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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明揉着发昏的脑袋,太奇怪了,跟做梦一样,但他脚上的步子没停,很快便回了纾峰。
山间空荡荡的,师父还没回来。
赵景明拿来一个碟子,将手中那带点心放入碟中,手上忙乎着,思绪也不断飘着:
他在细数着这两日发生的事,自从回了宗门后,好像就没闲下来过。本来只是正常招收弟子,结果碰到挑事的;这波刚解决完,然后又来了另一群挑事的,而且这群挑事的还牵扯到了楚长老,至于跟楚长老到底有什么关系,楚长老不说、师父也不告诉他,这件事就这么迷迷糊糊过去了……
今日,他本以为没事了,去看了一趟莫师姐又碰到事了,莫师姐和师叔下,还有那个花向阳,他们三个怎么牵扯到一起的啊?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白了,跟赵景明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他完全可以不管。但赵景明知道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被他碰到的事,都不自觉的会去掺乎一脚。
“唉……”
赵景明想的投入,不自觉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该改改了。
“想什么呢,怎还叹上气了?”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赵景明身子一抖,回过神来,他忙回头看向身后之人,待看清来者后,一抹喜色浮上心头。
“师父,您回来了!”
周枕山其实早回来了,只是赵景明过于投入,并未发现他。周枕山笑笑,在赵景明身边坐下,继续询问他。
“景明,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赵景明摆摆手,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偏过头,躲避着师父带着笑意的目光,又补充道:
“我刚刚只是在发呆,真的!”
“好好。”周枕山语气里的笑意更甚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
赵景明低下头,指尖死死扣着自己掌心。半响后,他猛得站起身,将自己整个人砸进了周枕山怀中。
他把头埋在师父颈间,喃喃道:
“师父,您别怪我,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事我只是猜测,没有实质证据,我不好说出来的。”他指的是莫白离他们三个的事。
周枕山抚着赵景明柔顺的黑发,总觉得像在给小猫顺毛。他不由失笑,好半天才强忍下笑意,缓声道:“为师知道,为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长大了,很多事可以自己解决了,无论何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总之,无论出了何事,师父都替你担着,不要怕。”
听着听着,赵景明眼眶又红了,他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奇怪,自己小的时候也没这么爱哭了,现在这个怎么了,动不动就哭,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矫情,忍不住小声道:“我知道了,师父……您是不是太惯徒儿了啊!您、您不怕我把天给捅了吗?”
周枕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拍着赵景明的背,跟哄小孩一般:“你要真有这本事,尽管去做,捅完后为师替你补上就是了。”
赵景明从周枕山怀中退出,脸上羞色更甚,他眨眨眼,委屈不已。
“师父!您笑话我……”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是在开玩笑,或许只有周枕山自己知道。不过经过这一闹,赵景明的心情也好多了,他想起那碟点心来,忙将碟子往师父那边推了推,笑道:
“对了!师父,您尝尝,我自己做的。”
周枕山抬眉,有些吃惊,他看向那卖相并不算太精致的点心,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没毒吧?”
赵景明眉毛蹙在一起,轻抿嘴,嗔道:“师父!”
周枕山抿唇浅笑,他丝毫不嫌那糕点油腻,白玉似的手直直捻起一块。
“好了,不逗你了,做的不错。”
闻言,赵景明也笑了起来,他双手撑着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师父!这是我刚刚去跟莫师姐学的,不过几个时辰,我就都学会了呢!不过这是第一次做,不太好看,以后就好了!”
“好。”
周枕山瞥了一眼他,总觉得隐约能看见条尾巴正在摇个不停,等赵景明说完后,他也敛下笑意,说起正事。
“景明,为师过几日要带人去剿灭断情门,你也跟着一起去。”
“?”
赵景明也收起笑意,他有些不解,为何突然要去剿灭断情门?这个宗门也没来挑过事啊?
周枕山没打算瞒着,将今日一早殿上高层的决定,以及刚刚他出去所为何事,通通告诉了他。
赵景明听完后,表情纠结,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
“有什么话就说。”
周枕山不想见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好为师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景明自知,从小到大,自己任何心思都瞒不住师父,只好乖乖开口道:“师父,徒儿只是觉得,这断情门好像也没做错什么,突然要被灭门,他们是不是,有些倒霉了啊…
', ' ')('…”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大善人,对待敌人从来也不会心慈手软,可他都是就事论事,别人没照惹他,他也不会去主动挑事。
说白了就是少年心性,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不失为一种好的品性。可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并不安稳的仙界、还是凡间,总也容易吃亏的。因为这种人道德感太强,又喜欢管闲事,极容易叫不轨之人利用、或是背锅。
平心而论,周枕山是不愿去磨灭这难得的心性,他有实力,可以护住赵景明、可以让他在自己的庇护下保持这难得的善意。
可他也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迫离开这孩子,到时候,被保护的太好的赵景明,碰上世俗这座染缸,又该怎么办呢?
