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要当着他的面说了……柯星文太重了,方才张小元搬得满头是汗,他左右一看,拖出来一把椅子,打算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戏。
柯星文不知所措,到了此刻,他其实已下定决心要将一切告诉梅棱安了,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嗫嚅半晌,也只是低声道:“师父……我骗了你。”
梅棱安一顿,微微皱眉,却好像并不觉得惊奇,反是平心静气地问他:“骗我?什么时候?”
张小元看他头上蹿出一行字。
「他终于要说了。」
张小元:“……”
他早就该想到的!
梅棱安同一般门派的掌门不同,他是前掌门的小情人上位,那也便是说,他成为散花宫的掌门,靠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他的城府与手段。
当初散花宫中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和前掌门的恩怨,可如今散花宫中却无一人提起……这件事本就已十分古怪了,仔细想来,应当是梅棱安用了什么手段将事情压了下去,而柯星文拜入他门下时应当还只是个孩子,小娃儿能瞒住什么事情?就算有心隐瞒,如梅棱安这般的人,应当轻易就能看出来。
那也就是说,梅棱安从头到尾都知情,即便如此,他还是陪着柯星文演戏,甚至在等着柯星文主动坦白。
张小元支着下巴,莫名觉得梅棱安更可怜了。
不仅如此,柯星文也很可怜。
柯星文低着头,只觉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他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小声说:“我……我是天溟阁的人。”
裴无乱虽未对外宣扬这个莫名出现的天溟阁,可却与江湖中的声望颇高的前辈都提过一些,梅棱安当然是知情的,他果真什么都知道,听到柯星文是天溟阁的人时,甚至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点头,如同年长的前辈面对犯了过错的年轻人一般,耐心地问他:“还有呢?”
“林易是天溟阁的人,他曾救过我。”柯星文将心一横,干脆将所有事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是他要我拜入散花宫的。”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梅棱安,见梅棱安神色平静,并不像生气了,终于壮了一些胆子,缓缓往下说:“他要我自己所接触到的散花宫内的机要秘事告诉他……我……”
他当年还只是个小娃儿,本就难以辨明是非,林易又对他有救命之恩,要他做什么,他自然便会去做什么。
那时他不知反抗,如今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柯星文小声说:“我已许久未曾与他联系过了。”
梅棱安点头:“那你今日为何又要阻止我?”
“前些日子林易找到我,他想要我……让您尽快隐退。”柯星文紧张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他想在今日污蔑您与小师叔……好让江湖同道觉得您二人私德有亏,再将掌门之位移给其他人。”
他先前不知该要如何直言劝告梅棱安,于是只能拐弯抹角地劝梅棱安不要归隐,不要放弃掌门之位,梅棱安却始终坚持如此……他总归是缺一个直接开口承认一切的勇气。
梅棱安又问:“你今日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
柯星文喃喃道:“是张少侠……”
两人均是一顿,一齐回首,好像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个在开心看戏的局外人。
张小元咳嗽一声:“你们继续呀,我不存在的。”
柯星文率先开口:“……张少侠,你为何会知道我做过什么?”
张小元:“这……”
梅棱安也皱眉询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张小元:“就……比你们多那么一点点吧。”
他有些紧张。
来此处的路上,他便已编好了一套胡言乱语一般的说辞,他尚不知二人能否相信,只是已到了这时候,他若是不胡说八道,便只能说出真相了。
张小元深深叹了一口气。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们的。”张小元说,“你二人是甜甜蜜蜜还是反目成仇,与我并无多大关系。”
柯星文一僵:“你……连这也知道?”
张小元尴尬一笑:“武林盟的房间墙壁太薄,我都听见了……”
柯星文:“……”
张小元硬着头皮看向梅棱安,说:“梅前辈,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梅棱安:“我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他说完这句话,张小元便见他的头顶叮地蹿出了一行字。
「当前怀疑程度:九成。」
张小元一怔。
等等,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我师父门下几个弟子,除我之外,不是武功极高,便是轻功颇好,最不济的,也是个邪道掌门弃暗投明。”张小元认真说,“只有我,武功不好,出身一般,好像什么也不会。”
梅棱安微微蹙眉,像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假含义。
「当前怀疑度:七成。」
还好!降低了!
张小元觉得自己编造出的谎言或许有些作用,他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去。
“我知道这江湖上的许多事,我自有我自己的方法和渠道。”张小元说,“而也正因如此,师父才将我收入门中的。”
他在想办法自保。
如今看来,梅棱安除了和他的徒弟关系暧昧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对晚辈也颇为亲切,甚至还能容忍脑子有坑的路衍风,对其百般照顾。可张小元不敢赌他不会对自己下手,他只能编出谎话,假装王鹤年是知道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