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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温自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别的孩子剑法日益精进的时候,他还在做最基本的起势,磕磕绊绊,没少闹笑话。
他是凌源的大师兄,却没人将他当成大师兄。
他性格不机灵,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木纳,有人打着和他切磋武艺的名头看他笑话,他却从来不觉得不好,反而很高兴,口中一个师弟师弟的叫着,他们笑他也跟着笑,最后他的师尊看不下去,带着人去了寒风凌厉的断崖边,问他。
“冷吗?”
陈温紧张的点了点头,他修为不行,这寒风像刀子一样往他皮肤里刮,冻的血都冷了。
师尊抿起嘴,像是笑,又像是冷漠的嘲讽。
“既然如此,那还笑?”
陈温僵住了。
笑容凝固在唇部,寒风中的脸血色尽失。
“我将你带回来,是因我当年欠你爹一份恩情,你的修为如何我不在意,但是,不是让你屈膝做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你还是有师父的。”
很多年后,陈温回忆起这段噩梦般的话,才知道师尊其实是提醒他可以用他的名号去压那些欺负他的人。
可这时的陈温才十三岁,一个不算好的年纪,这话在他听来,不过是师尊烦他丢了脸面。
那日之后,所有人发现陈温变了。
变得……不爱笑,整个人冷冰冰的和别人欠了他一百万灵石一样。
修为差,脾气还不好,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
不过陈温那时已经可以伪装的很好,一心一意扑在修为上,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几年下来他的成绩竟然还不错。
他的师尊难得夸了他,还送了他一块护灵宝玉。
陈温开心坏了,宝玉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就在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他的师尊,收了第二个徒弟。
和他这个为了还人情捡的不一样,这个人,是实打实的资质非凡。
那一年,陈温十六岁,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嫉妒。
***
收徒那日的典礼极为热闹,陈温在师尊下方看着那名如月华般的少年走上来,敬酒,扣首。
他的风姿着实太漂亮了,一举一动像是神仙中人,而陈温只是站在他旁边,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比如衣服是不是褶皱太多了,发型是不是过于随意,皮肤好像有些晒黑了等等。
他下意识去看师尊,对方垂着银白色的眼帘,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陈温仓皇的收回视线,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希望这个师弟出现。
这种想法过于低劣过于龌蹉,实在不是名门弟子该有的。
一种古怪到极点的厌恶和伤感席卷而来,陈温下意识觉得这种情绪不该针对师尊,更不该是什么都没做的师弟,那剩下的只能是他自己。
拜师典礼结束后,新师弟笑吟吟的给陈温送了礼物,是一把工艺绝佳的长剑,不至于太差也不会太好,正好适合他现在用。
可见是用了心的。
陈温为此愈发觉得愧疚,想笑一下,可僵硬了几年的嘴唇早已经忘记如何扬起,最终他在对方笑吟吟的眼眸中落荒而逃。
02
陈温的日子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紧迫感出自哪里,仿佛不做点什么他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师尊还是会来检查他的课业,白衣白发的剑尊只是站着,都压迫感重重,令陈温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汗水在掌心黏腻的化开。
他垂着眼帘,持续好几日没好好休息的眼下乌青一片。
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寂静。
“师尊!”
穿着和陈温同样白衣的少年活蹦乱跳的进来,陈温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给少年让出了位置。
少年挨着另一道高大的白衣身影,亲热的说一些话,叽叽喳喳,活波的要紧。
陈温握住剑柄,从指尖开始发冷。
“师兄。”
少年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灵动的眉眼弯起,“我送你的剑怎么不用?不喜欢吗?”
“没有!”
陈温下意识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这把剑还没有坏。”
剑没有坏。
还可以继续用。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少年的笑点,他笑的腰都弯下了,直到身旁冷淡的声音警告了他一句。
少年捂住嘴巴,只是笑弯的眼睛依旧不停的打量陈温。
好似头回见到什么好玩儿的玩意儿。
陈温抿起嘴唇,冲师尊行了礼正要退下,就一道浩瀚的灵力挡住。
雪白如云的衣袖带着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又像是风,冰冷的指尖在他额头上浅浅滑动,一道温热的能量流进血肉。
半晌,对方松开他。
“去吧。”
他听到师尊说道。
*
', ' ')('**
陈温走后,少年——也就是刘花中才收敛了笑意。
他叹息一声,故作委屈的看向白衣白发的剑尊,结果却对上一双冰冷缺乏凡人感情的眼眸。
“师、师尊……”
“为师教过你,长幼有序。”
他拂袖离去,“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刘花中收敛了神情,眼底布上阴霾,半晌冷笑一声,“切,一座冰山给一根木头出头,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刘花中想到刚刚瞧出来的东西,笑意逐渐飞上眉梢,“木头也不知道呀!”
***
回到住的地方,陈温认认真真的擦拭好剑,放到床头才闭目躺下。
眉心的安神咒散发着温暖力量,迷迷糊糊中,他又把长剑抱进了怀里,嘟哝道:“师尊……”
一觉睡醒,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云层很厚很低,一层叠着一层,清晨的风在灵气中温柔的跳跃着。
陈温打水洗了脸又掏出一颗辟谷丹吃了,举起剑正要进行当天的练习,昨日才见过的少年又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师兄,一起来喝酒?”
陈温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剑阻止道:“不能喝酒。”
刘花中笑了,“那糕点呢?”
陈温摇摇头,“我吃过辟谷丹了。”
少年肉眼可见的拉拢下眉眼,委屈的要命,“师尊座下就咱们两人,我原想好好亲近一下,看来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昨日师兄走了后,师尊可好好训斥了我一顿,说咱们是兄弟的情分如此薄弱……”
“师尊……说这话了?”
陈温又开始不安起来,难不成自己近来那些小心思都被师尊看了去?
身为师兄本该以身作则,却因一己之私……
“师兄。”
他一时心神恍惚,就被少年抓住了衣袖。
陈温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那张精致挂笑的脸,“我们好好相处吧,别让师尊担忧。”
***
那日之后,陈温和刘花中的关系突飞猛进。
在旁人看来。
刘花中容貌好,性情好,这样的人身边从不缺少人,可他偏偏就爱黏着陈温,一口一个师兄叫的很是亲热。
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更是变着花样往陈温那里送,陈温收的不自在,可他孑然一身,除了两把剑一块宝玉没什么能送的,而这三样有两样是师尊送的,是万万不能送人,而剩下的那把剑好归好,可总不能拿别人送的东西再送回去,也太不像话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隔三差五的下山除妖。
如今的陈温在新一代的修行人中不算上流,却也算不错的,更何况他为人谨慎,每次都能做到毫发无伤的回来,还会带一些新奇的东西送到刘花中那里,你来我往更加落实了两人关系好的传言。
没人知道,刘花中送的东西陈温一次都没有用过。
不是看不上,而是觉得受之有愧。
他不喜欢刘花中。
一次也没有。
他希望刘花中也是这样。
***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到了陈温十八岁的这一年。
方玉棠回来了。
03
方玉棠是关月长老唯一的弟子。
天资聪颖,跋扈的和只漂亮艳丽的鸟儿一样。
陈温第一次见他,先是被他的模样惊艳了一番,继而被凶了一顿。
那日之后,陈温见了人总绕着走。
可事情总那般不凑巧,一次内门比斗上,陈温赢了方玉棠一次。
那日后,他便被人记恨上了。
对方隔三差五找他的茬,或许是受了刺激,向来散漫的方玉棠奋发图强,再一次的比斗中成功打败了陈温。
陈温面对对方得意洋洋的姿态,倒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应该不会找他了吧。
可世事难料,方玉棠还是日复一日的找他的茬。
甚至比过去更复杂,更恶毒。
还好陈温心里清楚自己比不上那些天之骄子,换了普通的弟子,否则恐怕连剑都拿不起来。
后来,关月长老准备云游,把方玉棠带走了,陈温那天高兴的练了一晚上的剑。
虽然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但方玉棠还是陈温记忆中那个讨人厌的孩子。
不过……
陈温收了剑,他印象里方玉棠很喜欢漂亮的东西。
他见到刘花中应该会很高兴?那应该会黏上去把人带走吧?
陈温心虚的垂下眼帘,每日都要应付对方带来的东西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他比不得刘花中,哪怕整日玩耍修为也精进的很快,他需要日夜不懈怠的练剑才能不被落下。
真奇怪,他当年面对方应棠都不会这样,怎么碰到个刘
', ' ')('花中屡次三番的犯心忌。
***
方玉棠回来的第二日,就来见陈温了。
他穿着一身鲜艳的衣裳,乌发华带,比常人更为红润的嘴唇轻轻勾起,“五年过去,你这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破。”
下一秒,他便瞧见了刘花中。
这时陈温正满身汗的推拒刘花中喂到嘴边的糕点,丝丝缕缕的生姜味刺进鼻腔,冲的他只想吐。
方玉棠抬起下巴,岁月没有磨掉他半点的傲气,语言依然耿直。
“你是什么东西?”
刘花中笑容不变,手上却缓了下,陈温趁机逃开,拿了剑,认认真真介绍。
“这是我师尊新收的弟子刘花中刘师弟,这位是关月长老唯一的嫡传弟子方应棠方师弟,你们好好聊聊,我先去练剑。”
说完脚底抹油就要走,下一秒,就被方玉棠拽住腰带按了回来。
他皱起眉,“第二个弟子?上清真人怎么会收第二个徒弟?”
陈温顿住。
他看出方应棠眼底的困惑。
或许在他眼里,这确实不该发生,可不是每个人都是方玉棠,也不是每位师父都是关月。
陈温笑了,他轻声道:“我资质不好,师父总不能为我耽误了传承。”
方应棠拧起眉头。
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眼前人可能会哭出来。
***
除了关月,方应棠谁的脸都不给。
以前陈温感觉自己最可怜,而如今,刘花中变成了冲锋陷阵的那个。
方应棠一张嘴能把天从蓝的嘲讽成黑的,刘花中修养再好也笑不出来,两人所经之处硝烟弥漫,陈温在住所练剑都不时能听见。
大半个月过去,耳边似乎消停了些,就当陈温以为两人吵够了时,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打起来了。
凌源有十八根天之柱,月白色的灵气常年弥漫在**周围,星辰和日月为图,莹莹生辉。
而此时,天之柱之一在两人不顾场合的斗殴中呈现灰败之势。
陈温看见这一幕,是真的生气了。
“为何没人去阻止他们?”
周围乱糟糟的,却始终没人敢去报告两人的师尊,仅因为方应棠说了,谁要敢去说,明日就滚出凌源。
负责巡逻维护治安的弟子快哭了,看见陈温过来如同碰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恨不得跪下去,“大师兄求您了,这样下去不用方师兄出手手,长老们也留不得我。”
其他人也目光殷切的看向陈温。
陈温苦笑,这两人哪个会听他的,只是现如今,除了他没人赶上去。
“莫担心,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提起剑冲了出去。
刘花中对上他的视线,忽而卸了力气,眼见方应棠一剑就要刺中他,陈温不及多想闪身过去。
众人只见灵光大盛,等光散后,陈温护着刘花中,蓦然一口鲜血喷出,手中长剑崩裂,满脸苍白。
与此同时,有人高呼:“上清真人来了。”
04
戒律堂内,三人跪在地上。
刘花中扶着陈温,满脸担忧,眼眶红红的尽是愧疚。
方应棠垂着头,散乱的黑发落在颊边,看不清神色,关月长老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见人还好才微微放下心,紧跟着,就看见坐在上方的上清真人,身旁是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的戒律堂堂主。
她正想开口,就对上上清真人看过来的视线。
“关月,你来了。”
他说着,声音清淡,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唯独关月隐约觉得不安。
她正了正神色,“师兄,事情经过路上我已经了解,这件事在我看来三人都有错,不如每人罚二十鞭再将天之柱修补好以示惩戒。”
上清真人却不理她,端起茶盏,“陈温,你来说。”
陈温呼吸间满是血腥味,闻言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师尊无悲无喜的姿态。
他彷惶的低下头,该说什么?
他已经阻止了两人的斗殴,可仔细一想,还是不够,也对,他身为大师兄,早就知道两人不合,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不管不顾,以至于两人大打出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失职。
他……
“师尊,和师兄无关,是徒儿的错,方师兄不知为何看我屡次不爽,今日大打出手,师兄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这一切的错应该是弟子……”
“闭嘴。”
刘花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上清真人平静道:“我没问你,陈温,人长了嘴巴就该说话,你是忘了为师和你讲过的话不成?”
“师尊教导,徒儿从不敢忘。”陈温垂着眼帘,轻声道:“徒儿……早些日子就知道两位师弟不合,却从不上心,筑成今日错事,身为大师兄,难辞其咎,两位师弟年幼,还求师尊与关月长老饶他们一次,所有刑罚都由徒儿一力
', ' ')('承担。”
说完后,陈温缓缓的吐出气,掌心全是紧张后的热汗。
他想偷偷看一眼上清真人的神色,却又不敢,如果在那双眼里看见失望,他会更难受。
这时,就听关月一声惊呼。
“师兄,你的手……”
陈温骤然抬头,只见一地的茶盏碎片和上清真人离开的背影。
***
责罚下来,整个凌源都知道了。
方应棠和刘花中每人二十鞭,不许用任何法术药物治疗,等恢复后已经是两个月后,两人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修复天之柱,坏了两根,一人一根,公平的很。
只是修修补补最起码要一年半载的时间,陈温逃过一劫,可怕他们又打架,伤好大半后便时不时来看一下。
刘花中每逢此刻都黏黏糊糊的凑上去,神色甜蜜,师兄师兄喊个不停。
相反方应棠反而沉默许多,多数时候不理会两人,只是坐在那里做自己的事情。
陈温也不是自讨没趣的性格,只是……有件事情……
他犹豫着走过去,见方应棠在做事情,于是耐心的等他弄完,这一等就过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方应棠先开的口。
“你到底什么事情?当哑巴当上瘾了?那天在戒律堂不是说的很好吗?不去护着你那个宝贝师弟跑来我这里,还想被我捅一剑不成?”
他话说的太难听了。
陈温有点不想理他,但想到那堆院子里快塞不下的药品补品,他还是耐着性子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总之就是这样,方师弟,我伤口已经大好,真的用不着这些东西,你别让人再送过来了。”
“谁告诉你是我让人送的?”方应棠事不关己的垂下眼帘,“陈温,别自作多情,从今往后,你被谁欺负了都不关我的事。”
陈温愣住了。
继而耳后根一片灼热蔓延至脸颊。
他呐呐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
那日后,方应棠就没见过陈温。
又过了大半月,他才从关月长老口中得知,陈温下山了。
“他下山?他为何下山?”方应棠大呼道。
关月长老瞪了自家咋咋唬唬的弟子一眼,“喊什么喊?不知道你师父我脑子疼的厉害?”
“不是,他这点修为下山能做的了什么?到时候被人……”方应棠在关月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半晌,他嘀咕道:“上清真人也不管他……”
“上清这人看着性子冷淡,实则比谁都古怪,据说陈温下山那日在他门口跪了整整半日,他也没出来,那下山的玉简还是其他几位长老批的。”关月叹了口气,“陈温心性不行,修为不够,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徒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方应棠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般。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日剑刺到陈温时,温热的肉体裂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剑锋滑落,空气中全是血液的腥味。
愤怒,恐惧,还有……还有什么?
05
走出凌源,天上开始下雨,陈温买了顶斗笠戴上,街上人来人往,哪怕在雨天,依旧不改热闹,是和凌源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看的很认真,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斗笠后若隐若现,偶尔对上行人好奇的目光却又仓皇的躲走,到了夜晚,他去买了两个馒头坐在路边埋头吃着,白日的喧嚣过后,夜空星悬,他就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晚上。
清晨,早市在鸡鸣声中沸腾。
天还没亮就有摊位摆出来,看见陈温都热情的招呼,买个包子吧郎君,馄饨吃不吃啊,馅料很厚实的。
陈温不善言辞,更别论拒绝,就这样吃了一路,最后肚腹堵塞实在吃不下了才慌张离开,等到了无人的地方,陈温才揉揉脸,小小的笑了出来。
过去每当陷入困境时,总会想或许哪天师尊就会把他扔回来了。
从天上扔回这陌生的红尘,那时总是恐惧的,后来下山多了,却觉得人世也很好。
只是……去哪里呢?陈温不知道,见路边的老人家面容慈祥,于是厚着脸皮问哪里有精怪作乱?
老人家笑出一脸褶子,“郎君说笑了,****的哪来的妖怪啊。”
“啊……这样啊。”陈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要离开,就被拽住手,老人家说道:“要实在不知道去哪儿,不如往南边走,那里风景好,美人也多,或许哪日看上个漂亮姑娘,总这样跑来跑去的哪天累了也有个知心的人,是不是?”
“您认得我?”
陈温怔怔的看过去,老人家笑道:“不认得我了?小郎君,三年前你就过我一命啊,从那头野猪怪口里。”
有这回事吗?
陈温这几年下山得多,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但大多都是些小妖怪,他从不觉得有多了不起,可如今,被人用热枕的眼神看着,令他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愧。
“对、对不起,我忘
', ' ')('了。”
他喃喃着,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什么。
夜里被热情的老人家留宿,早起离开前他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下了,昨天夜里他听到,老人家的女儿过几日就要出嫁了。
一路向南。
南方的气候多为潮湿,哪怕正值寒冬,也不爱下雪。
路上他遇见了几位同道中人,大多只是看一眼,便各往各的去处走,他身上没钱,出手救过几次的人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大多只能给些自家做的干粮,也有想把为数不多财物给他的,都被陈温拒绝了。
银两对他作用不大,可对那些人而言却是能不能活下去的命根子。
有一回,他救了差点被树妖捆走的一家人,那对夫妇留他吃饭,他们有个孩子五岁大,活泼机灵,总爱问他关于修行的事,他讲了许多,当他提到自己事门派的大师兄时,那小孩惊呼,一脸你真的好厉害的表情。
陈温有些不好意思,重复了好几遍,他是其中最差劲的一个。
小孩托着腮帮子,不知信没信。
这时,一颗石子儿长了眼睛似得丢到陈温脑门上。
他看过去,却只见夜色中无边的树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陈温只当是意外,却没想到往后几日时不时的那颗石子儿总是出现,大多时候都砸他,看他寻不见人站在原地苦恼,有几回砸了山间的动物,水里的鱼,还有一次砸了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修行人士,那次砸的最狠,脑门儿的血都止不住。
陈温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面的无奈,见人没什么恶意索性也不管他了。
他先前的那把剑碎了,现在手里拿的是凌源最普通的黑铁剑,用起来总归不顺手,其实他倒不必这般苛待自己,之前刘花中送的那把剑是最适合他的,可出于某种连陈温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固执,他偏偏不愿意用。
直到有一日,他从打坐中醒来,只见一把青绿带玄文的长剑被扔了过来。
这把剑华丽无比,剑柄甚至还镶嵌着一颗灵石,与剑身同色,带着清透的灵力。
陈温不愿意收,当作没看见,结果第二日,第三日,每日都出现一次,到了第五日已然气急败坏,剑上绑着一张纸条:收着!!