——
周枕山沉默良久,他内心纠结着,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他垂眸,掩盖下眼底的忧愁,循循善诱道:
“景明,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绝对的善与恶。”
赵景明眨眨眼,认真听着周枕山的话,周枕山见他听了进去,继续道:
“同样,这仙界也没有绝对的正与邪,一切都是利益,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往往有些自诩正道的人会比邪派更加残暴。而这断情门,他们这次是很倒霉,但他们也绝不无辜。而为师除了它,受害者是他们,作为始作俑者的我除了获得利益外,甚至还能博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景明,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没等赵景明回答,他又继续道:
“这一点,我和你玉师叔在创立宗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天诀圣宗从不自诩正派。既然不去装那个正人君子,那么做任何事,便都不要有心里负担。所以,就算那断情门是什么名门正派,天诀圣宗依然想除就除,没人会以所谓正派来批判我们。只要能过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就可以了。”
“景明,说起来有些残酷,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利益、人心、算计种种。凡间是这样,仙界也是由人组成,自然也不可避免。”
“你要记住,莫要轻信任何人,所谓正派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他们往往邪修还要可怕。”
师父一口气说了好多,听完后,赵景明只觉得心里发寒,他感觉自己的道德高楼在慢慢坍塌。他不愿接受,可又反驳不了,因为他知道,师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他不愿承认。
赵景明点点头,最终还是将师父的话记在了心里。
“师父,您说莫要轻信任何人,那玉宵师叔他们可以信任吗?”他声音小了下来,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为师不会害你,你师叔他也不会的,至于你的那些小朋友们,也都是很好的人。这点你放心,为师让你小心的只是外人,是除了我们外的所有人,这其中也包括宗门内的人。”
周枕山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抬眼看向天空,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师父……”
赵景明没有起身,而是伸出手来拉了拉周枕山的袖子,似是请求一般呢喃道:
“我今日可以留下吗?师父,我一个人害怕。”抬眼,眼底似是有水雾,亮晶晶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周枕山看着他,忽的想起了玉宵多年前无意间的一句话。“他呀,应该是你唯一的软肋了吧。”周枕山当时不认同,可现在他却觉得好像也没错。
最终,他还是软了心肠,微微颔首。
“唉,你呀……”
“唉,你呀……”
虽未明说,可赵景明明白,师父这是默认了,闻言,他绽了笑容,把一切白日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主动跟着师父回了房间,一进门,赵景明便向回了自己房间一样,直接换下外衣,然后将自己砸进软乎乎的床垫中。
周枕山看着他这似孩童般的行为,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刚刚的忧虑也尽数退去,他也换下外衣躺在这孩子身边。
——呼,烛火熄灭。
窗外月光亮亮的,柔柔的,软乎乎的映着纱窗钻进屋内,照的枕头都亮堂堂的。
赵景明轻轻挪动,悄然靠到师父背上贴了上去,淡淡的栀子香,清新极了,一点也不腻。他的心忽得乱了,睡意也无了大半。
“睡不着吗?”周枕山转过身来,轻轻伸出手,将靠在身侧的人拉进了自己怀中。
“嗯……”赵景明小声应道,声音也轻极了,似是在自言自语,“师父,我心有些乱。”
周枕山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一般低声哄着:“别怕,一切交给师父就好了,莫要怕……”
师父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清了。
周围一切都柔柔的,不太真切,赵景明听着听着,像是在听故事一般,慢慢就睡着了。
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
再次睁开眼,天正好蒙蒙亮,太阳在东边刚刚冒头,一抹清亮的阳光顺着窗沿钻进屋内,照在二人身
', ' ')('上。
赵景明偏头看去,师父似乎此时正平躺着,似乎还未醒,阳光映在他轻颤的睫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更显神圣。
神圣——?是啊,师父本就是仙人,跟他是不一样的!
赵景明忽得想起这事来,师父是山神,是生来便该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真正的仙人!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师父他也不可避免的被染上了烟火气……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赵景明脑海里是这么想的,可手却不自觉的向师父探去,在触到那轻颤的睫毛时,他又轻轻的收回了手。
他想到了蝴蝶,随风飞舞,无拘无束,只为鲜花停留的蝴蝶!
赵景明在脑海里极力搜寻着所见过的蝴蝶样式,可思索过后又失望起来,似乎没一种能配的上眼前之人,而眼前人,也不会是蝴蝶。因为蝴蝶是无拘无束的,天地为海、风雨为舟,没有能困住它的事,可师父却被困住了,被昉山、被宗门、更被他给困住了。
赵景明感到一阵悲哀,师父很爱很爱他,他也很爱师父,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未存在,也不愿师父被困着,可如果这一切真的实现了,让他从未出现在师父的生命中,赵景明又不甘心。
这也太矛盾了些……
想着想着,大脑也彻底清醒了,赵景明抬起手轻轻活动了一下关节,随后缓慢的起身,想要下地,可突然,他改了主意,他鬼使神差般顿住动作,俯下身,轻吻了一下身边人的脸颊。
自己在干什么?!吻上去的刹那,赵景明才回过神来,一抹绯色挂上耳垂,他慌张着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去哪呀?”
