龙嗣,他也要万分斟酌,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为了平衡局面,他还是不得不增添‘皇子’,晋升妃嫔。
“陛下原是惦念世子了。”战王爷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前几日子衿和阿墨倒是有捎信过来,只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却是迟迟未到,大抵再过两日,便可再收到他们的来信了。”
说着,战王爷抬眼看向昭帝,继续道:“世子和子衿倒是过的很是如意,新婚燕尔,总有些说不完的甜蜜之言,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都说做父亲的为难,就是昭帝也是一样。战王爷同昭帝的情谊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司言不是什么世子,而是昭帝嫡亲的儿子……或者说,司言是昭帝最爱的儿子。
皇室不是没有亲情,只是所有的亲情都在一个或者几个人的身上,毕竟居高位者,谁也不知枕边人是否包藏祸心,谁也不知亲生儿子是否会为了皇位弑父杀君。
这一点,战王爷看了许多年,心下亦是有数。
“那就好,”昭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又重复道:“那就好。”
司言在外这些年,昭帝总对他放心不下,只是司言的性子极为冷傲,若是昭帝派了人前去,一定会惹怒司言,所以昭帝早些年会对此束手无策,可如今司言和苏子衿成亲了,昭帝和战王爷又是旧友,自然比较方便打听到司言的下落。
这样一来,昭帝便不由摇了摇头,道:“还是生闺女好啊!”
这话,倒是昭帝打心底说出来的,比较闺女贴心,即便苏子衿离家多年,如今也依旧惦念着家里,消失总会顾念着捎带回来,而不是像司言早些年那般,行踪不定也就算了,还忍不得他人监视。
“那是。”战王爷闻言,却是没有过谦,只微微一抬头,夸道:“我们子衿啊,生的貌美也就算了,脑子还好使,你瞧着她一个人筹谋的那些……啧啧,听说现下东篱已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分明是搅事的‘坏人’,可落在战王爷眼底,便是‘脑子好使’了,尤其一想起苏子衿就是曾经的容青,他更是骄傲的没边起来,那牛气哄哄的模样,便是认识了他这么多年的昭帝,也不由有些看不过眼。
见不得战王爷如此嘚瑟的模样,昭帝便冷哼一声,手下的动作却是不停:“苏彻,你可莫要忘了,你那厉害的闺女可是朕的……阿言的媳妇儿!”
言下之意,便是你闺女现在是姓司了,已经是半个司家人了。
听着昭帝这略显傲娇的话,高公公在一旁便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战王爷闻言,倒是也不气恼,就见他哼哼一声,难得的一脸不服气,道:“陛下这话可是错了,世子对我家子衿可算是言听计从的,跟我当年……完全一模一样!”
众人皆知,战王爷是锦都有名的妻管严,而他言下之意,便是司言……也是这般了。
昭帝闻言,脸色便是一僵,可想要反驳,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说。
想了想,他才瞪了眼战王爷,气急败坏道:“好你个苏彻,最近真是越发的不尊敬朕了,莫不是不想当这个王爷了不成?”
这话一出,便是开玩笑之意了,战王爷一听,却是不恼,只哈哈一笑,爽朗道:“陛下啊,臣这王爷还是没做到头,等过几年陛下退位了,臣便随着陛下一块儿离开这繁盛的锦都罢,从此游山玩水,行云野鹤的,也是滋味颇好。”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战王爷敢这般对昭帝说话了,毕竟皇帝‘退位’一事,委实不是一个臣子敢提的事情。可战王爷说出口去,昭帝却是丝毫不恼的样子,只叹了口气,幽幽道:“苏彻,你说朕什么时候能退位呢?退了位又该去哪里呢?”
他其实最想问的是,如是他退位了,能不能够入药王谷,见一见他心上的那个女子……那个唤作清漪的美丽女子。
这么多年,他忍着不去见她,忍着不去打听一切……因为他知道,她心中该是恨他的。
可他真的好累好累,当初若不是为了母后、为了大景的安宁……他决计不愿意困在这金子做的牢笼,囚禁一生!
瞧着昭帝那一副叹息的模样,战王爷心下便是一动,随即他敛了情绪,手下的动作亦是停了下来:“陛下当真想要那样做吗?”
“苏彻……朕有些犹豫了。”昭帝抬眼看向战王爷,眼底满是忧色。
想要那样做?当然,他是极想要这样做的,想把皇位传给司言,想先让自己的‘儿子们’争斗下去,等时候差不多了,便给司言正名,让他继位。诚然如此想法有些冷酷而卑劣,可他知道,只有司言上位,其余皇子才能存活的更多……而他心里头的重担,才能落下。
可是,这几年下来,他忽然便是迷茫了起来。
司言的抗拒,昭帝看在眼底,也知道,无论如何,司言都不会愿意继位,从前没有苏子衿的时候,他便是不愿意的,如今有了司言……他还有可能赞同吗?