陈温既是好笑又难免感动,他对着虚空认认真真的一拜,“多谢道友好意,不过在下的剑还能用。”
那日后,那把剑连着石子儿都消失了。
陈温松了一口气,又难免忐忑失落,自己这样不识好歹,换谁都会生气的罢。
又过了一个月,陈温来到一座小镇,刚进门他就察觉不对,冲天的妖气浓墨般盖住小镇上方,凡人或许看起来只觉得天色阴暗,可在陈温这等修真人士看来,这些妖气顺着人的七窍往五脏肺腑里窜,俨然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呸!妖怪!我打死你!”
陈温听见动静看过去,只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围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殴打。
他走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男人转过头,有一瞬间,陈温仿佛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了。
陈温握住剑,暗自戒备,“说话,你们不是人,是妖怪?”
他们歪头古怪的看着黑衣打扮的陈温,忽然咧开一个笑,“你好白啊,你要他,送给你了。”
说完不等陈温追上去,眼前已经没了这几人的身影,他皱起眉,只好去看地上那坨……不,准确来说是个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你没事吧?”
陈温去扶他,就被入手的冰冷吓了一跳,他没松手,温柔的将人扶起来,“我送你去附近的医馆,你还能走路……”
话音未落,手腕钻心似得疼。
原来是那孩子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块肉咬下来。
陈温面不改色,一手捏住小孩的脸颊迫使对方松口。
他倒是没生气,他知道人被欺负多了总会过度警惕,这其实是好事。
“我不打你……”陈温轻声说,“但你要去大夫,你身上太冰了,知道吗?”
说完,陈温突然发现入手的触感不对,冰冷的,坚硬的……不是人类的肌肤……
恰好此刻,小孩蓦然抬头张大嘴,一条漆黑的蛇信子嘶的一声吐出来,猩红的眼睛带着兽类的凶残。
“这是蛇男。”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温回过头,只见一名白衣人撑着伞缓步而来,乌黑的发垂在身后,皮肤苍白,五官平淡的如同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人。
可陈温不敢小看,因为他自打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浑身颤栗,脑海里叫嚣着快逃!
快逃!
那人似乎不曾察觉陈温的警惕,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和着天地融为一体。
“人与蛇生下来的孩子,传说中,世间的瘟疫都来源于他们。”
“凌源的弟子,你确定要帮这样肮脏的东西?”
***
雨越下越大
', ' ')(',陈温一手死死的按住不停挣动的蛇男,一边恭敬道:“多谢前辈指导,身为修行人士,知道过去多数传言来源于偏见,这孩子即便身上有蛇的血统,只要他无害于世间,那么任何人都不可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生存的权利?”白衣人有片刻的恍惚,继而他笑了,“你的师尊是何人?”
陈温闭口不言。
此时此刻他的后背已经布满了汗水,发间也是汗淋淋的一片。
太丢人了。
他不能给师尊丢脸。
所幸对方也不计较这个问题,只是道:“既然决定救他,那我这里有样东西赠你,或许有一日,他能救你一命。”
不等陈温反应过来,只见白衣人一挥手,一道火焰般的光射进他的眉心,那团热流在他体内游走一圈最后落在胸口的位置,于此同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万人迷系统为您服务。】
陈温骇然,“什么东西?”
白衣人却已经消失在雨雾中,声音远远传来。
“故人所留之物。”
身旁的蛇男不知何时停止了挣动,他仰起头怔怔的看着少年斗笠下,白皙削瘦的下颌。
06
“这孩子除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身体冰凉大约是体内有蛇血的缘故,不妨事。”
大夫说着拿了瓶药膏递给陈温,“活血化淤的药,给。”
陈温接过药,真心实意的道谢。
他带着蛇男走了镇上所有的药堂,除了这家,其他七八家他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轰了出来,这家原本看病的人在瞧见蛇男后,也一哄而散,对此陈温很是愧疚,大夫倒是无所谓。
“这时候还能躲说明病还没到根子里,来得及,这乌蛇镇别的不多,药堂子多的去了,实在不来老朽这里,别处也可以嘛。”
陈温点头应是,转头看向屋外,大雨连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这雨怎么会这么大?”
“爷爷。”
娇嫩活泼的声音连带着蹦蹦跳跳的东西进来,一名穿着青色小裙的小姑娘跑进来,指向屋外。
“有人从后山回来,受伤啦。”
大夫面色一变,“后山?不是早发过禁令吗?”
小姑娘鼓了鼓脸颊,“是几个外乡人……”
话音刚落,大门碰的被推开,一名少年踏门进来,身后的几人扶着一名少女,少女面色苍白,脖颈处两个血淋淋的口子呈现漆黑色,流出的血液把半边青衣都染红了,浓郁的腥臭味在屋子里散开。
几人的状况都不太好,泥泞滚过,狼狈不堪。
少年看向大夫:“你是这里的大夫?救救我师妹,她让后山那群爬虫咬了。”
大夫没有立刻答应。
少年脸色变了,他举起剑厉声道:“救人啊没看到吗?”
陈温见状觉得不太妥,虽然救人心切,可也不该这种态度,正想说话,大夫摆摆手叹息道:“进里面吧。”
几人连忙把人扶了进去,又出来守在门口,少年抱着剑蹲在角落。
不知过去多久,陈温正对着茫茫大雨发呆时,突然听见一道哽咽,他往角落看去,只见少年背对着他不停抖动肩膀,他错开眼睛,只当作没看见。
恰好这时,帘子拉开了。
少年弹起来冲过去,连声道:“怎么样了?好了吗?啊?好了没有?”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急切,大夫扫视一圈,摇摇头,“恕老朽无能。”
“怎么可能?你是大夫啊!师妹她才十五岁,你救救她,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
少年声嘶力竭,显然痛到了极致。
他的同门去拦他,“师兄,算了,师妹她……”
说完自己却又呜呜呜的哭起来,这时,只听一道清冷好听的嗓音响起。
“我来试试吧。”
几人看过去,原来是那名带着蛇男的年轻人。
他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身姿挺拔,黑色衣袖下的手腕如同莹莹白雪,只是不知道被谁狠心咬了一口,带着个刺眼的牙印。
【万人迷光环启动——进度百分之一——】
***
原来都是凡人啊。
陈温想着,用自身的灵力温柔的化解少女体内的毒素。
他的眼前蒙着一层布料,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凡俗之中更重视名节,他下山几次,多少也是了解。
刚出言时他还有些担忧,所幸这毒对修行人士算不得麻烦。
一炷香的功夫,他收回手掌。
灵光内敛,湛湛白光消失。
陈温走出来,白皙的手指摘下眼罩,骤然对上一群期盼晶亮的眼眸,他不由语塞了片刻,半晌才安抚道。
“不必担心,修养几日就好了。”
【万人迷光环启动——进度百分之十——】
“你……
', ' ')('”有少女躲在他人身后,悄悄的看他,脸颊通红,“你是神仙吗?刚刚屋子里发亮了。”
陈温摇摇头,刚想解释,就听一道清澈高昂的男音道。
“什么神仙,这世上哪来的神仙!”讲话的是一开始冲进门后又偷偷哭的少年,他看了陈温一眼,目光躲闪,口中则信誓旦旦,“我知道你是修行人士对不对?你是那个宗派的,我和你讲,我天资很好的,你要不要收我为徒。”
“啊啊啊,大师兄你好不要脸,天资好,明明师妹天资最好。”
“鬼扯,我可……可是……”少年又瞥了眼陈温,声音越来越低,陈温走近几步,微微动容,“你是他们的师兄?”
“啊?嗯,对。”
少年局促的低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如此紧张。
陈温扫过这群眼中尤带稚气单纯的少年,轻声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
他只是有一点点羡慕。
一点点而已。
***
陈温没有多留,临行前,他嘱咐这群跃跃欲试的小孩离开。
领头的少年嘴上嗯嗯嗯应着,陈温却看出来对方显然没怎么听进去,于是说道。
“身为大师兄,要保护师弟师妹,这里不太安全,你也不想他们再受伤了,对不对?”
少年神色一怔,回头看了眼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个个都狼狈,眼底却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陈温知道他明白了,又说道。
“后山究竟有什么我会去查清楚,我有修为,所以放心交给我,好吗?””
这时,少年拽住他的衣袖,“那你有危险呢?”
陈温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不由愣住。
少年固执的看向他,“你有修为,可也会受伤的,不是吗?”
“不会。”
陈温笑了。
他不常笑,可笑起来却比不笑时要好看许多倍。
“我有危险的话也有很多人来帮我的,因为,我也有很好的师兄弟,很好的师尊。”
***
这场雨似乎要下很久很久。
陈温以为蛇男出了门就会跑,没想到对方依然乖乖的在他身边。
他低头认真的打量这张布满鳞片的脸,尤其是那双猩红的蛇瞳,“鳞片会消下去吗?”
蛇男似乎不会讲话,只是伸出漆黑的蛇信子绕住陈温的手腕,轻轻**,那里还有他咬出来的伤口。
陈温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无非家住哪里,有没有家人,蛇男始终不言不语,陈温没办法,他让蛇男在这里等他,刚刚走前那群热情的少年们给他送了许多碎银子金叶子,正好去裁缝铺买了几身衣裳,又去酒楼买了耐放的食物,回来后一股脑全部塞给蛇男。
里头还装着碎银子和铜板,被他藏在棉衣的夹缝里。
他原本想给金叶子,可这么小的孩子拿出去只会遭人惦记,不如银子铜板来的安全。
他仔细的把放钱的地方和蛇男说了,又和他说干粮能放到什么时候,陈温生活经验不多,大部分都是零碎凑的,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好讲,他才缓缓吐出口气。
他打量那张异类的脸,低声道:“好好活下去。”
陈温自己都是世间的浮萍,给不了太多的东西,这句话是他唯一能给的祝福。
他不知道,自己走后,蛇男打开包袱,撕开衣服,将里面的银子铜板全部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咬碎了吞进肚子。
“要……藏……好……”
***
折腾了一整日,陈温终于可以去解决另一件事。
他找了家客栈,将房门锁好,褪下衣服,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只见原本白皙平坦的胸口不知何时竟然长了朵……火红色艳丽的花。
花茎围绕着**,妖娆的花瓣徐徐绽开,诡异与色情交织在一起,令陈温极为不适。
他咬牙切齿,“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寂静。
窗外大雨磅礴,他盯着胸口,又问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我体内,无论你是什么东西,总该现身说个清楚。”
见对方依然不讲话,陈温又说道。
“我师尊很厉害的,等我回到凌源……”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下山前,上清真人始终不曾现身见他,剩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拉起衣服。
“你不愿意出现就留着吧,最多不过杀了我。”
【主人,万人迷系统不会伤害你,万人迷系统只会教你养狗。】
【检测到新的目标任务,万人迷光环启动,百分之八十。】
陈温一怔,“养狗?你……”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窗忽而被人由外推开,大雨顺着风飘进屋内,陈温看过去,只见一道身影跳了进来。
赫然是好几个月不见的方应棠
', ' ')('。
他浑身湿透,乌黑的发高高束起,白皙的额头上挂满了雨水,顺着深邃的眼窝缓缓流下。
他的目光落在衣裳不整的陈温身上,语气里似乎带着股怨念,似笑非笑,“我在屋顶就听见你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还以为刚刚在药堂子和那群人调情你来我往,现在就把人带回来了,哦,还有个又丑又脏的怪物,他的蛇信子还在你皮肤上舔来舔去,陈温,你不觉得脏吗?”
07
陈温听出方应棠的讥讽。
他也不动怒,只是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天之柱修补好了?不应该,天之柱非凡物,修补过程对灵力控制极为苛刻,按方应棠的修为最起码一年半载。
莫不是……
陈温瞪大眼睛,“你逃出来的?”
方应棠不仅没有被戳破的紧张,反而有些得意,“那又如何?”
“总归比某些人打着下山历练的名号和人拉拉扯扯要好。”
说着微微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拧,“陈温你好歹也是凌源的弟子,平时管管一些凡人的闲事就罢了,连那种不干净的杂种也要管,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陈温嘴拙,也不与他争吵,只是道。
“我会告知师门你出逃的事情,早些回去吧。”
“你!!”方应棠看起来快气死了,冲过去一把拽起陈温半边衣领,“你敢!”
陈温刚刚为了看胸口的情况,衣服本就没穿好,被这样一拽,随着话音落下,半边衣服巍巍颤颤的滑落,露出削瘦立现的锁骨,以及半片细腻的胸膛。
雪白的胸膛上,粉色一点羞怯的探出脑袋。
方应棠看见这一幕,愣住了。
他的心脏如鼓,跳动的速度比过去和任何东西打架都要来的快。
眼底只有那片雪白,那一点红。
就在他控制不住越凑越近的时候,那里就被一片布料挡住了。
【万人迷光环启动——百分之九十——】
陈温拉好衣服,见方应棠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由有些警惕,“方师弟,你怎么了?”
方应棠骤然回神,咬牙切齿,“无事,我只是中邪了!”
***
中邪的是方应棠。
被赶出来的却是陈温,衣裳都没穿完。
他一边庆幸刚刚露出来的是另外半边胸口,一边又对脑子里那个东西产生更多的疑惑。
“你说的养狗是什么意思?万人迷系统又是什么?”
【主人很快就会知道的,不过,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的方师弟在干什么?】
陈温总觉得这东西的语气很是不怀好意。
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毕竟方应棠在做什么……与他又没什么大的干系。
***
镇上妖气冲天,陈温趁着夜色未至四处走了好几圈,也没查到什么线索。
想到白天碰见的少女脖子上两个拳头大的血洞,他又去了趟后山,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连陈温这等有修为的人都看不破山间的迷雾,最多只能看见两三米的距离,雨声中,隐约传来嘶嘶嘶的声响。
他不由有些佩服那群孩子,这样的环境都敢贸贸然进去。
陈温没有进去,哪怕有灵气护体,在这里呆久了他依然觉得极为不安,总觉得浓雾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最好还是等明日写信给师门派人一起进去查探。
然而,回到客栈刚进大堂,他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在那里东张西望,见他来了,欣喜的眼眸一亮。
少年换了一身蓝色的衣裳,束发的头饰上带着一颗蓝宝石,锦衣玉带比先前讲究了不少。
“恩人,咱们又见面了。”
陈温看了眼他的身后,少年急忙解释道:“我师弟师妹先回去了,就我一个,我……我留在这里有些事情,实在脱不开身,不过没想到又碰到恩人了。”
陈温动了动嘴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脑子里的声音又出现了。
【万人迷光环启动——百分之四十——】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没记错,先前在方应棠那里似乎是九十?
他有些出神,没注意到少年正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恩人你开房间了吗?今日雨太大,房间都满了。”
“我……”陈温刚想说已经有了,忽然想到方应棠,只好摇了摇头。
少年看起来高兴坏了,笑起来还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那恩人和我住一间吧?我开的上房很大的!”
“不了,我随意……”
“别推拒了,师妹如果知道我亏待救命恩人定然会哭的,恩人你也不想我师妹哭吧?来吧来吧。”
陈温很少碰到这样子的人。
热情、明媚,简直和白日的太阳一样。
这样的人令他想到了刘
', ' ')('花中,待人同样的好,总是笑咪咪的,也总不理会他的拒绝,可……
“恩人,尝尝这个菜,什么……辟谷丹?让我看看,yi!黑乎乎的看着就难吃,修士是不是很清苦啊,每日都吃这些,来来来,还是吃饭吧,我娘说过,吃饭是家的味道,无论东西好不好吃,可不仅仅是吃东西啊。”
陈温推开一个比他头还大的烧鹅,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这个人……和刘花中还是不一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拍头,“真是鲁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潮生,三水江,三水潮,生生不息的生。”
“我叫陈温。”
陈温放下筷子,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笔一画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
这天夜里,陈温睡的床,江潮生无论如何都只愿意打地铺。
“我不睡床的,真的,我打小就爱打地铺,我爹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地铺精。”
陈温忍俊不禁,只好依他。
原本每夜都是打坐过去的,可今夜,陈温不知为何觉得很困倦,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乌蛇镇后山的那片浓雾。
庞大冰冷的虚影将他团团围住……
嘶嘶嘶——
天亮了,他头痛欲裂的醒过来,这才发觉外面闹哄哄的不知在吵什么。
地板上的被褥已经收起来,江潮生不在,他推开门一出去,就瞧见正皱着眉头一个个房间找过来的方应棠。
乍得对上方应棠的视线,对方就走过来了。
他打量了陈温一圈,又看了眼他身后的房间,“昨夜怎么没回去?”
陈温茫然的啊了一声。
正好这时,江潮生提着早点回来了,他一看眼下的情况跑陈温身边,压低声音。
“阿温,这是……你仇人?”
方应棠额头一抽,陈温忙解释,“不是,这是我……师弟。”
“哦哦哦,原来如此,我看阁下一脸气势汹汹还以为来寻仇的。”江潮生大大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既然是阿温的师弟那就是我的朋友,不过今日早点买的不多,恐怕只够两个人的。”
“不、吃!”方应棠冷着脸,一手狠狠拽过陈温,“他也不吃,这种东西,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
说完拉着人就走。
陈温直到被拽进了房间才骤然回神,“方师弟,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方应棠连声骂道:“你和一个凡人凑那么近做什么?还吃东西,凡间的东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还……还是陈温,你看上了人家长的不错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成?也是,毕竟你也只能在毫无修为的人面前耍弄一下了。”
陈温沉默的听他骂完,“说完了吗?”
方应棠抿起嘴,他看见陈温白皙的脖颈,不由别开眼。
“陈温,你得懂一些事情,在凌源也是,傻乎乎的成天被人欺负,刘花中把你玩弄在鼓掌……”
“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声音戛然而止。
陈温抬起眼睛,目光竟有些冷淡,“说到底我被人欺负也好,被人看不起也罢,都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
是啊,陈温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方应棠脑子嗡嗡作响。
知道人下山后,一路尾随,在刚入镇时突然失去对方的踪迹方寸大乱,待寻到人后听其与那群凡人笑语晏晏,不由气急,看见那些人崇拜的看着眼前甚至里面透露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爱慕时……
他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甚至于……昨天夜里……
陈温见方应棠怔怔的不讲话,心中不由有些许后悔,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他这话说的还是过分了。
“方师弟,对不住,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正要开门,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想起。
【万人迷光环启动——进度百分百——】
陈温心头一紧,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方应棠突然从背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下一刻,他被人翻过来撕开衣襟——
男子平坦的地方被纳入口腔,舌尖磨着那一点凸起反复吸吮。
方应棠双目赤红,心底被愉悦和满足填的满满当当。
08
“啪——”
方应棠脑袋歪一边,白皙的脸上一个鲜红色的掌印。
陈温喘着气,向来收敛的眼眸如同挂着水雾,一抹红落在眼尾,他翕动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抖着手拉好衣服。
乳尖通红,水淋淋一片。
他难堪的咬紧牙关。
这时,房门微微震动,有人在外面敲门。
“阿温,早点要凉了,你还好吗?”
陈温和方应棠默然对视,两人的呼吸在这片压抑的空间流淌。
“奇怪,明
', ' ')('明问了店老板说就这间啊,难道不在?”