赵景明只听见一声轻笑,随后自己便被揽住了腰,整个人也死死贴在了师父身上,揽在腰上的手力道不大,可他却挣不开,挣扎中又听到一声调笑。
“莫要动了。”
周枕山看样子也刚醒,语气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慵懒,仿佛悠扬的小调,绕啊绕,绕得赵景明的心尖一颤。
“……师、师父!”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上软软的,使不上力,只得老老实实的趴在师父身上,低下头,将自己埋了起来。
周枕山看不清他的脸,只得见到那红红的耳垂,他轻笑一声,手上力道松了松,放开了他。
刚被放开,赵景明慌忙从师父身上下来,起身,背对着师父换起了衣服。他面上依然烫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师父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太正经了,总是爱调戏自己!
嗯这么不正经,肯定是跟师叔学的!赵景明默默把这笔账记在了玉宵头上。
——
此时,远在大殿的玉宵打了个喷嚏。
“阿欠!嗯?谁骂本座了?”
站在他身边的莫白离贴心的递上一杯热茶,关切道:“师父,您是不是着凉了?”
“不应该啊。”玉宵接过茶,思考了一会儿无果后,他抬眼又看向莫白离,笑道:“离儿,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还唤我师父?”
“师父……”莫白离红了脸,偏过头去不肯再看他。
玉宵见状也不好再调笑她,他的离儿脸皮太薄了,“哈哈哈,好好,慢慢来,你现在想叫什么便叫什么!我都应就是了!”
边说他便打量着害羞的少女,心里感慨极了。当年他初见莫白离时,她只有八九岁,父母双亡,还被地主夺去要做童养媳。
他至今也忘不了,初见时莫白离的一身红衣,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无数道伤痕,身后还有一群拿刀的壮汉穷追不舍,即便如此,她依然很坚强,拼命的跑,连一滴泪都没落……
“师父,师父!”
玉宵不知何时走神了,还是莫白离一声呼唤才将他叫了回来,“师父,龙昱宗的人来了,现在在门口呢。”
“……哦哦。”
玉宵回过神来,他摆摆手,吩咐道:“离儿,你替本座去迎一下吧。”
“是。”
莫白离领命,快步走出大殿,等她离开后,玉宵又对远在纾峰的周枕山传了句音。
“周兄,你们快来大殿一趟,咱们的同盟来了!”
“好。”
收到传音时,周枕山正好收拾妥当,他淡淡回了句好后,便快步赶去了大殿,同行的还有赵景明。
他前脚刚到大殿落座,后脚龙昱宗的人也被莫白离带着进来了,玉宵没起身,很自然的冲龙昱宗的人招呼道:“龙宗主来了!快坐快坐!”
“玉宗主!好久没来了!贵宗发展越来越好了哈!”
那龙昱宗宗主也姓龙,是个外表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声音粗犷,下巴上留着一圈络腮胡,看着很是健谈。
莫白离带着他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座位上,礼貌的一拱手,“龙宗主,请坐。”
“哎哎!”
龙宗主也很给面子,笑呵呵的就坐下了,龙昱宗其余人也跟着坐在了一旁。
', ' ')('同为宗主,按理来说,应该玉宵亲自去迎他,可玉宵没去,只让莫白离去了。但龙宗主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他们龙昱宗只是个二流宗门,能让天诀圣宗大弟子来迎接,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此时,刚刚还空旷的大殿被塞的满满的,玉宵坐在最中间,天诀圣宗其余几位长老也在周枕山之前便到了,天诀圣宗的人在玉宵左手侧,龙昱宗的人坐在右手侧。
赵景明站在师父身后,他的目光一直瞥了一眼龙宗主后就将视线移开,移到他身后站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应该是龙宗主的儿子,约莫着十六七,身形消瘦,面色有些苍白,看着有些病弱。少年面庞稚嫩,眼神清澈,像是个没心眼的,被赵景明盯了好久都没有察觉,还在一个劲的左顾右盼。
见这人不看自己,赵景明也觉得无趣,又将视线收了回来。这人他总觉得有些面熟,尤其是这副傻乎乎的劲,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
宗门高层间的对话极其无聊,光几句客套话,就能翻来覆去说好几遍,仿佛可以唠上一天一夜!
赵景明听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觉眼睛渐渐闭上了……
唔!
忽得胳膊似是被掐了一下,疼的赵景明瞬间清醒过来,待对上周枕山意味不明的视线后,睡意也立马消散。
赵景明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放到师父身上。
周枕山颇为无奈,悄悄传音提醒他道:“景明,你带龙昱宗少宗主出去参观一下宗门。”
“哦哦。”赵景明点点头,冲着那站在龙昱宗宗主身后的少年挥挥手,二人走出大殿。
“嗨!你刚刚是睡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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