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珩听了,倒是不意外这是她能说得出的话,也毫不意外,她真的会这么做。
表面看着是个温柔而内敛的仕女,实际上,一身反骨。
他这几天着重考虑过,被托付到他手中的这位姑娘到底该怎么安排。
不得不承认的是,宁楚珩的确有了有生以来最难以应对的事。
那就是如何和这位陶姑娘相处。
此去王都路途遥远,他不得不考虑一些……未来。
亲自选好了最合适不过的人来接替,宁楚珩甚至已经想好,安排自己两个亲兵留下陪同。
他考虑周全,也考虑到了她会不愿意。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她不来亲自与他说。
“大人,请恕石兰多嘴,我家姑娘是个执拗性子,她说得出就做得到。与其这么麻烦,大人倒不如带上我家姑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石兰态度谦卑,顺着姜定蓉指点过的,如此说道。
宁楚珩收起擦拭的锃亮的长剑,似乎有些无奈。
“罢了。”
石兰笑吟吟退走,回到房中,姜定蓉已经拆散发髻躺在榻上,身上斜搭了一条毯子,眯着眼小憩中。
“少主这就睡下了?也不好奇宁将军的回答?”
石兰替姜定蓉整理了一下毯子,又轻手轻脚将她散开的长发收拢捋了捋,免得自家少主压着。
姜定蓉闭着眼懒洋洋说道:“不好奇。”
她把台阶都铺到他脚底下了,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此去王都,姜定蓉一个姑娘家,倒是行装最少的。
除了随身带了一个婢女,其他东西加起来,连一个箱笼都装不满。
这样也好打发,宁楚珩让亲兵给拆了一匹马,买了个车厢,给她拼了一辆马车,跟在队伍后头。
还未开春,夜里天寒地冻,马儿都不愿多走,宁楚珩一行只能白日里尽量多赶路,天擦黑时,赶着入住客栈。
一路往中原,气候,地貌,样样都不同。
走过一处松林时,马车帘子掀了一半,姜定蓉手指捻着帘子,侧着头打量外头绿翠的松林,松林头尖儿裹了一层白雾,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明明是天寒地冻,林间似乎还有什么小动物在活动。
姜定蓉看得有趣,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下一刻,她似有所感,抬眸看去。
马车的侧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坚毅的背影。
姜定蓉定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同时,也放下了帘子。
骑在马背上的宁楚珩微微蹙眉。
第五天了。
从群陵县出发至今,已经有足足五天的时间。
加上在群陵县客栈的那三天,一共有八天的时间。
从五鼎山和她分开,至今已经八天。
洞穴里,少女坏笑着调戏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从离开五鼎山,他多少有些警惕。警惕这个一身反骨的少女,会在某时某刻,对他做某些不合礼法之事。
只是,八天了。
这八天别说她对他做了什么,甚至没有和他说过一言半语。偶然撞在一起,她也只是十分淡漠而规矩地微微欠身,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甚至,目不斜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宁楚珩抬眸看了眼落雪天,侧了侧身,视线瞟过遮挡严严实实的马车,而后冷漠地收回视线。
她不但一身反骨,还满嘴谎话。
多看她一眼,都是罪恶。
抵达度南郡时,天已经黄昏,瞧着天气不算明朗,乌云重重,要么有雪,要么下雨。无论何等天气,都不适合继续赶路。
入了主城,昏暗的城中左右窗扇紧闭,大街小巷都是男人,只有少数年纪大的妇人,极少能看见年轻的女子。
姜定蓉掀开帘子打量着,她目光在高楼门户扫过,又看着街头巷尾,总觉有些异样。
本朝对女子并未有严苛规定,年轻女子结伴出门游玩是家家户户都可的常事,就算是天黑,也不是没有少女提着灯私会情郎。
一路走来,其他地方都很正常,怎么在度南郡,偌大的一个主城,居然会看不见年轻姑娘?
姜定蓉想了想,索性让石兰将帘子绑起,她侧坐着,姣好的面容暴露在外,来往的人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清这里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几个男人抬头瞧着了,眼露惊艳,而后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只有个老婆婆,远远地朝她不断挥手,比划着口型,大约是让她将帘子放下来。
姜定蓉直接手肘趴在窗格,半个身子露出,做出一副听老婆婆说话的模样。
宁楚珩是在发现街上男人神色有异时,才回眸的。
一回眸,就瞧着反骨的姑娘半个身子趴出窗格,眉眼带着好奇,从远处收回视线。
好巧不巧,与他对视了一眼。
宁楚珩刚张嘴,少女却是露出一个礼貌而生疏的浅笑,而后缩回马车内,帘子垂下,遮盖的严严实实。
宁楚珩:“……”
这次他看的太清楚,她防的,就是他。
一时郁闷,倒是忘了与她说,这个城中有些古怪。
陌生的地盘,有异样的主城,入住客栈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在度南郡有驿站。
度南郡驿站说大不大,能容纳千名军士,放在战时不太够用,在平日里偶然接待来往军士,倒是显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