江潮生的脚步声渐渐离开,陈温推开方应棠,下一秒手腕被拽住,“等等,陈温……”
“松开。”
陈温回过头,眼底一片冷然。
方应棠在这种目光下,缓慢的放了手,眼睁睁看着人从窗户离开。
***
陈温漫无边际的走在街上。
忽略镇上的妖气,这其实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镇。
只可惜他没有半点心情欣赏这一切,愤怒过后,心底是无法言语的悲哀。
他知道方应棠向来不喜欢他,可他从未想过,会厌恶至此,这举动比那些冷讽热嘲的威力还要大许多倍。
没关系的,陈温。
他习以为常的安慰自己。
小事情而已。
你不能总是陷入这些繁杂的思绪里,你应当神志清明,你是凌源的大师兄,你不能……
“大哥哥。”
稚嫩的童声打断他的思绪,陈温慌乱的低下头,眼前是一名穿着青绿色衣裳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枝桃花。
陈温眨去眼底的湿意,认出是昨日那名大夫的孙女。
“你……你好?”
小姑娘举起桃枝,娇俏的小脸红彤彤的,陈温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送我的?”
“嗯!送给哥哥!”
陈温蹲下接过桃花枝,下一刻只觉得眼皮一凉,小姑娘摸了摸他,用不知从哪学的调子哄人。
“别难过,哥哥最乖,不哭啦。”
温热的东西夺目而出。
它崩腾在一颗脆弱倔强的心脏上。
***
小姑娘走后,陈温拿着花枝,才觉得有些尴尬。
竟然哭了……让师尊知道定然要训斥我了……
【你哭了?为什么?】
那道声音偏偏又出现了。
【是因为刚刚方应棠对你做的事情?】
陈温有些恼怒,故意不理它,可它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他脊背发凉。
【你不应该高兴吗?】它似乎很困惑。
【主人,你性格自卑,修为也不好,在凌源比片尘埃还不起眼,如果不是借了父母的恩情成为上清真人的弟子,可能比这街上任何一个百姓都不如,你缺爱,你渴望他人的占有,你希望出现一个人操控你让你体会到被需要感。】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可陈温却只感觉一股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冻到四肢百骸。
【方应棠想要你的身体?不好吗?】
【他的性格虽然跋扈,可真和你有了关系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主人,系统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错过了。】
“什么叫想要我的身体,他分明时侮辱我看不起我!”陈温声音颤抖的不行,“你做了什么?”
【主人,万人迷系统是来帮您的。】
【您无需每日每夜的练剑,只需要献出身体,就会有无数爱慕者蜂拥而至。】
【你想要的爱,他们都会给你。】
【这不好吗?还是你想继续自欺欺人,假装自己不需要这一切?】
“所以……”陈温声音嘶哑,“方应棠今日会这样……是因为你?”
万人迷系统隐瞒了一些事情,直接道:【没错,包括江潮生,不然主人以为他为何眼巴巴的贴上来?】
【今后,无论上清还是你讨厌的那个刘花中,只要主人有我……】
“出去……”
【什么?】万人迷系统愣住了。
“我说,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
或许这个陌生的声音说的没错。
他是疯狂的希望有人能爱自己,无论什么样的爱都好。
所以他会嫉妒会愤恨。
以前他将心愿放在师尊身上,后来发现自己的平凡,自己在凌源的格格不入,他努力的隐藏,假装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可现如今,这一切都被这个古怪的东西戳破了。
他这些微妙的心思,不能为人所知的心思。
这一刻,陈温决定了,哪怕死,也要杀掉这个东西。
***
万人迷系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陈温竟然宁可自毁也要将它杀死。
系统破防了,他连声道:【我可以关!你不愿意谁受影响我都可以关掉!陈温!想想上清真人,你要死了他会疯的!】
陈温没听清系统的话,只听见了上清两个字。
——我将你带回来,是因我当年欠你爹一份恩情,你的修为如何我不在意,但是,不是让你屈膝做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你还是有师父的。
他微微一顿,继而加快了体内的灵气暴动。
系统都要哭了,【那哥哥呢?你还有个兄长,你也
', ' ')('不想见见吗?】
陈温停下动作。
“兄……长?”
系统忙不迭道:【对,兄长,我今后可以带你去找他。】
“你骗我。”陈温怀疑这是系统的拖延之词,系统大呼冤枉,【是真的,你别随便自毁啊,你要死了我跟着死不说,这片小镇也要没了。】
陈温垂下眼帘,不讲话。
过了会儿又确认,“我真的有位兄长?”
【真的!】
系统徐徐劝道:【而且我的力量不止这个,今后肯定可以帮到你的,你留着我,我听你的话。】
陈温依然不相信这个古怪东西的话。
可是……兄长……这两个字过于诱惑人,假如……假如是真的呢?
系统为表忠心忙将基础功能说了一遍。
它故意将自己说的很厉害。
它没有告诉陈温,它其实是个废弃的万人迷光环,只能影响那些原本就对陈温有好感的人。
好感越深,影响力越高。
它也没那么大能力去操控对方,不过是让对方跟随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做事情而已。
人有理与情两线,而它不过是将理这条线轻轻拨动。
只不过,这些事情它永远不会告诉陈温。
因为……它不想再被抛弃了。
***
陈温回到客栈时已经下午了,江潮生蹲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戳地上的蚂蚁。
见陈温回来了,他乐滋滋的跑过去,“阿温,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我……你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温原本很高兴有江潮生这样一个人出现。
可当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受万人迷光环的影响后,这种欢喜变成了不安与迷茫。
可他又无法无视对方的关心,只好道:“没什么,我……我去了趟后山。”
“后山?”江潮生脸色一凝,“那里很危险的,你没受伤吧?”
陈温摇摇头,“我只是去看了看,那里妖气冲天,我亦无法贸然进入,··。”
“果然是妖怪!我就说……”江潮生一敲掌心,“这么说来你要在这里多留几日了,正好,我事情还没办完,也要……”
“我明日就离开。”陈温说道:“我修为不行,恐怕得回师门一趟说明情况。”
“原来如此。”江潮生松了口气,“那我就在此地……”
“不用。”陈温打断他,“你事情办完就尽快离开吧,到时候这个镇上的人都会遣散,此事非凡人可以插手。”
江潮生察觉到陈温的冷漠,令他无法和昨日那般肆意。
他咬咬牙,“我师妹想亲自感谢你,阿温此番事了不如去……”
“不了。”
陈温垂下眼帘,仿佛没有看到眼前人暗淡的目光。
“我有自己的事。”
***
江潮生蔫蔫的离开后,陈温问系统,“他……会忘了我吧?”
系统道:【肯定的,光环都光了,影响慢慢就消失了。】
“那就好。”
陈温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好似捡了半天的落花,却有人过来说这片地的花都是他的,他不想做小偷,只能归还。
回到房间,方应棠果然已经离开了。
桌子上放着一把青色的剑,剑身薄如蝉翼,剑柄镶嵌着一块雪白的灵石。
这是把上等的好剑。
陈温觉得眼熟。
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硬塞过来好几次的那把剑吗?
“竟然是……方应棠……”
他为什么跟着自己?陈温茫然且困惑,剑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还是两个字,不过这次是——
【赔礼】
陈温触碰那两个字,思绪却回到了很早以前,那时他和方应棠在凌源初次见面。
他穿着一身白衣,黑发用草绳绑起来,平时在一群小白人中间看不出来,直到方应棠第一次出现,衣裳华贵,跟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孔雀一般走出来,他不忍多看了两眼,当时只觉得好羡慕。
他也想穿的这么漂亮,长的这么漂亮。
可之后,他就被打了。
打了没几天,方应棠给他送了身衣裳,也是这样两个字。
【赔礼】
按方应棠的性格,反应过来之后定然厌恶至极,偏偏又觉得事情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于是留了礼物和字条。
一如年幼时那副不情愿的姿态。
罢了。
陈温躺到床上,本就没多交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09
给师门传了简讯,那边回复的很快,说会安排人过来。
过了两日,陈温远远的看到一伙人,白衣御剑进了镇子,领头的是少年眉眼精致,周围人无意识的围绕着他,正是刘花中。
他压住斗笠,顺着人流离开乌蛇镇。
', ' ')('刘花中似有所感,回过头却只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们一行人来到陈温住过的客栈,店老板一听就想起来了,“那位郎君两日前就离开了。”
刘花中唇边的笑僵住,这时,有一名蓝衣锦带的少年走过来,“你们是阿温的是师兄弟吗?”
阿温?
刘花中笑意更深了些,“不错,阁下认识我师兄?”
江潮生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下,拍着胸脯道:“后山我也去过,若要我帮忙请不要客气,毕竟阿温帮过我,救过我师妹。”
年轻的少年什么样的心思,脸上显露的一清二楚。
虽然是修行中人,可在场个个都不是小白,不知是谁发出低低的笑声。
“大师兄在凡间混的不错啊。”
刘花中也在笑,却没到眼底,他睨了那名说话的弟子一眼,轻声道。
“那可,有劳阁下了。”
***
陈温没有离开乌蛇镇,而是找了户人家租了半月静观其变。
虽然心里知道既然凌源已经插手,这里的事情解决不过时间问题,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夜色朦胧,一阵困倦感袭来,陈温再度睡去,梦里四面八方的浓雾,有什么东西从身边爬过,他猛地回头,赫然对上两只猩红色的眼睛。
嘶嘶嘶——
【主人,主人。】
陈温是被吵醒的,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喘息不止,被汗打湿的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他擦了把眼泪,还不等细思刚刚的梦境,就听见系统说:【江潮生出事了。】
“什么?”陈温反应过来立马起身,“他还没离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你师弟他们一起去后山查看情况,摔下山崖。】
“刘花中他们没去救他?”陈温难以置信,“他们为何带一个凡人涉险?”
【因为江潮生说自己进去过,执意要带路。】
那刘花中也应该拒绝才是!
陈温深吸一口气,拿了佩剑刚想往后山去,脚步一顿,转身去了半月前住的客栈,店老板愁容满面的在台前,听见有人来了他正想讲话,忽然看见是陈温,讶然道。
“郎君,您还没走?”
陈温点点头,“请问店家,有没有几名穿白衣持剑的人住宿?”
“有,他们还打听你来着,哎,下来了,郎君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陈温回头看去,果然二楼下来几名白衣人,领头的正是刘花中。
刘花中看见陈温还来不及欣喜,就对上对方隐带薄怒的双眼,不由愣住。
***
客栈房间内,其他凌源弟子都离开了,只有陈温和刘花中。
陈温单刀直入,“江潮生在哪里摔下去的?”
刘花中笑意淡了许多,“师兄倒是消息灵通,我还以为师兄早已经离开此地,不然,怎么会故意躲着师弟。”
躲着师弟几个字说的力道极大,这回轮到陈温不自在了。
他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没有的事,我……我不过恰好有事情离开了几日。”
“原来如此。”刘花中笑容明媚,“我就说师兄怎么会躲着我。”
说着明明那么大空位,非得挤到陈温身边,他凑过去哀哀怨怨的语气,像是讨饶又像是撒娇。
“不过,我若说江潮生是我故意丢在那里的,师兄……会生气吗?”
陈温不自在的身体僵住了,他侧过头,就对上刘花中琥珀色的眼眸,浅浅的,带着少年人的好奇。
他轻吸一口气,“师弟,如果你故意将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丢在险地,那我会回去禀告师尊,由他发落。”
“真好啊,就像前些日子举报方应棠一样?”刘花中又凑近了一些,嘴唇几乎要挨住陈温的脸颊,“那师兄就尽管说吧,反正,在师兄这里,师弟永远认罚。”
认罚两个字一出,陈温愈发觉得不自在,被刘花中碰到的地方如火般灼热,他正想将人推开,一颗石子突然从两人之间窜过去。
哒的一声,掉在桌子上。
紧跟着,又一颗石子袭来,这回是对着刘花中的脸。
刘花中正要出手,却见有人往身前一挡,石子落在陈温白皙的掌心,留下一个浅红色的印子。
那头人还没出来,陈温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他动了动嘴唇,还没讲话,刘花中的佩剑犹如长风雷霆向窗外射去。
“等、等等……”陈温正要阻止,刘花中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弱声道:“师兄,这人是不是要杀我,师弟害怕。”
“刘花中,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得和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了,如此不如滚回去缩在师门里最安全?”
这回,刘花中的脸色也变了。
他反讥道:“我来找师兄的,请了师命,关你这个逃罚弟子有何相干。”
说完,他往陈温身上
', ' ')('一倒,面色苍白,“师兄,我的伤发作了。”
***
系统对此只有一句话。
【真是好狗啊这两人!】
10
陈温见刘花中面色红润,实在不像受伤,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按住刘花中的脉门查探了一番。
继而微微皱起眉。
刘花中笑吟吟的看着陈温,正想说没什么大事,忽然瞥见陈温背上的佩剑。
先前没注意,这时才发现,陈温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换了。
之前那把裂了,陈温下山前去领了剑他是知道的,只不过那是凌源最普通的剑,随随便便一个弟子都能拿得到,可眼下这把的品质……
“师兄的剑换了?”
他的声音很轻,脑袋靠在陈温的脖颈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陈温正专心致志的为他缓解体内的暗伤,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人靠过来以为他站都站不稳了,连忙把人扶到床上。
“师弟,抱守元一。”
说完,一股温暖的灵力顺着掌心贯入全身。
这是刘花中第一次感受到陈温的灵力,都说每位修士的灵力都和自身性格一样,陈温的灵力却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
宛如阳光下的小溪,又带着江海的浩瀚。
这是任何修士都无法抗拒的灵力。
如果不是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后,他甚至觉得这不是那个向来木纳愚笨的大师兄。
半个时辰后,陈温收起灵力,刘花中难得沉默,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前,一双眼睛怔怔看着前方。
面对这样的刘花中,陈温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很痛吗?”
灵力是从胸口郁结,显然伤在胸口造成,可他们没那么亲密,伤口如何他终究不好意思看。
刘花中回过神,一眼看穿陈温脸下的担忧,“不是,已经好多了,只是……师兄,我欠你两条命了,该怎么还才好。”
说归说,他已经知道陈温会怎么回答了。
果不其然,他说:我是你师兄,这都是应该的。
***
果然啊,又拿师兄弟当理由。
陈温这人……
好生无趣。
***
陈温不准备逗留,和刘花中要了江潮生坠崖的位置就要离开。
已经走到门口,刘花中忽然道:“师兄,你可知,这世上最多的是什么样的人?”
陈温顿住,回头看他。
目光尽是茫然。
从另一方面来说,上清将陈温保护的很好,最起码凌源的那些龌蹉事对方全然不知。
“是忘恩负义的人啊。”刘花中勾着笑,“你对他好,他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杀你哦。”
他没等陈温反应过来,扔了件东西过去。
那是一柄剑,一柄非凡并且受冷落许久的剑。
剑身不满的闪着光,仿佛在责怪主人从来不肯用它。
陈温:“……”
刘花中道:“剑给你了,你不用它,它会难过的。”
陈温这才知道刘花中方才一直盯着他的背部是看什么,他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劳、劳烦师弟了。”
***
陈温好不容易摆脱尴尬,一出门,又撞见了方应棠。
他想要装作没看见离开,就被人提剑拦住,方应棠并不看他,手中的剑却未让分毫。
“刘花中没说实话……”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暗沉,“他胸口的伤是前几日去了后山留下的,依他的修为能伤成这样,证明那东西决不简单,起码要找金丹以上的长老过来方有胜算。”
陈温其实已经猜到了,至于刘花中为何没说这些,他没想太多。
他拿出一块月白色的玉,玉上是两条鱼互成阴阳,这是早几年师尊送他的护灵宝玉。
可保他不受邪祟所侵。
可他也清楚,这其中依然危险重重,陈温做事向来谨慎,可是……若再迟点,江潮生或许真的没命了。
他不愿见这样好的人死在那种地方。
“我非去不可。”
方应棠沉默的注视他片刻,方下手,“随你。”
陈温走了两步,又停下,他看了眼天色,轻声道:“谢谢你,方应棠。”
***
陈温来到乌蛇镇的后山,发现这里比前几日的雾气更为浓郁。
宛如一团巨大的灰色怪物,不可凝视。
护灵宝玉在周身散出温暖的光,他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他在脑中默念方位,这里不能凭借眼目,只能靠灵觉去寻找,或许是真有神助,没过多久,它便感应到江潮生所在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江潮生还有呼吸。
他加快脚步,浓雾从他身边散开,又缠上他的小腿,恍惚中,陈温感觉自己的小腿似乎被什么撞了下。
', ' ')('一次。
两次。
……
可往往他抽剑砍下去,却什么都没有。
陈温不敢大意,紧握着玉简,将一路所见所感记录于内。
这时,他感觉身后有一道巨大的影子滑过,浓郁的腥味直冲鼻腔,他下意识控剑挡了过去,碰的一声,他被震的后退了好几步。
胸口隐隐做痛,可定睛一看,依然什么都没有。
陈温没乱,他默念清心咒疾步向前走,这时,浓雾中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中年男人有一张削瘦蜡黄的脸,佝偻着身体走两步咳嗽一声,他手里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孩子被他推一下摔倒在地,中年男人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将那张摔的全是血的脸露出来。
陈温脑子仿佛又雷霆响起,他认出来,这张脸是自己。
潜意识告诉他,这一幕很重要,他不由停下脚步。
中年男人似乎说了什么,放声大笑起来,陈温隐约只听见干净……蛇神……之类的话。
就在他想上去听的更清晰一些时,护灵宝玉忽然发出乍眼的光芒。
【主人!!小心后面!!】
陈温猛地回头,只看见一张几乎要盖住天地的血盆大口由上至下向他冲来。
漆黑的蛇信子在抖动,它仿佛在喊什么。
“陈温!!!!躲开!!!”
电光火石间,有人冲过来,一把将他护在身后。
冰蓝色的剑化一为二又为四为八,纷纷刺向巨蛇的口腔。
刺眼的光爆开,方应棠死死拽住陈温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怕一阵风又把他吹跑了。
巨蛇发出愤怒的嘶鸣,陈温见状,趁机拽着人就跑。
护灵宝玉柔和的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11蛇魔贰
眼下的情况属实尴尬。
陈温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每次都被方应棠后脑勺长眼睛似得提前打断。
他想:不说便不说吧。
私底下依然小心翼翼的问系统:你没将那什么光环打开吧?
系统懒洋洋道:【当然没有,你怕什么?大不了像上次那样甩他巴掌好了。】
陈温无法解释,这不是怕,只是……只是……
如果说先前发现方应棠偷偷跟着他已经足够怪异,那么刚刚出手救他……不过,都是同门师兄弟,出手也正常,应该是他多虑了。
陈温知道自己容易转牛角尖,不再去想,可总不说话也不行啊……
陈温思来想去,“师弟,这地方怪异,要小心。”
方应棠回头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废话这老子能不知道”的表情。
陈温讪讪的闭了嘴,不再讲话。
两人来到江潮生坠崖的地方,崖底雾蒙蒙一片,方应棠放了只火鸟下去,雾中传来嘶鸣的声响,可依然什么都瞧不见。
方应棠拿出一条绳子,绳子是雪白色,带着点缀的蓝光。
看着像是某种灵物身上的皮炼成。
他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扔给陈温,“我下去看看,一炷香后如果我还没有上来你就拽我上去。”
“师弟,我来……”
“闭嘴。”方应棠冷睨陈温一眼,“你那点修为到时候再发个呆出个神我还得下去救你,拉好了。”
说完纵身跳了下去。
“我……我才没有……”
陈温被说的羞愧,小声嘀咕完,老老实实的原地拽绳子。
【主人,你觉得不觉得这一幕很像……】
“什么?”
