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心不下,夜间干脆留在了张小元屋内陪床照顾。
张小元更睡不着了。
其实上一次他与大师兄睡在一间屋内,也就在几天之前。
二师兄将屋子弄塌了,他们被迫到凤集县内暂住,那时他极为害怕大师兄,如今他不怕了,却反而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才好。
陆昭明已将窗下的木榻清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在那儿将就一宿了,张小元靠在床上,看他弯腰叠整被子,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师兄。”张小元小心翼翼问,“我听他们说,凤集县在十余年前经过一场饥荒疫病……”
陆昭明回答:“十五年前。”
张小元:“你与师父……那时已到此处了?”
陆昭明坐在床榻上看向他:“当时是荒年,除凤集外,临近州府都在闹荒,师父到凤集不过几月,凤集便出了疫病。”
十五年前张小元连路都走不稳,况且那时他爹娘的生意早已做得风生水起,其他几个州府闹不闹饥荒,自然是与他无关的。
张小元问:“二师兄那时也在师父身边?”
“他母亲逝于疫病。”陆昭明说,“他那时也就十余岁,师父受他母亲委托,收他入门,将他带在身边。”
临终托孤,那也便是说……王鹤年是有可能知道二师兄的身世的。
可是……不对。
张小元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承阳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师兄是他的兄长,十五年是十余岁,如今怎么说也有二十六七了,那大师兄呢?大师兄脸生得这么嫩,实际不会已过而立了吧?!
“大师兄。”张小元憋不住问他,“你今年……贵庚啊?”
陆昭明看他一眼,答:“二十二。”
师兄弟间,本就只以入门先后来决定长幼的,大师兄年纪小一些也不算奇怪,只是他如今不过也才过弱冠两年,却丝毫没有青年人的天真气性,以至于平常看起来时,好像二师兄都要比他年轻一些。
张小元稍稍推算:“你那时……七岁?”
陆昭明点头:“是。”
张小元小声嘟囔:“你七岁便已在师父身边了啊。”
陆昭明说:“我出生便已在他身边了。”
张小元一怔:“什么?”
陆昭明轻描淡写地往下说:“我无父无母,是师父收养了我。”
他语气平淡,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张小元却莫名觉得难受。
当下这时年,沾了一个盛世的边,却还未到人人都能吃饱饭过得好日子的时候,便是不论刀口舔血的江湖,普通人家经天灾人祸,鲜少有能长命百岁的,也正因如此,遗子弃孤可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
张小元自己父母双全,且还有阿姊疼他宠他,他闭上眼,想一想若无父母阿姊在身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他害怕得打哆嗦,再睁眼看大师兄时,好似忽而便明白一些大师兄如此性格的缘由。
他不会劝慰他人,也不知自己此时是否要道歉,他支着下巴撑在被面上,许久才小声开口,问:“庙会的话梅,你喜欢吃吗?”
陆昭明答:“还好。”
张小元开开心心道:“那我以后买给你吃!”
陆昭明:“我并不好零嘴……”
张小元:“闲时吃一吃嘛,不碍事的!”
他趴在床上,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映得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说起一件极高兴的事情,陆昭明原还想拒绝,可他看着师弟眼中的光……他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张小元又说:“大师兄,你的剑鞘也该换一换了,现在的剑鞘那么破,很影响师父收徒的。”
陆昭明又点头:“好。”
张小元:“那……我们明天去街上逛一逛吧!”
陆昭明:“你先养好病。”
他只是看着那双眼睛。
少年人天真浪漫,眼中熠熠光辉耀目,他又如何能够拒绝。
张小元将头埋进被窝,半晌又探出一些,小声说:“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陆昭明:“……”
陆昭明阖眼假寐,张小元小声叫了他几句,他没有回应,张小元这才重新钻回被窝,小声嘟囔:“怎么睡得这么快。”
……
75.
张小元却是只是略有风寒,换了干爽衣服睡上一觉,第二天大约已恢复了。
只是他的手还是酸痛,好像连抬臂都有些困难,他醒来时候大师兄不在屋内,他便自己穿了衣服,想出去打些热水洗漱,打着哈欠推开门,正见陆昭明端了热粥回来,看他起身,不免问:“头还晕吗?”
张小元摇头:“应该没事了。”
陆昭明:“今日便只背剑谱吧,其余之事,过几日再说。”
他将热粥小菜放在桌前,又转身出门去取热水洗漱,张小元觉得自己已没事了,自然要出去帮忙,他起身跟到门边,正见濮阳靖形容严肃,恭恭敬敬站在赵承阳屋外敲门,头顶升起一行字:“主上,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