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说,你与母亲也算相伴半生,现在孙子都有了,也没几年好活了,何必再争这是非长短呢?
次子说,母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当时让她随我们逃走,路上那么辛苦,有个万一就成憾事了,所以当时母亲归家我们都是赞成的。
三子最气人,道:“爹,你怎么不问问乔姨和梅夫人在你走了以后去哪儿了?”
徐树气炸,怒道:“二婢何以以与你母相提并论?!”
三子才不管呢,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出来了。乔氏与梅氏都是徐树的爱妾,在徐家有夫人之称,虽然不及徐树的原配地位高,但徐家又不爱折腾人,尊卑不显,所以二女长伴徐树身侧。
两人也不少生孩子,都被徐树记到旁支养育长大,祖谱上虽然血缘远了,但仍是姓徐。
三子也是有子有孙的人了,从小就见惯了徐树喜爱婢女的样子,又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不像大哥和二哥那么规矩,最喜欢拿话刺徐树。
徐家刚出事,徐树这两个爱妾就都离开了。她们本也是小家之女,家中也薄有资财,二人又是徐树的爱妾,沾了徐家名字的一朵花都比别处更珍贵,何况家妾呢?于是这二人离开徐家后,反倒都再嫁了个好人家,对外也可称道——毕竟是徐家“人”,教养、学识更胜旁人。
三子就不忿了。徐树回来后,先是以为两个爱妾已经死了,还命人准备祭酒,被家中仆人提醒“不是殉了您,而是出去嫁人了”才罢休。
等听说老妻也不是死了——他以为老妻年纪老迈,逃亡在外数年,这次又没见人回来,肯定人已经没了——而是也归家了的时候,两股火汇成一股,就暴发出来了。
三子当然不满!
他在徐树打算去接回老妻时出了一个损招:他派人去两个妾再嫁的家中,打算劝说两家主人把新娶回来的夫人再“还给”徐树——老父寂寞,他这个儿子是多么为父亲着想啊!
不等马车出门就被白哥拦下来了。白哥一边狂笑,一边把这个年纪上可以当他叔叔的人拖回去,找徐公做主。
徐公也没想到他这儿子出去一趟,看着是长进了,但禀性难易——仍是在某些事上蠢得出奇。
他怀着一股好奇心,把徐树叫来吃晚饭时“指点”他为何不给他的妻子写信?
好一述衷肠嘛!
这么久没见面,你从河谷侥幸还生,回到家里来,难道不想念你的妻子吗?
徐树:……想的。
徐公:那你怎么不写信呢?
徐树回去后,仿佛醍醐灌顶,真的琢磨出一封情信出来,让人送给了老妻。
老妻的反应是:把信剪成两半给送回来了。
徐树就缩了,以此为人生丑事,再也不提要接回老妻的话,徐公拿这个来堵他的嘴,好用得很,他再也不说要去劝诫陛下的蠢话了。
白哥猜测徐树大概原本以为只要他一接,老妻一定会立刻回来,还会痛哭流涕。
“结果他才发现,可能到了门口就被人泼水赶回来,就不敢去出丑了。”白哥晚上与青焰躺在榻上时,无意中聊到了这件事。
如果是以前的他,必定是更理解徐树,也会觉得徐树之妻不通情理。
但现在的他也同样能理解徐树,更不理解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他与其妻并无半点感情,过往生活也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两人都七十多了的人,他那老妻估计更愿意在娘家安安生生的养老,怎么会愿意再回来看他的老脸,更枉论要给他赔罪,道歉说她不该回娘家。
——徐树的信里好像真的是这么写的:他宽大的原谅了她的错处。
他理解徐树要接回妻子的原因,不理解他的做法:怎么这么蠢?难道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妻子吗?旁人都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啊!
——如果他此伏低作小,说点好话的话,可能还有希望。
反正现在这样是没希望的。一丁点都没有。
但这更让白哥反省。
他以前就是如此看待青焰的。
他也曾如此看待陛下。
以及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固化的眼光让他懒于去了解她们美丽外表下的内心,其实她们与男子一样,都是人,都有思想,那思想开出什么样的花没人能一眼看透。
他是已经明白过来这个道理了。
就是不知世人还有多久才能明白……
白哥搂着青焰入睡时在心中暗叹。
他觉得可能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第二天一大早,白哥与青焰出门“上班”,刚走出徐家路就看到了另一边过来三辆豪华的“马车”。
一看就是给新封的公爵的。
这三辆马车一辆停下来避让徐家的马车,另外两辆横行无忌,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徐家的马车理所当然的停下来了,等那两辆马车和跟随的从人趾高气昂的离开。
青焰从车窗往外看,问白哥:“这些人只怕活不久了。”
白哥笑道:“陛下的性子一向急,说是先封了,日后再看,合适的时候才要收拾。但依我看,只怕不出半年就见分晓。”
这时青焰看到还有一辆车没走,车前的从人还不停的向徐家这边作揖行礼,恭请徐家先行,相当谦逊了。
她摇头叹气,徐家的车动了。
“看来倒是不能一网打尽。”她问,“这是哪一家?”
白哥探头往外看,看到旗帜说:“马家。”
凤凰台上,姜姬见到白哥和青焰,听他们说在宫门口遇上了新封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