【主人牵着狗。】
陈温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始终听不懂系统所谓的狗是什么意思,但听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别开玩笑,那可是方应棠。”
就算是狗,也是恶犬。
***
一炷香的功夫没到,方应棠就回来了。
只是脸色很不好,袖摆还被什么拽掉了一块,陈温以为他受伤了,慌里慌张的用灵力去探对方,惊的方应棠往后跳了一下,“你做什么?陈温,你……你怎么如此孟浪!”
动不动就用灵力碰人。
在房间里对刘花中做就算了,现在还想对他。
难道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在修士中是只有至亲至爱才能做的吗?
可看陈温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
更何况,方应棠也没资格和对方提这个事,毕竟更孟浪的事情在他那里……
他越想越气,又不愿话题继续下去,“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下面的情况。”
陈温的心神果然回了过来,方应棠三两句话将下面的事情了一遍,总结来说,他们设想的情况都不曾成立。
下面没有妖物,没有邪祟。
自然,也没有江潮生。
甚至连人类的尸骨都没有。
', ' ')('方应棠知道陈温不会死心,这回两人换了个位置,陈温下去方应棠在上面,果不其然,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接下来,祛邪咒清灵咒一一试过去,如若不是这片怪异的浓雾,真的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干净。
这回,两个人都沉默了。
方应棠抓起地上的泥土细细凝视,那土是黑色的,他不是农人,分不出来这是什么土,但其中难掩的血腥味他还是闻得到的。
他低声道:“陈温,现在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继续往别处找。”
江潮生即然活着,如果醒来定然会想找出路,说不定自己走动去了别处。
陈温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漆黑的头发乱糟糟的落在肩膀上。
怎么这么可怜。
方应棠忍不住想,脸上依然一派沉静,“二是出去,我们等师门的长老过来,到时候别说找人,平了这座山都不在话下。”
只是江潮生到时候是死是活谁都无法预料。
陈温久久没有讲话,方应棠叹口气,先行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就走吧。”
“去哪里?”陈温下意识跟着起身。
方应棠白了他一眼,“去找人啊大师兄,快点,不然你心心念念的人被吃了我可不管。”
陈温忙跟上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对不起,方师弟。”
“陈温你是不是脑子给雾毒坏了,你能对不起我什么?”
“你为了帮我,以身涉险,我……我……”
“谁是为了帮你!”方应棠凤目一瞪,陈温从善如流的改口,“我的错,师弟是心有大义,救人于水火。”
方应棠哼了一声,加快脚步。
陈温心脏酸软,他暗想:师弟其实没那么坏,是我太坏了,总把他想的那么坏。
***
两人决定再找半个时辰,如若还是找不到便出去。
这是陈温提出的,他想救江潮生,那是他的私愿,总不能一直让方应棠和他在危险之中。
不过,陈温凝眉想了想,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两人没找到江潮生,却又遇见了那条巨蛇。
陈温的第一个念头是逃,可方应棠却满脸冰冷,蓝色的长剑亦是战意满满,嗡嗡响个不停。
“即然又来了,就死在这里吧,杂碎。”
陈温无法,只好提剑去一起杀了上去,护灵宝玉对巨蛇似乎有天生的攻克之效,巨蛇在两个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这时,陈温注意到一件事情。
这条蛇似乎不是刚刚出现过的那一条。
鳞片的颜色不对,体型也不对。
他正想喊方应棠不要恋战,对方却收了剑,双手结印发出一道艳丽的火光,直冲巨蛇的面门。
巨蛇在火中挣扎嘶鸣,震的整片浓雾都在晃动。
陈温只见方应棠身后的浓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猩红色的蛇瞳。
残忍冰冷的目光沉默的注视着他们。
不知停留了多久。
凉意从手指蔓延至大脑,冷的下颌都在发抖,陈温用眼神示意方应棠别乱动,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往身后看去,千钧一发的时刻,陈温将护灵宝玉往方应棠的方向扔过去。
“方应棠!接住!!”
声音大到几乎变形,还好方应棠反应够快,在对方攻击下来的前一刻,拿住了护灵宝玉,与此同时,身上所有法器启动——
轰隆隆——
在乌蛇镇的百姓都不由往后山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浓雾沸腾,现出无数狰狞的面容,天空雷霆阵阵,血红色的光在其中翻滚。
“蛇神!!”
“蛇神发怒了!”
与此同时,白衣白发的真人走进乌蛇镇,看向那片天空。
***
陈温不知滚了几圈,醒来第一时间就去找方应棠。
幸好他们没有分散,只是方应棠此刻的状态及其不好,整个人在昏迷中,唇边带血,胸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凹进去了一大块。
陈温手忙脚乱的掏出回元丹,又运息为他疗伤,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时辰多方应棠才缓过来。
他艰难的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陈……陈温……蛇……”
“蛇不在这里,师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方应棠微微闭上眼,过了片刻,咬牙切齿怒道:“杂种,下次再碰见非得大卸八块不可!”
陈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你还是先养好伤吧,那般逞能做什么?方才我就应该拦住你逃走。”
话虽如此,陈温却知道方应棠不会逃。
这人骨子里傲的要命,让他连逃两次只怕会气的破口大骂。
陈温无奈苦笑。
如果他能再厉害点就好了……
和他想的没错,方应棠一听这话脸就黑了,破
', ' ')('口大骂,只是说的话却是……
“你、你说什么?”
陈温以为自己听错了,方应棠转过脸,“你这样的修为留着能干什么?我都打不过的你更该逃命才是,第一次不是跑的很快吗?”
“我不会逃。”
陈温抿紧嘴,眼神格外认真,“你在那里,我就留在那里陪你。”
***
方应棠体力不支,又昏过去了,陈温用灵力小心翼翼的为他调息,结束后站起来,突然感觉右腿黏糊糊的全是水,低头一看,哪里是水,分明是血。
鲜血湿透了整条裤腿。
他茫然的想:方应棠有流着么多血吗?
过了会儿,他才方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血。
陈温撕掉裤腿,白皙的大腿上不知何时被咬了两个婴儿拳头大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液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涌出。
他下意识看了方应棠一眼,见人还闭着眼睛,于是脱掉外衫撕成布条用力绑上去,绑了足足七八层血才勉强止住,陈温已经疼的满头大汗,他又点了几处穴位,又将剩下的布料绕着腿绑了一圈,远远看过去一片的白,也不会有人看出其中有一条受伤的腿。
他拖着受伤的腿在附近翻找了许久,又担心方应棠不敢走太远。
直到方应棠咳嗽了一声,他才恍然清醒过来。
护灵宝玉找不到了。
***
方应棠醒来后,就瞧见陈温蹲在不远处。
紧张的心神骤然一松,他躺在地上问道:“你在做什么?”
陈温背对着他,“我在算离开的方位。”
“方位?”方应棠冷笑道:“你是刚入门的小孩吗?算个方位还要在地上写写画画?”
陈温没理会他的调侃,在地上一抹,将痕迹去除,走过去扶起他往背上扛。
“这样准一些,师弟,你上来,我背你出去。”
方应棠愣了愣,耳根子一红,怒道:“我又不是残废了,需要你背?”
陈温回过头,几乎是哀求道:“我怕那条蛇再出来,我打不过他,师弟,快上来吧,算师兄求你了。”
直到这时,方应棠才注意到陈温苍白如纸的脸色,他话语一顿,想问是不是很害怕,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只好道:”怕什么?我不还活着吗?“
话虽如此,方应棠也知道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他靠上了对方冰冷的脊背,这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也不过十八岁。
削瘦单薄,比他大几个月,个头不如他高,靠上去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身上凸起的蝴蝶骨。
怎么会这么瘦?
刘花中看着比他结实太多了,是不是抢他吃的了?
方应棠闷声不吭,陈温突然说到:“方师弟,出去后,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吧。”
“我们……好好做师兄弟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仿若轻松无比。
方应棠心里高兴,却故意说道:“想的美。”
***
许多年后,方应棠回忆这时的陈温,他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愚蠢的,高傲的,自以为是的自己。
12蛇魔叄
方应棠发现陈温不对劲,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
陈温走的很快,可他们始终没有走出这片迷雾,哪怕御剑飞到空中,也是无尽头的灰雾。
而此刻的陈温已经满头大汗,方应棠甚至能听见对方压抑的细小的喘息声。
“方应棠……”陈温的声音有些恍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他又不说话了,闷头往前走。
方应棠无故一阵发慌,他想从陈温背上下来,对方却牢牢的按住他。
“陈温,我好多了,你放我下来。”
“不能停。”陈温喃喃道:“停了就……”
后面的声音太含糊了,方应棠没听清。
他还想说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陈温走路的重心总是往一边倒?
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手指控制不住的痉挛。
“陈温?”
“嗯?”
方应棠深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受伤了?”
说完,声音也嘶哑了。
***
陈温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的眼前不仅有遮天蔽日的浓雾,还有交缠的枝桠,以及上面……一团团的蛇。
红的黄的绿的,带圈的奇形怪状纹路的应有尽有。
它们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他与方应棠两人走在这片林子,每当陈温觉得自己就要走出这里时,眼前迷雾一浓,他又偏离了方向。
他很累,可是不能停下,方应棠在受伤,他不能停下。
“你……是不是受伤了?”
方应棠问他,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
', ' ')('没有,我没事。”
背上的人不再讲话,等了会儿,一只手按上陈温的动脉,瓷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脉微弱的跳动着。
“陈温,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放我下来。”
这是一句威胁的话。
陈温却只觉得好笑,方应棠还是那个脾气。
“方应棠。”语气里是再也掩盖不住的疲惫,陈温说道:“我放你下来,可能就走不动路了。”
“那就不走。”
方应棠冷声道:“陈温,我不是离了你就不行了。”
***
陈温把人放下,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朦胧中,他感觉腿上的布料被撕开,他无力控制眼角的泪水,只能紧闭住嘴巴,过了会儿,他的嘴唇被轻轻碰触。
他下意识张开嘴,就被塞进了一颗甜甜的东西。
是糖啊……
意识再度陷入黑暗,他又开始做梦,和前几次一样,梦里也是漫无边际的浓雾,巨大的黑色阴影围绕着他。
和过去不同,这次,他看清了那片阴影的模样……
【qi……qi……】
【来……】
陈温猛的睁开眼睛,仿佛刚出产道的胎儿,疯狂的汲取新鲜的空气。
过了会儿,他眼底光逐渐凝聚,这时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背在身上,他下意识想挣扎着下来。
“别动。”
“师弟,你还有伤……”
“受伤而已,由死不了,倒是你,那条腿再走路就该废掉了。”
陈温僵硬着身体,他不愿意自己变成他人的负累,更何况这人还受着伤,这令他更为难安。
他靠在方应棠身上,宛如一块石头。
“师弟,我真的没事了。”
“陈温。”方应棠动了动嘴唇,再也控制不住的骂出声,“我再信你就是天底下第一蠢货!”
陈温不说话了。
他感觉方应棠都要哭了。
他轻轻的凑到方应棠耳边,小声道:“那过半个时辰咱们换着来。”
方应棠没吭声,沉稳就当他答应了,闭目养神,腿上的伤口被处理过,手法比他先前好太多,也不疼了。
***
陈温变得极其嗜睡,往往睡一下又突然惊醒。
方应棠总告诉他时间才过去一会儿,可每次都是这样,陈温再蠢也察觉不对了。
他板起脸,努力回忆着师尊的姿态,想用大师兄的身份压住方应棠,还没等他想好,伤口处突然一阵瘙痒,痒意越来越深,直到他受不了的喊出声,“师弟,放我下来,腿好痒……有东西爬进去了。”
方应棠起先并不信,直到看见陈温挣扎中伤口又裂开了才脸色一变。
他将陈温放到地上,自己则快速帮他解开绑住伤口的布料。
刚解开一个小口,他就顿住了。
那一瞬间,愤怒、惊愕在方应棠脸上纠缠,整张清俊的脸扭曲到不行。
陈温以为伤口烂了,想凑过去看,露出的地方已经被布料重新缠了上去,“没有虫子,伤口在结痂,痒也正常。”
“这、这样啊。”
这会儿又不痒了,陈温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接下去大部分都是方应棠背的陈温,偶尔力竭就是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走。
有好几次陈温走到一半控制不住睡了过去,醒来就在方应棠背上,他只好道:“又麻烦方师弟了。”
后来,陈温话也少了。
起先还只是左腿,现在右腿也开始发痒了。
他除了睡觉,就是在抵抗无止境的痒意,明明没有做什么,可体内灵力空空,身体也一点点虚弱下来。
他变得极为怕冷,体温也越来越低。
方应棠在两人周围放了两只小小的火鸟,它们跟着两人,温暖的火焰总能驱散阴霾。
陈温让方应棠不要浪费灵力,虽然方应棠并不听他的。
***
身体的变化没人比陈温自己更清楚。
更何况就算再迟钝,方应棠那遮遮掩掩的态度,也足以令人怀疑。
终于,在一次休息中,方应棠昏倒在陈温怀里,而陈温也终于有机会查看自己的伤口。
他猜过许多情况,不外乎中了某种邪术、伤口坏死、灵力衰竭等等等,可看清眼前的一幕,他依然控制不住的眼前发黑。
“为什么……我的腿上全是鳞片。”
那是银白色的鳞片。
细细软软的覆盖着雪白的肌肤上。
宛如阳光撒在雪地上。
系统觉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它可不敢当着陈温的面说,只是道。
【恭喜主人,终于发现自己即将同化成蛇群的王后了。】
这时,陈温眼前再度浮现那些细细长长的蛇。
它们不再畏惧火鸟的余晖,缓慢的向他游过来,它
', ' ')('们的身后,一抹巨大的影子看着他。
一如梦境。
13
疯了——
真的要疯了——
陈温拖起方应棠就跑,他们的身后数以万计的蛇蜂拥而至。
银白的剑锋染上鲜血,群蛇的嘶鸣中,灵光不过是夜空中晦暗的星辰。
“究竟是什么东西?”方应棠脸色很差,他看不见群蛇,可那铺天盖地的恶意过于强势,令他喘不过气来。
【主人,用你的血。】
陈温闻言,割破手腕按在方应棠唇边,“试试。”
逃亡之中两人没办法解释太多,方应棠看了陈温一眼,咒骂一声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陈温皱起眉,太疼了。
但他没吭声,灵力在周围疯狂运转,连眼瞳都附上了淡淡的白光。
方应棠能看见后下手愈发狠辣,往往陈温还没出手,那一片的蛇就已经被他杀完了,得幸于此他可以松口气。
群蛇却更暴躁了。
尤其在陈温喂血给方应棠的时候,被激怒的嘶鸣声像是十八层地狱中万千恶鬼的怒嚎,响彻天地。
两人像是从血海里捞上来的,这时,陈温脚下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到蛇堆里去,还好方应棠拽了他一把。
没等陈温说话,方应棠靠过来低声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什么?”
方应棠来不及解释,只是自信一笑,“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他牵住陈温的手往一个方向跑去,系统反应过来,主动给陈温解释:【这里的迷阵是群蛇魔力所致,而此时它们魔力暴动,至于原因可能是看到主人喂血给方应棠……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迷阵已经有了缺口,方应棠找到了。】
陈温眼前一亮,还来不及高兴,就听系统话锋一转。
【不过,主人,你不能离开。】
陈温的腿不知为何越来越软,他费力的挥剑,在心里问:为什么?
【你离开这里,会死的。】
***
蛇类是占有欲很强的生物,更何况,你可是它们王指定的王后。
这句话系统没告诉陈温,它看着对方脸色一点点变白,继续说道:【你的同化才开始,后面会越来越痛苦,无法行走,没有群蛇陪着你,抚慰你,你必死无疑。】
【更何况,上清也来到乌蛇镇了。】
【主人,你的师尊真的可以接受一个即将化为妖物的弟子吗?】
【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听我的,我就可以让你恢复人身。】
***
在系统看来,它的新主人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别的孩子有许多的玩偶许多的糖果,甚至许多的爱,可他只有一点点。
陈温不怕死,可这一点点爱一点点好,却成为他毕生的软肋。
这也是它不愿意告诉陈温真相的原因之一,如果说了,它对于他,是真正的毫无价值。
“你错了。”
系统被打断思路,愣了一下,【什么?】
陈温眼前是遍地的群蛇尸体,声音微微发颤,“对师尊而言,我是不是妖物与他并无什么区别。”
因为……血统身份从来不在他的眼中。
他收他为徒,也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恰好叫陈温而已。
许久之前,陈温有想过,如果他不是师尊找回来的那个孩子,他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的。
“到了!”
雪白的剑光划破灰雾,一缕阳光照进苍白的世界。
方应棠回头去拉陈温,沾染了血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高兴,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一条漆黑粗大的蛇尾挤开群蛇,强硬的绞住陈温的腰。
“陈温!!陈温!!”
方应棠单手拽住陈温,骨节发白,指腹几乎陷进肉里,却感觉眼前人一点点放松了力道,他几乎是怒不可竭。
“别松手!!”
“方应棠……”
陈温还是松手了,他凝聚出最后一点灵力将人推出了这片昏暗之地。
群蛇嘶吼,狂欢。
方应棠呆滞的站在原地,不远处的浓雾如同凯旋归来的将士一点点退出他的视野,而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陈温的那句话。
——对不起。
***
被蛇尾拖走的时候,陈温又在想。
或许,他还是有一点点害怕的……
就像那时候跪在地上,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空和始终不曾打开的大门。
“系统。”
【万人迷光环启动——百分之九十——目标人物:蛇魔。】
久违的提示再度响起,陈温终于力竭,克制不住的昏了过去。
14
【你要谨记,你蛇神的祭品。】
【你属于它。】
*
', ' ')('**
陈温的手指动弹了一下,眼皮缓慢睁开,映入眼帘之内是一片昏暗,偶有滴水声响起。
昏倒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方应棠该气死了。
依他的性子怕是再见面,一顿臭骂免不了,可他有许多事许多心思不能让他人知道,这顿臭骂也只能受着了,大不了,多给骂几回好了。
不过……
系统?
他在心底悄悄呼唤,系统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惊惧。
【我在……真的草了,这蛇魔怎么和照片上的不一样啊,太渗人了,原来不是完全体,草了,那怎么出现的这么早,和世界线不符合啊……】
陈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
【不会不会,万人迷光环照常有效!】
而且……
系统暗自嘀咕:这个半成体蛇魔怎么好感度这么高?
“那、那我该怎么做?”陈温忐忑的去摸自己的佩剑,却摸到一层黏糊的液体,他吓的收回手,唯一令他安心的是灵力还在,虽然不如全盛时期,但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首先……你要学会撒娇……】
撒娇?
陈温的心乱了,他急速道:“为何要做这种事,这……总不能我一撒娇就将解药给我了吧?”
他还不知道那是条蛇魔,半成体,估计也没什么智商。
系统沉默,撒娇是为了活下去啊,主人。
陈温也不吭声,即然他决定进来,就一定要把同化断掉,他绝对,绝对不能以现在的模样回到凌源。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沙沙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陈温心跳如鼓,手掌死死的抵在坚硬的石头上,他的腿不知什么情况,已经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一道巨大的影子爬了进来,它攀附在地,移动的姿态无疑是蛇,可这蛇……也太大了,难道他要冲一条蛇撒娇不成?