瞧着昭帝如此一副无奈的样子,战王爷不由凝眉,沉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净空大师说的话?”
当年司言来到锦都的时候,太后一度很是喜爱这个孙儿,于是有一年,便是带着司言去了佛寺之内,寺中有一个声名远播的大师,唤作净空。净空曾给司言看过命理,只说司言在二十五岁之前,会有一场大劫,而这场大劫……会让司言命丧其中!
净空大师是个极为有威信的人,他素来说的话都是没有虚言,百年前司梦空出生之前,他便曾扬言,大景会出现一代女帝,而这女帝亦是领着大景走向繁盛。
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毕竟大景素来只有男子称帝,从未有过女子的,可后来,国乱横生,民不聊生的时候,司梦空出现了,她有勇有谋,领着数万精兵杀入皇城,一举夺得帝王之位,从此大景开始了繁盛的道理,且经年不衰!
自那以后,众人对于净空说的话,便是极为信任,再加之净空活了一百来岁,众人便愈发对净空崇敬了起来,都言他是得道高僧,神仙下凡。
“朕如何能够忘记?”昭帝垂下眸子,凤眸幽深而复杂:“只是朕不信命,不信佛法,唯独相信阿言能够逢凶化吉!”
虽说口中说着笃定的话,可昭帝心中,到底是极为畏惧的……是的,畏惧,他生平有两个时候是畏惧的,一次是清漪出事的时候,他畏惧命。一次是司言被断出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时候,他畏惧的还是命。
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麻痹自己,司言不会出事,更不会因为这一介僧人所言,便当真殒命……
“陛下,臣以为,等这次世子回来,便让他呆在锦都罢。”战王爷叹了口,只谨慎开口道:“不论陛下信不信,总归还是防着点好。”
战王爷的话一落地,昭帝便瞧了眼他,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是在怕你家闺女守寡!”
此话一出,便顿时搅了哀伤的气氛,可战王爷却是哈哈一笑,直到昭帝甚得他的心。
只是,两人如此开玩笑的一幕落在一旁的高公公眼底,却是有些沉重之意。
若是世子当真殒了命……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
……
烟京之中,有大事发生。
听人说,翼王府世子楼弥陷害忠臣,被下了牢狱,不日后问斩。因着翼王府素来忠心耿耿,朝臣更是有许多人上奏,表示四国大会期间不宜大肆诛连,毕竟前几日孟府才堪堪倒台,这后来便是翼王府……未免有些吓人的紧。
只是,令朝堂上震惊的是,楼弥的父亲翼王在楼弥被下狱了之后,便很快又将二儿子楼雅推举上位,大抵有要立他为世子的意思。如此一来,翼王便是依旧效忠着楼霄……这一消息传出,朝堂上原本想要倒戈的大臣便又立即停下了步伐,不敢再轻举妄动。
彼时,右相府邸,树影斑驳。
钟离坐在院落外头,神色淡淡的看向正对面的楼宁玉,问道:“你那头的事情,可是安置妥当了?”
楼宁玉闻言,抿唇一笑,脸容宛若春风,道:“都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钟离点了点头,忽而又道:“苏子衿那头,你可是还等她回来?”
苏子衿和楼宁玉有合作一事,钟离只是知道,而苏子衿前几日离开烟京的事情,钟离也看的清楚。
听着钟离的问话,楼宁玉不觉笑道:“长宁王世子妃是个通透的人儿,她已然做到这一步……其余的事情,已然不需要依靠她了。”
这话倒是不过河拆桥的意思,只是事事若是都依赖苏子衿来出谋划策……将来他总归走不远的。
“倒是不错。”钟离看了眼楼宁玉,只迟疑道:“可你的身份……总该要有个正名。”
楼宁玉近来在烟京百姓中的威望,算是在逐日提升,可到底楼宁玉还是顶着‘野种’的疑云身份,若是不得到正名,想来未来的事情……很难和顺下去。
“我的身份……很快便是会被正名。”楼宁玉不以为意的一笑,只挑眼看向钟离,忽然便问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右相似乎从不对我的身份起疑……”
从一开始,钟离就没有对楼宁玉是不是‘龙子’一事起疑心,一直到如今,楼宁玉不由的便对此有些疑问起来。
难道钟离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些内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