胃液翻滚,陈温强忍住呕意,那道影子爬到他身边,巨大的尾巴窸窸窣窣的围过来,浓郁的腥臭味窜进鼻腔,陈温再也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可他胃里空空,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在他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条冰冷的蛇信子舔上他的眼尾。
他的眼尾全是呕吐后的泪。
【qi……qi……】
它嘶鸣着,愉悦的,欢喜的,蛇尾一圈又一圈的团上来,巨大的蛇头兴高采烈的拱下来,两只蛇瞳红灯笼般大……
陈温的嘴唇不停抖动,终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陈温,难得变成只小乌龟,死活不肯睁开眼。
系统安慰他:【主人,你之前对蛇男不是很好吗?你就将它当作大型的蛇男不就好了。】
那怎么能一样?
蛇男不会围攻他这么久,不会莫名其妙想要同化他,更不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蛇要做什么……
陈温问系统:“我的剑呢?”
一共三把,之前还在的。
【被它拿走了。】
陈温叹了口气,还挺聪明的,知道先把敌人的武器清缴。
【不是清缴。】系统艰涩道:【是供起来了。】
陈温一脸茫然,供起来了?难道这群蛇信奉剑神?
这时,熟悉的沙沙声再度响起,陈温睁眼也不是闭着也不是,他紧绷着身子,却感觉那道身影拐了了一圈,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悄悄的掀起眼皮,原本只是想看看巨蛇的位置,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这确实是个洞窟。
只是洞窟两边都被插上了雪白的花,花开的时候,浅浅的绿色光辉会洒满整个洞穴。
陈温一点点睁大眼睛,惊叹的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就被旁边一道巨大的影子吓的吞了回去。
那是一条蛇。
说是蛇也不恰当,准确而言是上半身人下半身蛇的妖物,可他上半身又不是纯粹的人体,而是人形的躯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蛇鳞,脸上也是,凌乱的黑色卷发下,除了鳞片,就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乍的一看,确实有几分和蛇男像。
只是,蛇男没它这种独具的压迫感与兽意。
它小心翼翼的摆好一朵花的位置,手掌太大花太小了,动作极为笨拙别扭,好不容易才摆好。
陈温想到系统的话,勉强扯起唇冲它笑了下,“你……你好?”
蛇魔没有动静。
可漆黑的尾尖却不受控制的摆来摆去,嘴唇颤抖。
陈温隐约感觉不妙,来不及出声,就被蛇魔庞大的蛇身撞倒,再度昏了过去。
***
第三次醒来的陈温已经不愿意讲话了。
眼下的场景比他过去练功陷入困境还要来的痛苦无数倍,他幽幽问系
', ' ')('统:“万人迷光环真的开了?”
系统干笑:【开了开了,它或许……只是太高兴了。】
陈温昏倒后,它是亲眼看见那条站起来长达十米的蛇急的团团转,嘶嘶嘶的叫个不停。
焦急、慌乱、不知所措……
真是稀奇,现在的蛇魔应该还只有野兽的本能而已。
陈温不太信,可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法子,“除了接近这条蛇,没有其他法子吗?”
“或者你告诉我,究竟要它的什么东西,我趁他不备偷来也行。”
【不行,主人,那样东西只能它心甘情愿给你才行。】
【你要让它臣服,首先要过的就是自己这一关。】
***
如果早几年有人告诉陈温,你要去让一个妖怪为你臣服,他会觉得这人是酒喝多了修为除了岔子。
毕竟,陈温向来有自知之明。
他不是强势的人,很多时候只是被动的往前走,跟着命运的安排。
别人喜欢他,不喜欢他,他也只是安安静静的接受而已。
而此时,这已经可入骨骼的秩序要因为一个名为万人迷光环的东西所改变。
这是个神器。
陈温一直知道,只是神器选错了主人。
***
蛇魔很不安。
它的脑子里没那么多复杂的念头,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它不舒服,其他蛇也别想舒服。
于是在距离陈温一公里外的地方,蛇的嘶鸣声彻响不停,和战斗时不同,这种嘶鸣是带着尖锐和痛苦的。
过了会儿,蛇魔停住动作,它敏锐的感受到自己抢回来的王后醒了。
只是对方此刻很悲伤,很低落。
这种发觉令它愈发愤怒,巨大的蛇身在原地团团转,碾死了不少躲闪不及的蛇群。
忽然,他停住动作,目光定在一处,如同一把离弦的箭射了出去。
过了会儿它回来了。
高大的蛇魔头上带着粉色的花圈,手里捧着一大束娇嫩的花,那些花被他拢在怀里,尖锐的黑色指甲甚至不敢用力。
它想让王后高兴。
而这花,就是礼物。
***
洞窟内光线通明,陈温看向自己的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些许的鳞片已经蔓延至大腿根,按上去,不是冰冷坚硬的,而是温软带着些微的弹性,陈温试着拽了一片,钻心的疼痛袭来,他不敢再碰。
这时,又是熟悉的沙沙声。
陈温知道那条蛇回来了。
他做足了准备抬头看去,却被想到会看见这样滑稽的一幕。
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蛇魔抱着……一束花?
陈温有些没反应过来,先前打好的腹稿忘记个一干二净,直到那束花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怀里。
视线被挡住,他勉强挤出花丛,就看见一个带着花圈欢天喜地的蛇魔。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漆黑的蛇信在唇间不停抖动,显露出主人焦躁不安的内心。
陈温默默抱紧了花丛,再一次挤出笑容,“谢、谢谢?”
蛇魔仰起头,开心的嘶了好几声,他小心的伸出手,那只手掌比陈温的脑袋还要大,指甲尖锐,指腹带着薄薄的透明鳞片。
“qi……qi……”
【撒娇,主人,撒娇!】
我知道!
陈温难得恼怒,他耳根子通红,缓慢的,一点点把脸颊靠上去。
于是,蛇魔的手掌间落进了一片柔软的羽毛。
他的王后在他的掌心,冲着它笑。
蛇魔的体温不断升高,尾尖颤抖,片刻后,它再也忍不住的嘶吼一声,抱起自己的王后往洞穴深处冲去,身后是无数撞落的碎石。
***
方应棠是被凌源的弟子绑回去带到上清面前的。
那名弟子满头的汗,“师兄一直想要回去。”
“嗯,下去吧。”
方应棠挣扎着想要起来,就见一人走到眼前,停下,满身凌厉的剑意无需多言就知道这人是谁。
“师伯,陈温还在里面,可是雾消失了,我找不到他。”
他抬起头,两颊削瘦,沾血的唇艰难的蠕动着,“弟子担心他会出事,他腿受伤了……您快去救救他。”
上清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你师尊就来了。”
“然后呢?”
方应棠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赶紧去啊,他……他有危险!陈温有危险你为什么还不去救他?你不是他师尊吗?非要等他死了才罢休不成?!”
上清不悦的皱起眉,属于大境界者的威压冷冷的朝方应棠压去。
方应棠不甘的仰起头,死死的瞪着上清,鼻腔唇边都涌出鲜血,往日风光霁月的公子此刻狼狈的宛如一片堕入尘土的云。
上清负手转身,冷声道:
', ' ')('“我为他卜过卦,他不会死。”
“哈?不会死?不会死就够了?”
方应棠还想再说,就被一人按住肩膀。
刘花中先前一直在屋中,只是始终没有出声,此刻低声劝道:“师尊要在此处守阵,若贸然离开镇中的瘟疫控制不住,人间怕是要成炼狱。”
方应棠僵住,他一点一点的打量刘花中和上清,片刻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好!你们不去,我去找他回来行吧?反正我去过一次也不怕第二次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下一刻,一颗棋子击中他的后背。
方应棠来不及出声就晕倒在地。
“带下去找灵医治疗,关月来之前,别让他出房门。”
刘花中带着人离开,屋子内只剩下上清一个人,他手中拿着一白一黑两枚棋子,灵力流转,一遍遍的为主人演示卦象的结果。
【安。】
【安。】
【安。】
一遍又一遍,直到棋子撑不住霸道的灵力裂成两半,他才停住动作。
窗外开始下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打在窗上,他脑海中忽然浮起一幕场景,也是这样的雨,白衣白发的真人走在雨中。
他没有撑伞,可所有的雨都沾染不上他。
这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上来,他像是一个暖烘烘的小太阳,投入平静的湖泊。
那时候的陈温比现在爱笑,甚至还会耍赖。
他说:你撞到我了,所以你可以救救我吗?他们要送我去当祭品。
呼吸微微乱了,上清阖眼,“来人。”
“真人。”
“你去发书请四位长老来此一趟,就说,上清有请,速速前来。”
“是。”
弟子退下后,上清唇角微微牵起,他叹息道:“这点修为,这次回来就乖乖留在山上,别乱跑了。”
可他没料到,除了关月,其他三位长老来到此地已经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法阵已成。
一个月后,很多事情已成定局。
15
半个时辰后,陈温躺在地上喘息。
发鬓凌乱,衣裳扔在一边,赤裸白皙的上半身往下,两条布着细碎鳞片的腿带着一层水光。
他微微闭着眼睛,掌心疼痛,是方才挣扎中磨破的。
【主、主人……】系统胆怯的冒头,【你还好吧?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过去呢。】
“他又没做什么,不过舔了下而已。”
陈温轻描淡写:“你不是让我把它当成一条狗吗?”
【对呢!就是狗!】系统兴高采烈,【主人你想通了真的太好了,我和你说……】
“系统。”陈温怕冷似的蜷缩起身体,“你说,师尊发现我没回去,会来找我吗?”
【主人,你后悔了吗?】
陈温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决意要来的是他,现在后悔的也是他。
被那条蛇抱在怀里舔玩的时候,他真的恨不得自曝和对方同归于尽,是系统一直在耳边劝他,劝他忍耐。
忍耐啊。
陈温,你真的是狼狈,真是没用。
自厌的情绪一发酵便难以收场,系统似乎又再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陈温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勉强撑起身体拉过衣服想穿回去,这身衣服原本就脏的不行,折腾了一回比抹布还不如。
这时,熟悉的沙沙声又传来。
不知哪来的冲动,陈温将手中的衣服冲那抹身影扔了过去。
蛇魔刚进来,就被扔了一头的衣服,衣服上还有对方温暖的气息,他眼前漆黑,茫然的转了一圈才想起要拿下衣服,去看地上的人。
对方浑身赤裸,皮肤鳞片白的发光,蛇魔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蛇。
更何况,小蛇身上还有他的气息了。
更喜欢了!
它猩红色的眼瞳收缩成细线,蛇尾摇摆,漆黑的蛇信在唇间不停嘶鸣。
想要!
想要他!
哪怕对方正在露出悲伤的气息……
等等……
它弓起身子,就在即将捕捉甜美的猎物到自己怀里时,巨大的身子骤然一滞,停在半空中。
难过?为什么会难过?
蛇魔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用蛇信品尝对方的味道,慌乱直起身,它左右看了看,从旁边一堆的东西里拿出花圈套在陈温的头上,花圈太大,直接顺着肩膀滑倒了腰上,蛇魔又去找,找到了一个金子做的摆件,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刺绣,还有翡翠的扳指之类的全部塞过去。
陈温已经做好承接对方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呆滞的抱着一堆的东西不知如何反应。
“qi……qi……”蛇魔急的团团转,又从最高处的台子上拿下来一把剑塞给陈温。
剑到陈温的手里,发出欢欣且委屈的低鸣。
', ' ')('陈温下意识的抱紧剑,蛇魔又喊他。
“qi……qi……”
似乎高兴了些,蛇魔盘起高大的身姿,可惜蛇尾太粗哪怕再怎么盘也比陈温高许多,于是它将蛇尾伸到洞外,自己则趴在地上去和陈温贴脸。
感受到脸颊边轻柔的温度,陈温默默的眨了一下眼睛。
又眨了一下。
***
蛇魔不会说话。
它想告诉自己的王后,自己的宝藏都可以给你。
你不要难过了。
***
所以繁杂的思绪断裂的一干二净。
陈温开始纠结于到底该如何和一条蛇相处,更何况……这条蛇还很喜欢他。
没错,他确定万人迷光环打开了,否则这辈子他恐怕都碰不上这样单纯炙热的爱,那次发觉陈温伤心之后,蛇魔就将自己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塞过来,从宝石黄金到小孩的拨浪鼓衣服都有。
尤其是那身衣服,还拿了几颗宝石围起来。
等等,那衣服怎么这般眼熟。
没等陈温细看,发现王后态度愈发柔和的蛇魔黏黏糊糊的凑上来,黑色的蛇信伸得老长,在陈温肩窝里舔来舔去。
陈温一边躲一边说,“别,停,停下,今日不是……不是……过了吗?”
他不好意思说舔着个字。
蛇魔却仿佛没听懂,哪怕听懂了也无所谓,没蛇敢要求他和王后一天之能亲热一遍。
陈温躲不掉,干脆自暴自弃的任由蛇魔舔个满足后,将自己拢在怀里,长长的尾巴谨慎的护着。
它已经不怎么出洞窟了。
对它而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陈温感受到对方温柔且小心的力道,等身上的红潮退下,才抬手示意对方低头。
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插进乌黑浓密的卷发里,蛇魔舒适的眯起眼睛,嘶嘶嘶的叫着,陈温干脆将两只手都伸了进去。
“你有名字吗?”
蛇魔眨眨眼,尾巴尖鬼鬼祟祟的钩上怀中人的脚踝。
“我教你写字认字,到时候……你为自己取个名字吧。”
蛇魔成功勾住脚踝,欢喜的身上的鳞片都柔软了,蹭来蹭去,嘴里一遍遍喊,“qi……qi……”
“我不叫七七,我叫陈温。”被蹭过的地方痒痒麻麻的,陈温脸上一热,语气却很正经,“陈——温——”
“qi……qi……”
重复了好多遍,蛇魔依然不会,陈温放弃纠正名字,无奈道:“罢了,七七就七七吧。”
蛇魔吐了吐蛇信子,唇角弯起,似乎在笑。
话虽如此,教学并没有落下,陈温的双腿已经无法直立了,鳞片更亮,骨头却软了,时不时会睡过去,偶尔醒来想走动都只能靠蛇魔抱着,对方却很高兴,甚至给他做了个秋千让他能再洞窟里晃来晃去。
“我从未想过……”陈温顿了顿,系统好奇追问:【什么?】
陈温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又过了几日,蛇魔和他已经能沟通一些简单的内容,他第一次表露出拒绝同化的想法。
他画了条蛇,写了个蛇字,拿蛇魔脱落的鳞片放在上面,示意这是它。
蛇魔很高兴,轻轻松松就把那块石头从洞壁上抠下来收在怀里,像是要拿回去藏起来。
陈温哭笑不得,抢回来,再把人按在身后,让对方的手抓着自己的腰,蛇魔果然老实了,尖尖的指甲收着,不敢划破王后娇嫩白皙的肌肤。
陈温又画了一个半人半蛇的图,旁边画了一个四肢健全的人。
他在人形上面写了七七两个字,沉默片刻,又在半人半蛇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x。
洞窟安静,只余下滴水落石的声响。
蛇魔终于有了动静,在陈温不安的眼神中,它抠下那块石头狠狠摔在地上,尾巴猛击砰的拍进地里,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石窟开始摇晃,发出隆隆的响声。
陈温晃了几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蛇魔看向他,猩红的眼底凶性乍现,它张开嘴嘶吼一声,几乎要把陈温震聋。
他痛苦的捂住耳朵,蜷缩起来,等恢复听觉后他就听见蛇魔动静极大的离开声,这时候,陈温可以确定之前它进来都是刻意放轻了动作。
【主人,你太天真了,那可是蛇魔,用你们修行人的话来说就是妖魔,你竟然还试图和它讲道理。】
陈温气血翻涌,腿上的鳞片因为惊吓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垂头丧气的靠在石壁上。
这话他自然知道,只是……蛇魔这几日过于乖顺,几乎让他忘了他体内依然有妖魔的兽性。
“现在该怎么……”
话到一半,离开的蛇魔又气势汹汹的回来了。
动静不再是沙沙沙,而是隆隆隆。
活像要寻仇的冤家。
它刚一进来,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
', ' ')('陈温双腿无力,扑过去的动作却极为娴熟,整个人挂在高大的蛇魔身上,他努力抬起头蹭了蹭蛇魔的脸,滚烫的脸颊和对方冰冷的鳞片挨在一起。
“对不起。”他柔着嗓音,眼眸胆怯。
“你生气了吗?”
蛇魔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连爱冒头的蛇信子都看不见了。
陈温当他还在生气,正想要不再多蹭蹭时,身上一紧,粗大漆黑的蛇尾将他卷的摸不透风,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嘶嘶——”蛇魔满意的举起来看了看,像是陈温见过的凡间小孩抱着自己心爱的娃娃,上上下下玩的乐不思蜀。
陈温觉得不太舒服,又不敢动,怕蛇再生气,只好道:“你开心就好。”
可他显然天真了,或者他低估了蛇魔的智商,连续七八个时辰他都以同样的姿态被卷在里面,虽然不难受,甚至有几分陈温自己都难以启齿的舒适安全,可他无法接受这样。
他试图和蛇魔讲道理。
“你这样我无法用饭。”
蛇魔听懂了,而且很懂得很透彻,举一反三,把人往自己面前一卷高高兴兴望陈温嘴里塞吃的。
陈温又说:“我还得教你认字,你总该有个自己的名字。”
这回蛇魔没有反应。
它拿着一块不知哪来的布正努力的挂在墙上,还认认真真用手掌抚平褶皱。
陈温喊了好几句都没有反应,他气急之下大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蛇魔动作一僵,鬼鬼祟祟的偷瞄他一眼,继而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折腾那块布。
陈温要还看不明白,那可真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他闭上眼睛,连续问了一个时辰的话他也累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他下意识想醒过来,背上就被拍了两下,身体在温暖中一点点沦陷,似乎有人蹭了蹭的脸,沙哑的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含糊,咬字清晰。
“卿卿。”
原来不是七七啊。
陈温想着,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他也没有听到后半句话。
蛇魔说:“别……走……”
***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陈温会觉得如果这辈子就是这样一条蛇,有蛇魔这样一个又凶又蠢的家人也很好。
可惜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先不说这一切不过是万人迷光环的缘故,单说他自己,就无法放下凌源的一切留在这里。
系统察觉到他的心态,也很困惑,【主人总是这般在意光环,真的假的有这么重要?】
陈温愣了愣,思索许久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同化似乎进入了稳定期,这几日除了腿上软趴趴的无法行走,精神头好了许多,也不那么爱睡觉了,蛇魔会带他去高的地方晒太阳,这里地势险峻,没有浓雾也没有蛇,陈温会拿出蛇魔搜刮来的小册子一句一句念给他听。
大多数时候,蛇魔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有几次,陈温把蛇揪醒,好笑道:“就这般不爱学习?让我师尊看到,可是要挨板子的。”
蛇魔翻个身子,粗长的尾巴拍平了对面的山顶,用实力告诉对方自己不需要学习,因为它拥有的力量,足以蔑视世间。
陈温沉默了,他隐约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他拍拍蛇魔的头,“还是学一些道理吧,懂一点总归没错,不然……将来被人骗了怎么办。”
有武力没脑子也不行啊。
他自己就是个骗子。
总不能让一条蛇再碰上一个骗子。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陈温会说一些凌源弟子下山斩妖除魔的事情,说的最多的就是上清过去的经历,一剑平八荒,令多少妖魔鬼怪闻风丧胆,他说起来的时候,自己都不曾发觉眼眸多么明亮,直到蛇魔不耐烦的拍地面,他才说起别人。
有个上了凌源天天想家最后一去不复返的弟子啊,还有偷偷搞私情被发现的男男女女,又说起自己这次下山被一位救过的老人收留一宿的故事……
“我还有个哥哥。”陈温说道:“虽然还没见过,但我很高兴。”
这次蛇魔没有睡过去,它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的王后。
看他的笑靥,看他的伤感。
***
转眼,陈温已经在这里过了二十五天。
这天一醒来,他就感觉不对,身体干燥的厉害,更令他惶恐的是两条腿似乎被黏合在一起难以分开。
蛇魔按着他给他喂了吃的,又舔了一遍他的身体,仿佛察觉人心底的不安,他轻轻的,覆盖上对方苍白柔软的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可是陈温没有一点心思,满脑子都是对未知变化的恐惧。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将要被同化成一条蛇。
【主人。】
系统这几天没怎么出现,它一直在观察一件事,
', ' ')('而此刻,这件事情的结局将会注定。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同化成蛇,现在进度已经到百分百,我可以一点点减弱光环的效能,蛇魔依然会很爱你。】
陈温看着虚空,轻声道:“还有呢?”
【第二……】系统顿了顿,【继续原本的想法,但是接下去一切都得听我的。】
【说实话,我认为你回到凌源并不能过的很好,你必须要承认,蛇魔很适合你,你……也很喜欢它,当然作为一段数据,我不知道这种喜欢究竟是什么,只是对于一个万人迷光环而言,主人获得的爱意值很重要。】
【我希望你选择第一条路。】
“我选二。”
【主人,你想……】
“我想好了……”陈温闭上眼睛,“系统,我选二。”
***
果然是这样。
连系统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概,甚至涌起一点幻觉般的悲伤,转瞬即逝,等它去检查时又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冥冥之中它早已经知道答案,可是明明世界线里没有陈温这个人物。
他的结局,连系统都不知道。
【爱可以如胶似漆,也可以伤人入骨。】
【主人,我要教你的第二件事,如何把爱变成刀。】
***
蛇魔今天心情很好。
它的王后立马就要同化成功了。
看他的鳞片颜色就直到会化成的小蛇会何等的美丽,恐怕比今日的月色还要漂亮。
到时候它会给王后用最干净漂亮的花环,穿最柔软的衣裳,让对方永远漂漂亮亮的,在自己的巢穴里,一辈子无忧无虑。
它采摘了最新鲜的水果回到洞窟,刚到入口,浑身的鳞片炸开,蛇魔控制不住的低吼出声。
群蛇感受到王的心情也跟着躁动起来。
它冲进洞窟,蜿蜒崎岖的路途从未如此难走过,属于王后的血腥味令它暴躁不已,它要杀死那个胆敢对王后出手的东西!让对方化为蛇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终于,它找到了自己的王后。
在看清洞内情形的那一刻,蛇魔的心都碎了,它抱起地上虚弱可怜的人,视线从对方血淋淋的腿上拂过,又捡起地上连着血肉的银白色鳞片握在掌心,哀鸣连着眼泪一滴滴砸在怀中人苍白的脸上。
“卿……卿卿……”
***
乌蛇镇,突如其来的瘟疫险些令整个镇都变为死地。
到访的仙人们救了他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每日哪怕无事也会恭恭敬敬的前往仙人们住的地方跪拜。
大的拖着小的,小的带着吃的,殷殷期盼的看着大门。
可今日,大门被一股暴力推开,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里面飞出,众人眼前一花,里面又飞出了一道倩影。
那人扬声道:“师兄,你要抛下这些凡人不管吗?”
不管?
什么不管?
他们听的稀里糊涂,但也有机灵的人已经跪倒在地,冲白影不停磕头,“求求仙长救救我们!”
乌泱泱的人跟着跪下来,众呼道:“求仙长救我们!”
关月指着地上的人们,“师兄,你看看他们!他们手无寸铁我们走了瘟疫控制不住,法阵失败,到时候功亏一篑,千万不要冲动啊。”
上清站在上空,白衣压抑,握住剑的手青筋鼓起。
关月挡在他面前,脸上挂满了汗。
她知道真要拼起来绝对拦不住眼前的人,可她也知道,眼前人最终定然会妥协。
一如千年前那样。
这回,也不过是个陈温而已。
果不其然,白衣真人的脚步停住了。
关月松口气,可接下来上清说的话却令她毛骨悚然。
“如果陈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和你们一一算账,关月,你也不能逃掉。”
关月心口一紧,忍不住厉声道:“师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了一个故人之子,一份人情连师门荣誉也不要了吗?”
上清却没被她这番话说动,眼底尽是凉薄。
“究竟是师门荣誉还是你们的面子?”
他淡淡道:“或许当年一卦真人说的没错,凌源本就该衰亡了。”
关月僵住,这些话仿佛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狼狈不堪。
等人走后,她勉强收拾好心情,掩住眼底的悲哀,回头对着一扇窗户严厉道:“偷听就算了,别想去找人,应棠,我就你一个徒弟,就当为了我,别闹腾了行不行?”
窗户合的严严实实,没有半点动静。
她叹了口气,“掌门人可真给我找了份好差事。”
上清回到法阵之中,磅礴的灵力从他身上往四个方向散去,世上能凭一人之力撑起这样法阵的也只有他一人。
可这样的人,如今却散发着极致的孤独。
', ' ')('他想起方才打坐时突如其来的心痛,想起那个会羞怯看着他等他夸一句的孩子,还有那日对方跪在门口求他出门一见,他却只是冷眼旁观,等他脚步不稳的离开才出现。
那日风很大,肯定很冷。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带陈温上凌源。
或许,那孩子生活在凡世会更幸福。
可上清又知道,再让他回到那一日,他依然会将人带上凌源。
为了自己的私心。
17
【主人,要不算了吧。】
陈温瘦了一大圈。
两条腿已经有了初步蛇尾的形状,可上面伤痕累累,沾染着灰尘,看得蛇魔不停哀叫,可他始终背对着对方。
在同化的最终阶段会变的敏感多疑,惶恐不安,会渴望同族的拥抱与亲吻,这也是系统所说必须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可自从前天开始,陈温疯狂抗拒着蛇魔的接近。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蛇魔才可以靠近他。
有时候睡到一半醒来,陈温能感觉到蛇魔在抱着他哭,卿卿卿卿的不停喊着,每次听到这声音他就心如刀绞,可紧接着,梦境就会将他拉入更深的黑暗里。
梦中的过程反反复复,可结局永远只有一个。
师尊看着他半人半蛇的模样,一句话都不说,那双眼睛是模糊的,哪怕陈温再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清。
陈温尽可能的不再睡着,可醒着的时候,总要每时每刻感受蛇魔小心翼翼的视线,它所在洞窟的最边缘,它把所有的位置都让给了陈温,在那里放上自己许多沾染着它气息的东西。
陈温无法否认,这些气息依然让他舒服了许多。
“卿卿……”蛇魔又在喊他了。
陈温却忽然想到,蛇魔都没给自己取个名字,也不知道……教它的那些字还记不记得。
眼帘渐渐合上,视线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失。
半梦半醒中,他听到一声惊叫:【卧槽!原来解决同化的办法竟然是……等等,好像不对,难道蛇魔是想……】
陈温想问系统在说什么,可这具身体太过虚弱,以至于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尾巴,连伤口裂开的疼痛都只是让他皱了皱眉头,没有醒过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送到他的嘴边,他太渴了,无意识张大嘴巴喝了起来。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进入胃部,陈温冷的打了个寒颤,紧跟着他被纳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对方像抱小婴儿一样让人在怀里晃来晃去。
这次,陈温没有再做噩梦。
他睡的无比香甜,仿佛回到刚出生的时候,沉浸在娘亲温暖柔软的怀里。
如果不是系统猛烈惊恐的叫声,陈温可能会一直睡下去。
***
【主人快醒醒,上清来了!】
陈温吓的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我师尊……他在哪里?”
【还有五里,马上要到了。】
“我……”陈温一脸茫然的左右看了一圈,确认自己还在蛇魔的巢穴里,“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蛇魔呢?”
【蛇魔出去迎战了,已经过去三个时辰,现在你的同门不知道启动了一个什么阵法,蛇都要被杀光了,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最好穿个衣服。】
“什么叫蛇都要被杀光了?”陈温神色恍惚,无意识的追问。
【先穿衣服,主人,再不穿就要被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看出来?
陈温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胸口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的痕迹,等等……腿?
“我……”
系统打断他,【同化失败了。】
短短一句话,让陈温悲喜交加,他没再问下去,几乎在他穿好衣服的下一秒,白衣白发的真人出现在门口。
浅色的瞳孔散着一层血色,手中的剑亦是血气冲天。
他急速走来,瞬息之间已经到了面前,陈温从未见过师尊这副模样,不由有些胆怯。
“师、师尊……”
“瘦了。”上清端详片刻,抓起陈温的手腕,“灵力混乱,修为退了一个小境界。”
陈温垂下头不吭声,手指紧张的绞着衣服,怕被他看出其他的异样。
“走,为师带你离开这里。”
所幸上清没有看他的衣服下面,也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地上的鳞片。
陈温跟在他身后,因为许久没走路的缘故,两条腿走的歪歪扭扭极为不适应。
上清回头看他一眼,忽然转身将人一把抱起来。
冷香在鼻腔涌动,陈温浑身紧绷,面红耳赤,“师、师尊,不用了,弟子自己可以走。”
“太慢了。”
陈温抖了抖睫毛,最终没说什么。
耳边是上清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不是陈温的错觉,似乎也有点快。
***
上清将人送到一处山峰上
', ' ')(',那里灵气最强,乃阵法的四个核心位置之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求保险,他还给了陈温两张符纸,要是有危险撕碎他就立刻赶来。
“师尊要去哪里?”
陈温有些心慌,尤其是之前系统说的那句蛇要被杀光了。
依照现在的情况不难联想,果不其然,白衣白发的真人冷声道:“当然是去杀了那条孽畜。”
18
眼见人就要走,陈温慌忙之中一把拽住眼前人的衣袖。
“等等……”
陈温翕动嘴唇,艰涩道:“可以……不要杀他吗?”
上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陈温在这种目光中节节败退,最后一点一点松开了对方的衣袖,他低下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又从他身上一点点褪去。
“对不起,师尊。”
话音刚落,他感觉自己头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再抬头,人已经离开了。
陈温怅然若失,他眼前是晴空万里,可想到或许在哪个地方蛇魔即将死去,沉甸甸的石头就压了上来。
他掀起衣袍看自己的腿,完完整整属于人类的腿,可腿上的伤口还在。
“系统,它会死吗?”
陈温知道自己的师尊很厉害。
可是蛇魔也很强大啊,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走吧?
但很快,系统打碎了他的幻想。
【会死。】
系统实话实说,【它现在不是最终的形态,根本打不过上清。】
如果是三年后的蛇魔,拥有了人类智商隐藏兽性的他,哪怕实力不够,在上清手中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在的蛇魔……除了莽之外,系统找不出任何形容词。
哦,好像还是个恋爱脑。
死了挺可惜的。
系统咂巴咂巴嘴,正想翻翻主人身边人的资料,看看哪个可以作为下一个光环使用对象时,就听陈温说了句话。
它数据一卡,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
“我要救它。”陈温说道:“系统,告诉我怎么救它。”
***
山顶的风很大。
陈温为了节省灵力选择徒步上去,乌黑的长头被吹的乱糟糟一片。
耳边还有系统格外活泼的声音。
【你不怕上清了?】
【你不是最怕你师尊生气了吗?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谁能轻轻松松进自己费了三十日功夫做出的阵法里吗?】
【不然等他生气了用下我吧,我真的很好用的,现在升级了一点还赠送附加功能,保证他只想疼你绝对不想骂你。】
至于是哪个疼就另当别论了。
陈温被说的有些不安,有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背着师尊做坏事,他拽紧衣服,闷声不吭的继续往上爬。
半个时辰的路途陈温用了两刻不到赶上去。
庞大熟悉的灵力在风中游荡,灵力的威势足以震慑所有想要靠近的生物,可在碰到陈温时,只是轻柔的缠了上去。
陈温手心全是汗,没注意到这份温柔,他找到阵眼的薄弱之处,看了一眼虚空,咬咬牙,凝聚灵力撞了上去。
轰地一声——
群山震动,无数飞鸟惊走。
陈温被气浪撞飞了好几米,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他已经做好摔倒在地的准备,哪料有道身影冲了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从山顶离开。
陈温喘息片刻,往身边一看,目光凝住。
对方冲他嘻嘻一笑,“师兄,被我抓到了。”
***
刘花中怎么会在这里。
陈温脑子仿佛要炸开一样,他废了半天劲,才把微微颤抖的手藏起来。
【主人,要不要用万人迷光环?有附加功能!】
刘花中看着他,往日总是甜蜜的眼神似笑非笑,像是下一句话就会戳破他的所有伪装。
【主人!】
“使用。”陈温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就看见眼前布满了烟花特效。
【万人迷光环启动——进度百分之四十!】
【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赠送降智效果,请主人对眼前人做出撒娇等加快进度举动。】
***
“我……”陈温羞的脸上一片滚烫,他克制住转身逃走的欲望,低声道:“我……只是随便走走,师弟能不要告诉师尊吗?”
【???好像和对蛇魔的不太一样,主人你要不贴个脸?】
陈温脚步微动,最终也只是用指头轻轻拽住刘花中的衣袖。
“师弟。”
刘花中有一瞬间的怔忪,是太久没见过陈温了吗?眼前的人似乎和一个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他脸颊红润,呼吸间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柔软。
总归让人……想做点什么坏事。
师兄,这一个月
', '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刘花中想着,唇边的笑带上了委屈,他靠到陈温肩膀上轻声道:“师兄就是这样看我吗?我一直都是师兄这边的,刚刚看到师尊回来就知道师兄定然被找到了,就立马来寻你。”
“原来……原来如此。”陈温不自在的别过脸。
刘花中靠的太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体温总令他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就像是同化的最后阶段,哪怕清醒的时候再克制,睡着后身体依然会情不自禁的靠到蛇魔身上。
“不过……”刘花中慢悠悠道:“师兄到底错了什么坏事不敢让师尊知道?”
“不是。”
陈温心头一突,猛地转过头,嘴唇正好贴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刘花中眼瞳一缩,与此同时,系统的欢腾的声音响起。。
【万人迷光环进度百分之五十——开启降智效果。】
降智效果……
可以让刘花中失忆吗?
陈温尴尬的抿紧嘴唇,从未觉得如此累过,正想编个瞎话先搪塞过去,就听刘花中一改刚才意味深长的语调。
“师兄,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花中盯住他的嘴唇,“你得收买我。”
19
“收买?”
陈温困惑的睁大眼睛,“你想要什么?”
刘花中喉结微动,白皙的脸慢慢靠过去,呼吸近在咫尺。
是要……亲吻吗?
经过方应棠和蛇魔两次后,他也明白这光环开启后多多少少会……带点不正经的特点,刘花中只是想要一个亲吻比前两回好太多了。
嘴巴碰嘴巴而已。
他想着,就要迎上去。
紧跟着就被挡住了,一根手指牢牢的抵住他的额头。
刘花中眯起眼睛,“师兄好似很熟练啊。”
陈温难为情的别过脸,“没有的事,就是师尊怕要来了,想抓紧些。”
刘花中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如此,不过……有的事情得慢慢来,师兄想来这点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说着,漫不经心的将陈温散开的领口拉好,彻彻底底遮住白皙肌肤上的红色痕迹。
陈温心中一突,“师弟……”
“嘘。”刘花中含笑的眼眸里是他僵硬忐忑的模样,“师尊要来了。”
陈温只好闭上嘴巴。
【主人……】
【闭嘴,我现在不想同你讲话!】
他感觉胸口憋着一股郁气,原本想解决一桩事,这回倒好,底子全让别人瞧见了。
还偏偏是刘花中。
***
上清到了之后,先是确认了二人平安无事,才冲上峰顶,没过多久又下来了。
“阵眼破坏了。”
陈温心虚的不敢看他,任由刘花中在他身边解释,最重要的是,他和对方从未离开过此地半步。
上清嗯了一声,不知信没信。
他唤来陈温,像是许多年前那样伸出手,陈温的掌心全是汗,一时有些犹豫。
“过来。”
语气强硬了几分,陈温只好乖乖走过去,手掌被拉开,一样东西放了上去。
是遗失的护灵宝玉。
“收好,不要再丢了。”
那只是抬起,又落下,似乎想做什么又放弃了。
上清看了刘花中一眼,“带你师兄先回去,找灵医为他好好看看。”
陈温很想问那边的情况,又怕上清怀疑,只好满腹担忧的和刘花中先行回去。
同行的还有一起出来的几位师兄弟,他们看着陈温的目光很古怪,时不时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令陈温愈发焦躁,直到回到凌源,他突然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力气很大,两条手臂死死的锢住他,像是要将人融入血肉里。
陈温抬起手,犹豫的拍了拍那人的背。
下一刻就感觉肩窝里湿漉漉的,紧跟着的是方应棠咬牙切齿的骂声。
“陈温,你真的是个白痴!”
“对不起。”陈温老实道歉。
“对不起也没用,老子以后都不管你了!你爱去哪里死去哪里死!”
“哦……”
“你还敢哦!”方应棠气的音调都变了,“你是还想再死一次是不是?”
“我没有想死。”陈温顿了顿,依照当时的情况认真说道:“可如果我不松手的话……你也出不去了,方应棠。”
***
好不容易哄好方应棠,灵医来了。
他听说过陈温的事情,原以为定然伤势严重,哪想到除了有些虚弱,境界退了些之外没什么大碍。
方应棠压根不信,“你再好好看看,他之前腿伤很严重的。”
灵医又去看陈温的腿,确实是伤痕累累,不过看样子已经快要痊愈,他放下药膏,斥责道:“包裹的那
', ' ')('么严实做什么?修行之人也会生病受伤,没什么好丢人的,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陈温被说的面红耳赤,解释了好几遍确实没有其他不适,灵医才默默离开。
方应棠似乎还想问什么,就被刘花中挡了回去,“师兄要好好休息,方师兄有什么话也等人恢复好了再问吧。”
换成过去方应棠肯定骂回去了,可今日他只是看了眼陈温的脸色,又扔下一堆补品才离开。
终于安静下来了,躺回熟悉的床上,陈温突然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就像梦境般不可思议。
他闭上眼睛,下意识想睡觉,紧跟着又坐了起来,“许久没修炼,该起来练剑了。”
这么一说他又想起来,自己的三把剑还在蛇魔的洞窟里。
离开太匆忙都忘了拿回来。
“它应当逃出来了吧,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去……”
陈温突然觉得很难受,可又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这么难受。
***
消息是第三天传来的——
蛇魔死了。
那些从乌蛇镇回来的弟子说的热血沸腾,仿佛身临现场,更多的是为上清欢呼,为凌源欢呼,欢喜之下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得意。
唯独陈温听见这个消息后,一脸茫然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心口尖锐般的疼痛,一口鲜血哇就吐了出来。
刘花中恰好这个时候来的,面色一变,连忙把人扶起来,陈温推开他,自顾自走到床边盘腿坐好调息。
“师尊明日就回来了,你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他看见。”刘花中笑嘻嘻道:“不对,任何人也不行。”
陈温睁开眼睛看着他。
此时此刻过去的伪装又套上这具身体,刘花中却更想念那日柔软的神态。
他坐到陈温身边,身体紧紧挨着,刘花中向来知道这样会令对方不自在,可他偏偏就喜欢这样干,比如说现在,他按住这具逐渐成熟却依然消瘦脆弱的身躯,凑过去亲热道。
“师兄很在意那条蛇魔?都吐血了……”
陈温不想说话,对脑中系统的询问也置之不理。
刘花中托着腮帮子看他,突然道:“师兄,你不会爱上那条蛇了吧?”
陈温神色怔忪,半晌垂下眼帘,“师弟,不要胡说。”
“那你怎么如此难过?”刘花中碰了碰对方的眼尾,“这里都要红了。”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陈温眼中带了几分怒意,眼眸如同泉水映上了火光,刘花中呼吸一窒,一句一顿,缓慢道:“你与我之间的交易还没完成,师兄是不是忘了?”
陈温愣住,身上的威势一扫而空。
明明是只娇软的兔子,装什么大木头。
“我也不难为师兄,只要师兄答应帮我一个小忙,我保证……这个忙是师兄力所能及的,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嘴唇挨过去,像是情人般的耳鬓厮磨。
陈温却只注意到对方说的那个消息。
“那条蛇没有死。”
20
“你骗我。”
陈温并不相信他的话,连对方的嘴唇几乎要含住他的耳垂了也没有反应,只是一个劲的说道。
“四位长老已经有两位回到凌源,如果是假的他们不会放任置之不理。”
“师兄,你以为凌源到如今,能靠的住的有几个人?”
刘花中略带嘲讽道,不等陈温想明白,他轻声道:“师兄,相比那条蛇,你是不是该先管管我?”
陈温此时才发觉两人姿态多么暧昧。
腿挨着腿,肩膀抵着肩膀,连脑袋,也是呼吸咫尺的距离。
陈温下意识想躲开,可紧接着,腰部就被狠狠锁住。
两人的姿势愈发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变得粘稠。
“师兄想食言吗?”刘花中用鼻尖蹭了蹭陈温的脸颊,“不行哦。”
陈温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音,“你想要什么?先松开我,我会给你。”
“师兄……”刘花中声音温柔,“我想你帮我除一魔障。”
“魔障?”
陈温听到这两个字,有些茫然的放松了力道,刘花中趁机将人压倒在床铺上,乌发散开,微微弯起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欲念。
“没错,此魔障为,欲求。”
“师兄,帮帮我好不好?”
***
寒风依旧盘旋在凌源的上空。
准确来说,陈温并未体会到太多的情绪,全程他仿佛一个过客看自己的身体被任意摆弄。
他不挣扎,也不说话,任由刘花中在自己身上泄了出来。
白浊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腰上,星星点点。
刘花中完事之后,那副饿狼的姿态收敛了些,还帮陈温擦干净了身子。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令陈温脸色发白,他说:“过几日我再来。”
', ' ')('“可、可是……”陈温抿紧嘴唇,“说好的……”
刘花中看他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怜,安慰道:“这也不能怪我,师兄的秘密着实有点多,今日和我一起,这秘密又多了一个,况且……师兄怕什么?”
他笑意淡了许多,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我又不是第一个同你这样的,总不能因为我是人师兄看不上我吧?”
陈温突然明白系统所谓的降智效果体现在哪里了。
好比现在,如果是正常情况的刘花中,他只会甜言蜜语而不是这种笑里藏刀的伤人话。
“它确实比你好。”
陈温脱口而出,等说完后才反应过来。
可话已经出口,他也不想解释。
刘花中愣住,半晌哈哈笑出声,眼底却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郁气。
他忽然觉得,那条蛇还是死了的好。
***
刘花中离开后,陈温让系统把光环关掉,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生气,颠来倒去的都是那句话。
——这个世界的男人都不行!蛇魔是这样刘花中也是这样,方应棠一个巴掌就吓跑了,还有谁能用!!
陈温张了张嘴,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问的好。
上清回来的那天,陈温去迎接他。
刘花中站在他右边,另一边是原本高高兴兴看到上清脸色瞬间拢下来的方应棠。
陈温没发觉他的前后差异,刘花中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蠢驴一只!
他漫不经心的拨动剑柄上的剑穗,心里却惦记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从那天见到陈温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正常。
他确实对陈温有过心思,但那并不重要。
他来凌源从来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可那次之后,一切看似在自己理性之下的行为却频频失控,甚至过去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尤其是那日陈温说出那句“它比你好”之后,刘花中记了好几日没法子专心修炼。
陈温有那么重要?
怎么可能?
刘花中嗤笑自己的念头,恰好这时有是兄弟和他打招呼,他冲人笑了一笑,心想道。
罢了,今晚和那块木头说清楚吧。
***
明明距离不过几个月,陈温却感觉许久没和师尊在一起过了。
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用过辟谷丹了吗?
修为如何了?
灵医开的药记得要吃。
陈温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应着,眼眶却止不住的热起来。
上清的声音顿住,半晌,他叹了口气,“徒儿,你怪我过了这么迟才去救你吗?”
陈温慌忙抬头,眼尾还有湿意,“怎么会,师尊能来救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之间沉默相对。
这话的意思听着很好,可仔细一想,不过是,陈温从没有期待过上清会去救他。
哪怕现如今,陈温也无法确定上清是为了救他过去,乌蛇镇的事情他已经知道,那些瘟疫妖气非人力所能及,只能修士出马,而凌源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理所应当要首当其冲。
陈温是真的不怪上清。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可能责怪怨恨的,也只有一个上清。
他担心对方多想,连忙岔开话题,将自己下山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当说到江潮生的时候,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低落了下来,上清打断他。
“此人已经找到,回去了。”
“真的?”陈温由衷的高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道:“太好了,太好了。”
反反复复这几个字。
上清却没有看他,只是掩饰什么般的喝着茶,天色渐暗,陈温正要告退时,无意中扫到上清垂在案几旁的手臂。
广大的流云袖下,冷白的颜色。
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渴望和冲动,脚步停住,视线摇晃。
系统捕捉到他身体的变化,急切道:【主人,同化失败的后遗症出来了,你需要拥抱和亲密接触。】
“为什么?明明已经好几天没有了……”
【可能是因为……】系统缓慢道:【主人渴望他的爱意吧。】
陈温脸色苍白,上清这时已经察觉不对,走过来微凉的灵力借着手掌一波一波的送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主人,可以使用万人迷光环……】
不可以!!
陈温在心底大喊:谁都可以唯独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以!
“说话,究竟哪里不舒服?是腿上的伤又难受了还是有什么内伤没查出来的?”
“师尊……”陈温抖着嘴唇,脑海里的念头一个个冒出来,想被拥抱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以至于所有的胆怯与羞耻抖抛于脑后。
“你可以……抱抱我吗?”
上清的眼瞳微微紧缩。
***
刘花
', ' ')('中在陈温的住处等来等去等不到人回来,干脆来到上清这里刚想抓人回去,就听到这句话——
“你可以……抱抱我吗?”
顺着风跑来,属于陈温的声音。
这一刻,理智拽住的那根线再度扯紧。
21
刘花中没有留下去。
自然也无从知道两人究竟有没有抱在一起,是怎样的抱?肢体纠缠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做更多忤逆于师徒间的事情?
明知道依照两人的性格可能性极低,他仍然会控制不住的去想。
最终,这些纷乱的思绪化为一个念头。
既然蛇魔可以,上清可以,那……多他一个,他的师兄想来也受得住吧?
***
陈温是在半路上撞见刘花中的。
他想起前几日对方说的话,不由有些防备,可又知道自己躲不掉,只好带着人进了屋子。
半只脚刚踏进房门,陈温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师兄,我好想你。”
撒娇般的口吻足以令人头皮发麻,陈温却是个例外,他挣脱刘花中走到床边坐下,沉默片刻,主动脱下衣服。
白皙的肌肤蒙着一层淡淡的光,像极了凌源的初雪。
刘花中成了被诱惑的那一个。
狡猾的狐狸咬住心心念念的猎物,汲取其中柔软甘甜的汁水。
可是不够,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不满足的去**陈温的圆润的臀部,这个位置很敏感,揉多了总会使全身都泛起一层红。
“师兄,你知道吗?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做,用这里……”
指尖碰到禁忌之区,陈温浑身一颤,“别……”
所幸刘花中很快就离开了,和上次一样,在他身上泄了出来。
热流打在陈温的**里,陈温垂下眼帘,呼吸急促,刘花中又凑过去亲他,可惜被躲过了。
某种不甘和愤怒徒然升起,刘花中笑容愈发灿烂,“师兄,我来帮你。”
说完埋头往下,陈温猝不及防的抬起脖颈,“什么……唔……”
他半坐起来,想推开身上的人,却被死死的按住胯骨,视野之处,更是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东西在对方口腔里进进出出。
刘花中的嘴唇被磨的通红。
一双眼眸带笑似水的看着陈温,直到陈温蜷起脚趾,控制不住的尽数射在他的嘴里。
陈温羞的全身通红,他伸手去接,“吐、吐出来,快。”
头一回给别人吹箫,刘花中原本也没想吞下去,可对上陈温焦急的眼眸,他喉咙一动,等反应过来之后自己也沉默了。
陈温呆呆的看着他,眼眶都红了。
刘花中吻上了眼尾迷离之处,这次陈温没有躲。
“师兄……你抱抱我,好不好?”
***
方应棠自从乌蛇镇的事件后,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也用功了许多。
陈温打心眼里为他高兴,方应棠骄傲于自己的天赋修为,却也总是很懒,安于现状,往日里没少嘲笑每日每刻不停练剑的陈温,觉得他这只笨鸟纯粹瞎折腾。
陈-笨鸟并不在意这些过去。
那次患难后,他认为自己和方应棠已经算的上朋友了。
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和方应棠确认过,对方涨红了脸骂了好几句,最后才嗯了一声。
他其实有许多的话想和陈温说。
可说了,又怕眼前人难过,于是如数吞回去,只是说道:“往后我会看着你,你不必担心再被谁欺负了去。”
整个凌源没有人去救陈温没关系,他去,只要足够强大,没人能拦得住他,他不是什么圣人,可不会像上清一样为了百姓放弃自己的在意的人,很多年后,方应棠自成一派的逍遥剑法在修真界远近闻名,却无人知道,最开始,他不过是想保护一个人。
陈温难得反驳他,“方应棠你不用为我,为自己就好,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一生顺遂。”
方应棠当没听见,拉着人开始讨论剑法。
偷懒的方应棠尚且是陈温难以追上的,认真起来的就更别说了。
但是方应棠意外的有耐心,看出陈温的窘迫慌乱也不会骂他,反而讲解的很仔细,拖他的福,陈温的修炼顺畅了许多,练剑时的阻塞感也在一日日的减少。
两人之间的和睦气氛总是会被破坏。
这人就是刘花中。
更令方应棠愤怒的是,每次对方一来,陈温就乖乖跟着走了。
“你是他养的牛吗?这么听话!”
方应棠恨铁不成钢,骂骂咧咧,然而依然阻止不了陈温跟着对方离开,只能恨恨的捏碎了手里的玉简。
这回还真不是陈温偏心,而是因为刘花中在他掌心写的两个字。
【蛇魔】
***
那日刘花中说蛇魔没死之后,还是后面系统证明的,他说的话确实
', ' ')('是真的,那时候陈温才彻底放心下来。
可现如今,这两个字又令他开始不安。
“你不是说它没死吗?”陈温抓住方应棠,声音急促。
“之前确实没死。”刘花中道:“过几日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
“为什么?”刘花中看着陈温,一字一顿道:“尾巴都断了半条还要过来送死,师兄,你说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它?”
陈温面色发白。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在心底疯狂敲系统。
【光环取消了!真的取消了!我发誓主人!你信我!】
“那为什么……”陈温顿了顿,艰涩道:“我没听到任何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最后一个问题才是重点,然而刘花中并不着急,他缓声道。
“除了几位长老,没几个人知道,而我能知道也是因为明日我会和他们一起出发,斩除邪魔,至于为什么告诉你……”
刘花中亲昵的吻了下陈温的脸颊,唇中柔软,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师兄,我说过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等到了明日……我可以偷偷带着你……”
陈温咬紧牙关,下颌线绷的死死的。
回到屋子里,他没心思继续练剑,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刚刚得知的消息,系统隐瞒了一些事情,声音难得心虚。
【可能还记得这些事情,蛇类都是占有欲很强的,没感情了可能……也想要……】
“那如果它忘记这一切呢?”陈温突然道,他拿起剑一边往上清的住处跑去,一边低声道:“我知道怎么救他了,系统。”
【你不等明日……】
“不能等。”陈温有种预感,等到明日,一切都迟了。
22
身为凌源的大能者,上清的生活尤其朴素。
每日不是打坐练剑就是翻阅各种书籍,刚上山的时候陈温还没有住处,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上清的书阁中。
那里的书不如凌源书阁多,每本却是寻常修士一辈子都难见的珍品。
陈温去的时候,扫洒小童刚好在打瞌睡,他蹑手蹑脚闯了进去,凭借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找到一本黄皮小本,其中一页就写着一个封印记忆的法术,说来奇怪,这法术虽然少见却也算不得珍品,却是这些书中保留的最好的一本。
匆匆记下施法的细节,陈温刚把书放回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小童的声音。
“真人。”
陈温呼吸一窒,知道躲不过,乖乖的走出去。
“师尊。”
上清果然不意外,走近几步,“手里拿的什么书?”
陈温随手抽的一本掩人耳目,此时紧张的瞄了一眼,“嗯……合欢修行……”
话音顿住,哪怕陈温不甚了解也知道这名字何等不正经,他恨不得当场昏过去,羞的五脏六腑都在冒热气。
“不是的,师尊……我……我……”结结巴巴半天,连个谎也编不出来,他正要跪下告饶,手里的书被抽走,上清屈指敲了下陈温的额头,“拿书前不好好看清楚?”
陈温捂着被敲的地方,耳根通红,却忍不住想笑。
紧跟着,熟悉的冲动再度浮现,他想克制,可是欲望告诉他有过第一次了再克制那是蠢货才有的行为。
“师尊……”他仰起头,想问出心底的渴求,可他想起这次来书阁的目的,愧疚和不安占据了上风,以至于他身体紧绷,只想快速离开这里。
“怎么了?”
微凉的指尖抚上陈温的额头,“为何出了这么多汗?”
陈温翕动嘴唇,半晌一埋头,破罐子破摔的扑了上去。
和上次始终带着距离与克制的拥抱不同,这个拥抱像是团火,牢牢的围绕着两人。
谁都没有动,陈温闭着眼睛,胆怯的心脏跳的飞快。
直到那只碰他额头的手掌僵硬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么大了还撒娇,和小时候一样。”
他小时候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撒过娇吗?
陈温记不得了,但也不敢抱太久,怕会让人反感,恋恋不舍的撤回手,兔子一样的告退了。
然而刚踏出书阁,他却听身后有声音道。
“你近来和刘花中走的很近?”
陈温回头看去,却见上清一身白衣,目光复杂。
“……是。”
“那很好,去吧。”
说完,书阁大门轰然关上。
屋外陈温急速往凌源外跑去,屋内上清走到方才被人翻过的地方,取出黄皮小本翻到写着封印记忆的那一页,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人炙热的体温,他暗念了好几遍静心,指尖微动,翻到下一页,上面是年代久远的墨迹……
【十二月初九,大寒,收徒,无名无姓,取名陈温……】
【小孩贪凉,夜里总是蹬被子,淘气。】
***
', ' ')('“系统,你有没有觉得……师尊这段时日,变了好多。”
陈温说这话时,神情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满足和快乐,御剑飞行的时候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鸟。
可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肩膀一松,垂头丧气道:“如果发现我所做的事情,可能……就不一样了吧……”
【主人,你知道我们称呼上清这种类型的人我们称呼为什么吗?】
“什么?”
【闷骚老男人。】
****
陈温生气了。
任由系统怎么说好话就是不理会它,可更严峻的事情摆在眼前,陈温准备了许多,担心自己施法灵力不足连聚灵丹都带了好几瓶,可他偏偏忘了自己并不知道蛇魔的具体位置。
难道要回去找刘花中?
陈温不甘的咬牙,恍惚中,他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
——卿卿……卿卿……
他脚下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天色黑黝黝的,他一边吞聚灵丹一边御剑飞行,如同一道流星不到两个时辰,就在一户农家的地窖寻见了满身伤的蛇魔。
看清眼前一幕的陈温险些难受的哭出来。
尾巴断了,鳞片也参差不齐,身上的伤口都烂了也不管,其他的蛇呢?都死了吗?
“卿卿……”蛇魔缩在窄小的地窖,下意识想卷起什么东西,可伤可见骨的蛇尾微微一动,黑色的血就打湿了地面,它猩红色的眼瞳无力的瞥向一边,继而眼泪滚了出来,“卿卿……卿卿……”
陈温想冲出去,抱住伤痕累累的蛇魔。
可是不行……他出去了只会让事态更复杂……
【主人,是否启动万人迷光环,蛇魔附赠好梦属性。】
“使用。”
【万人迷光环启动——】
陈温伤心的看了蛇魔一眼,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陶陨,找到一个位置,深吸一口气,灵力从指尖流出,宛如夜色中的萤火虫飘扬在月光下。
轻柔的乐声传遍这不大的小山村。
乐声说的是什么呢?
陈温不知道,他甚至忘了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的这首乐曲,只知道忽然它就来了。
蛇魔在乐声中慢慢的沉睡,离此百里之地,一名撑伞的白衣人猛然瞪大眼睛,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乐声停止,陈温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他顺着巨大的蛇尾爬到蛇魔面前。
灵力的枯竭使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他含住一枚聚灵丹,双手结印,眼中带笑更多的却是泪。
“对不起,忘了我吧,要好好修炼。”
眼泪和灵力同时落入蛇魔的眉心,它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挣动,却只能无力的继续沉睡。
***
逼回喉咙中的血,结束后陈温不顾吞药过多的反噬,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里。
眼前的月色大如盘,他头也不回的往凌源飞去,自然也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一道身影追了过来,白衣人看见了沉睡中的蛇魔,却没有找到任何一道其他人的身影。
“没有……怎么会没有……我找了你这么久……”
手中的伞无力倒地。
陈温回到凌源,一路上避开人,回到住所时天都要亮了。
白光透过窗棂落在桌上,陈温倒在床上睡的无声无息,刘花中站在床边脸色沉郁,再没有往日的柔善。
他还是低估陈温了……
也是,破坏阵法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凭什么笃定陈温回到凌源后就会继续步步谨慎?
虽然不知道陈温具体做了什么,可刘花中有预感,去除蛇魔的计划怕是就此败落了。
可惜了……师兄,原本想让你眼睁睁看着那条蛇被打死的……
“师弟?”
寂静中,忽然传来陈温睡意朦胧的声音。
刘花中骤然回神,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一道缝隙看着他,似乎是累倦了,他半睁不睁的说着话。
“你怎么来了……话说回来,我得谢谢你。”
“谢我?”刘花中缓声道。
“嗯……”陈温翻了个身,面朝刘花中,唇边挂起了一抹笑,“多亏了你,真好啊……不用死了……”
声音越来越小。
床上人眼睛紧闭,漆黑的睫毛落下小小的阴影,刘花中捏住对方的下颌,狠狠咬了上去。
“那就好好谢谢我吧,师兄。”
23
那日后,蛇魔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或许是前一日奔波的缘故,第二日陈温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等从病中恢复,微凉的天气已经开始进入夏热。
方应棠仿佛住在这里一般,天天搬着凳子来找陈温。
刘花中也会来,两人却没有和过去那样吵得天翻地覆,有一回陈温听见方应棠对刘花中说。
“我和陈温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你算个屁。”
', ' ')('陈温惊出一身冷汗,生怕刘花中气急之下说些有的没的,赶忙出来将方应棠拉了回去。
“你急什么?”方应棠说归说,脚步却老老实实的跟着,瞥向刘花中的眼底满是不屑,刘花中盯着两人的背影,默默的收敛了笑。
当天夜里,陈温被强迫着说了好几遍“我和你最好”,好不容易折腾完,他看着美滋滋的刘花中,忍不住恼道。
“你到底还要多久?”
刘花中当没听懂,陈温也无可奈何。
过了半月,方应棠被关月扔下山磨练去了,上清出门,刘花中跟着他。
陈温偶尔会听到有的弟子私下议论,说上清真人最看重的还是刘花中,陈温不过只有个大师兄的名头而已。
听第一遍的时候,陈温依然会有些难过,可听得多了,反而渐渐的习惯了。
倒是系统有一次气不过,不等陈温同意就对那两名男弟子使用了万人迷光环,差点没把陈温吓死。
好在两人没出什么事,只是在之后碰到陈温都是躲着走。
***
方应棠在修真界名声鹊起,和他有得一拼的就是刘花中,后者在众人眼中更具有魅力。
毕竟一个是一言不合开口即骂,一个待人却是温温柔柔如沐春风,方应棠年少轻狂,说不在意是假的,只是这人高傲,真在意了也不会表露出来,最多碰到时机将那些人揍一顿。
也有闹到关月那里的,不过都被轻轻揭过了。
陈温其实隐约有些担忧,忍不住和人提了一嘴,原以为方应棠不会往心里去,却没想到人骂归骂,在之后真的收敛了许多。
有一回,他在系统的怂恿下对方应棠使用了万人迷光环。
其原因是系统告诉他方应棠的附加属性是增加智商,这让陈温着实很好奇,偷偷摸摸的用了一下,正巧刘花中带了糕点温酒跑进来,一进来就往陈温身上靠,黏黏糊糊一口一个师兄。
往日里方应棠只会骂骂咧咧的上去把人扯开,可这次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盯着陈温:“你为何不躲?”
“过去他黏着你你表面上认命实际上都在找时机溜掉,怎么这次回来之后不仅不躲,反而迁就起来了?你们的感情何时变得这么好的?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陈温吓得背都湿了,赶紧让系统关掉光环。
可惜疑点已经产生,正巧方应棠刚从山下回来,大把空闲的时间,干脆搬了一堆东西在陈温旁边盖了栋屋子。
理由是:偶尔来度假。
托他的福,刘花中好几日没能来过夜,笑的一日比一日难看。
陈温也不好受,蛇魔同化失败的副作用每夜折磨着他,好在偶尔去上清那里厚脸皮可以讨到一点温存。
时间一扫而过,转眼到了年底,又是一个大雪凌然的寒冬。
这个冬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关月和方应棠下山除魔,关月死亡,方应棠重伤昏迷。
那时的陈温刚解决完一只吞吃人肉的虎妖,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凌源,刚一进门,就被人拦住。
他抬头一看,是凌源的一位长老。
他按住陈温的肩膀,让人跟着自己走出房间才低声说道。
“方应棠完了。”
陈温心口一颤,“完了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怎么了?”
“命保住了,只是气海被毁了,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修炼。”
对方的话如同劈天盖地的石头,一颗颗砸上来,陈温反应了好几秒,才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勉强扯起一抹笑:“多谢长老,我去看看他。”
“陈温,你师尊让我带句话给你……”长老喊住人,认认真真的嘱咐道:“有时候命不由人,身不由己,你要明白。”
陈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如何的茫然。
只是,他始终觉得,方应棠这样的人,不该如此。
***
屋子里很安静,带着淡淡的药香。
陈温的衣服很脏,他怕会弄脏方应棠,特意脱了外衣才靠近床铺。
方应棠紧闭着眼睛,身上包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肌肉分明的身体安安静静的沉在床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遍布身体的角落,或许是太小了被人忽略了,没擦什么药。
陈温赶紧拿出药抹了上去,眼尾也有一道细细的红痕,那里涂的格外的厚。
方应棠最喜欢自己这张脸了,可不能弄难看了。
陈温想着,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手中的药瓶砸到床铺上,他捂住眼睛,难过的要命。
关月死了。
修为又没了,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修炼了。
这样情形,方应棠醒过来该有多伤心。
24
方应棠昏迷期间。
前几日,还有长老弟子过来慰问,大大小小的慰问礼摆
', ' ')('满了屋子,都是陈温代替收下。
关月门下冷清,除了几位扫洒的弟子,亲传弟子只有方应棠一个,陈温也是赶鸭子上架,从一开始的紧张局促到后面的从善如流。
慢慢的,人就少了下来。
和上清一同回来的刘花中闲来无事就会来坐坐。
一年的时间,少年身姿愈发风流倜傥,同样的白衣穿在别人身上平平无奇,在他身上却如秀玉朝雪,漂亮的不得了。
有好的修为,好的师承,好的容貌。
这样的刘花中无疑更受人爱慕。
每次回来手上的香囊剑穗可不少,陈温不清楚,但猜测应该是哪家修门女儿送的。
只是收归收,除了在陈温面前显摆了一下,也不曾见人用过。
这日过来,他带了瓶上好的润合丹过来,是调养补气血难得的良药,陈温道过谢收下了。
刘花中却冷着脸抱怨:“这是我给方应棠的,你谢什么?”
陈温犹豫道:“代为……谢?”
“你又不是他的师兄。”刘花中不满的挨过去,“我们才是一起的。”
陈温扯了扯嘴唇,想笑一下,可想到方应棠的情况,又着实笑不出来,脸色灰暗了下来。
“瘦了。”刘花中打量着,“他昏迷了半个月,你就瘦了,如果换做是我……”
话音未落,嘴唇就被捂住。
陈温脸色难看,“不要乱说,师弟。”
刘花中眉眼一弯,在对方掌心轻轻啾了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
“师兄,一会儿我们去和师尊请安,然后去我那里好不好?这里有灵医照看着,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去休息下,正好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陈温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
他说:“我想留在这里。”
说完任凭刘花中怎么撒娇说服就是不点头,最后被吵得实在不行,他轻声道。
“下回我再好好补偿你。”
补偿这两个字在这一年里出现过许多次,基本上都是刘花中喋喋不休耍赖来的,其中的意味只有两人彼此知道。
陈温以为这会是个打动对方的话,却没想到刘花中收起笑,“原来我在师兄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
“别说了,师兄,既然如此好好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一点一点索取我该拥有的。”
陈温心口发凉,隐约意识到有些不妙。
***
方玉棠醒来的那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陈温被上清带走强行按到床上休息,半梦半醒间,有弟子进来和他说方玉棠醒了。
他猛地醒过来冲出去,喉咙一阵干痒,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什、什么……咳咳咳……”
那弟子原本是和上清讲话的,见状头也不敢抬,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太好了,终于醒了,我这就过去。”
说完火急火燎的将衣服一套就要往外冲,下一刻,衣领被人抓住,上清皱着眉训道:“急急忙忙的做什么?醒了还能再倒回去不成?衣服穿好。”
陈温窘迫的低头整理衣裳,声音难掩激动,“我只是太高兴了。”
“师尊,我好了,先告退了。”
“温儿。”上清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记住我和你讲过的话。”
陈温脚步一顿,欢喜的心落上一层寒霜似的阴霾。
他一路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安慰方应棠,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做才好一些。
他恨极了自己的唇齿笨拙,不停的打着腹稿,连刘花中何时跟上来的也不知道,直到来到方应棠的住所扑了个空,听人说才知道,原来他醒来就急着要下床去见关月。
陈温心里一痛,转身就要走,刘花中将人拦住带到自己的剑上。
“师兄,我带你过去。”
御剑时风极大,吹的两颊冰冷生疼。
陈温越来越紧张,直到看到那抹跪在坟前里的身影,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比任何画面都来的凄凉。
“师弟……你知道吗?”陈温低声道:“我曾经想象自己是方应棠,如果……是我碰上这种情况,我该如何是好。”
“可我想不下去……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
陈温一步步靠近方应棠。
内心满是踌躇与不安,可见了人却发觉,对方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反而很平静。
看见陈温的神色甚至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见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陈温呐呐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受凉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来看一下她。”方应棠的目光很温柔,“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走,你看着比我还像个病人。”
“我、我陪你吧?”
“不用。”方应棠好笑道:“我又不是你碰上点事情就走不出来了,行了,快回去
', ' ')(',别妨碍我。”
陈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离开。
半路上,陈温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他跳下飞剑,冲刘花中说道:“我不放心,还是得再去看看才行。”
“师兄,可他说了只想一个人呆着,你这样回去只会惹人讨厌。”
刘花中的话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尖锐。
“我知道。”陈温打断刘花中,态度格外的坚决,“我就远远的看看,师弟你先回去吧。”
说完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陈温听到风中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他不确定的顿住脚步,继而一步步靠近那道身影。
他跪在方应棠的身边,面对着关月的坟墓。
远方是披着雪的群山。
“我……我有东西落在这里了,就回来看看,师弟,你……”
话音未落,陈温酒被一股力道死死的拽进怀里。
方才还会笑着的人抱着他,脸埋在肩窝处,哭的伤心欲绝。
滚烫的热泪汹涌而出,方应棠声音嘶哑,绝望而凄惨,像是失去母狼的小狼,在荒野里无处可去。
25
失去修为的方应棠比常人还要虚弱。
那日在关月坟前哭完后,回去伤势加重,夜里发烧昏迷,口中喃喃的全是报仇之类的怒言。
起先还好,偶尔醒来还能和陈温说笑几句。
直到有一天,他精神恢复了些,背着陈温跑出去运功练剑。
结果可想而知,他对着空荡荡的丹田束手无策,整个人茫然的如同一座风雪砌成的雕塑。
陈温不敢多问,耐心的把他牵回房间,给他套好衣服,检查伤口,端出煮好的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他见方应棠还愿意吃东西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手背一痛。
原来是方应棠把碗打翻了,碗摔成碎片,滚烫的粥淋在手上,陈温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半晌,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收拾好残局。
陈温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更何况是面对这样的方应棠。
他看得出方应棠缄默之中的焦躁与不安,没人告诉过他无法修炼的事情,可对于修士而言,这种事情本无需借于他人之口。
有时候,他也会打好一肚子的腹稿,从那些书上学来的话,讲给方应棠听。
说着说着,陈温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干巴巴的笑道:“其实写的可好了,就我嘴笨,不会说而已。”
方应棠没什么反应,黑黝黝的眼眸看着窗外,忽然道。
“我听见了。”
“什么?”
“那些人,他们说,我是彻底的废人了,这辈子都无法修炼。”
一阵窒息弥漫上来,陈温绞紧了手指,“别听他们说这些,都是乱说的,下回听到了和我讲,我出面教训他们。”
方应棠勾了下嘴唇,眼底依然空洞洞的。
“可是……很多人都在说啊。”
***
修行之人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世人向往神仙,能飞天遁地,逆天改命,却不知修行之人也不过芸芸众生,他们欺软怕硬,也会踩高捧低,陈温从小到大吃多了这样流言蜚语的苦,仅仅不过他天赋一般却是凌源的大师兄,而方应棠呢?从云端跌落的天之骄子,该在他们口里变成何等模样。
方应棠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
陈温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是他阻止方应棠自残般的练剑时所留下的,有好几次,他恨不得将这样不爱惜身体的方应棠提起来揍一顿,可每次看见对方苍白的脸时,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一个月下来,疲惫的不仅方应棠,还有陈温。
他有一次照镜子,在看见自己的脸色后,就不敢随随便便去上清那里了。
但抵不住刘花中会自己上门来。
自打他在修行界走出名声后,在凌源的时日变短,那日见过面后,陈温就没见过他,想来或许是有了新的任务,也可能下山了。
也因此,刘花中来的那日着实把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那时,陈温正把方应棠安抚睡下,自己冲了个澡在太阳下昏昏欲睡。
眼皮上一道刺痒,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刘花中拿草根子扎自己的眼皮。
“师弟?”
“师兄。”刘花中脸上不见笑意,反而有几分阴鸷,“怎么几日不见,你活像丧夫的寡妇一样憔悴了。”
陈温嘴角一抽,挥开眼前的草根,“别胡说。”
话落,手臂就被一把握住。
冷白色的阳光下,一道未痊愈的红色伤痕在洁白的小臂上。
陈温心道完了,连忙跳起来把手藏好,面上冷静道:“昨日练剑不小心划到了。”
“划到了?”刘花中站直了身子,“师兄剑法果然精进了许多,不伤人先伤己,不如我去告诉师尊,让他再好好教一教师兄好了。”
', ' ')('“师弟!”
陈温连忙拦住人,嘴唇开开合合,在刘花中难得冰冷的脸色下颓然叹气,“别告诉师尊……”
“是方应棠?”
刘花中看陈温躲躲藏藏的眼色,很轻易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陈温犹豫片刻,把人拉到一旁,将方应棠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他声音放的很轻,像是习惯了,又怕吵到里面好不容易睡着的人。
“就是这样……师弟,他没有了师傅,心里又难受,不过应该再等不久就会恢复过来……”
“如果不能恢复呢?”
刘花中打断他的话,像是看着天底下的头号大傻子,“如果不能恢复你就一直照顾他?让他打你欺负你?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人,血肉之躯而已,不会疼吗?”
陈温被说的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刘花中太陌生了,陌生到……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事情。
“可是,总不能不管他。”
刘花中叹口气,忽而放柔了脸色。
他拉住陈温往自己怀里靠,抬起他的手臂,心疼的亲吻那道伤口。
“师兄,别害怕,我会帮你的。”
***
刘花中进去找方应棠谈话了。
陈温被关在外面,房门被下了隔音符一句话都听不见。
等人出来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他冲进去打量两人的服饰,没有斗殴的迹象,地面也干干净净的,东西也没有摔坏,脸色……刘花中脸色很好,方应棠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但不知为何,眼底红了一些。
陈温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刘花中看个正着,他故作委屈的凑过来,抱住陈温的腰,“师兄,都说了不会欺负他,你不信我。”
陈温尴尬的摸摸鼻子,拖着人出了房门。
关门的那一刻,他对上方应棠的目光,对方却缓缓的移开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
陈温总觉得不对劲,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能说不能说哦,师兄也别想去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刘花中歪头一笑,拽着人往自己的住所飞,声音高昂,“困死了师兄,陪我睡一下。”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屋子里,方应棠忍住胸口的血腥气,等人彻底走远后,一口黑红色的淤血顺着唇角流出来。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刘花中带笑的话。
——你这样的贱狗,脾气还这么差,也就我师兄心善愿意照顾你,只是,这种照顾能有多久?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让他见不到你,人都是忘性的,一年两年他或许还记得你,那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哦,我忘了,你这样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
他闭上眼睛,胸口的郁气使他控制不住想摔东西。
可想起陈温离开时不安担忧的目光,他缓缓的收回了痉挛的手指,狠狠按进床木里。
26
那日后,陈温发觉方应棠变了。
不是变好,而是愈发变本加厉,有时候无缘无故的都会冲陈温发火。
粥烫了,被子凉了,声音大了。
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肆意的践踏陈温的真心。
他不知道方应棠是怎么想的,也试图好好聊过几次,可对方总是背对着他一句话都不肯讲。
陈温怀疑是那日刘花中和他说了什么,可两边都问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师兄做的前所未有的失败,很久没出现过的自厌情绪困扰着他,有好几次,他真的想扔下方应棠回到自己的住所,闭起眼睛当头乌龟算了,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不能扔下方应棠。
他会好起来的。
很多个夜晚,陈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
可终究一切还是会爆发。
那日陈温趁上清不在去了趟他的书阁,拿了几本关于医修的书刚回来,就看见几名穿着凌源服饰的弟子走出来。
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陈温拦住三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大师兄好。”
三名弟子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有一人出来磕磕巴巴道:“有、有人给方师兄送了东西,我们给搬过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
“剑……”三人不敢看他,“一把品相极好的上等剑。”
陈温心口一紧,拨开三人往里面冲去。
***
一路上,陈温设想了许多最坏情况,可到了地方,却只见方应棠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说不清是不安还是难过,他坐到凳子上,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话,半晌小心翼翼的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方应棠没有回应,他在床上,像是一道阴影。
', ' ')('陈温鼻头一酸,努力让语调轻快起来。
“我去了趟书阁,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进来了,那把剑我看了,太丑了,我帮你把它扔了,你不会生气吧?你之前送过我一把剑,说起来朋友关系应该有有来有往,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是,都没送你什么,反倒是你一直照顾我……”
“为什么?”
陈温被打断,一时间接不上话,方应棠掀开被子坐起来,白衣裹着消瘦的身躯,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走?”
“走……我去哪儿啊?”陈温局促的抿紧唇,“师弟,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跟着我这样一个废人,有意思吗?”方应棠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我没了修为,什么也帮不了你,你不该留下来。”
陈温有点生气了,“我不走,你也不是废人,师弟,别这么说自己。”
“我是!”方应棠突然激动起来,俊美的脸狰狞而扭曲,“我就是废人!陈温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走!你去找刘花中找上清,找谁都行,不要留在我这里!”
“师弟,你冷静点,我没有可怜你。”陈温走过去试图拉方应棠,却被一把甩开。
“滚!”方应棠呼吸急促,指着门口,“滚出去,听到没有?”
陈温怔怔的看着他,眼眶一点点红了,“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凶啊。”
“我……我没照顾过什么人,也不懂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我是真的想你好起来,你不该这样的……”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下来,陈温别开脸,狼狈的抹掉眼泪。
等呼吸平复了些,他才说道:“那我先走了,我会让师尊找人来照顾你。”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方应棠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突地下床冲了出去。
腿撞在门框上发出剧烈的声响,他却不管不顾,冲出去一把抱住还未走远的人。
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他连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你不要走,对不起,是我乱发脾气,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别走……”
陈温被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闻言却慢慢的笑开了,他眼底的悲伤没有化开,却无比的温柔。
“师弟,我不走。”他反手抱住颤抖的人,轻声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
闹了一通,陈温也累了。
把方应棠带回房间后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有人抱起自己,温热的呼吸停留在自己的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陈温。
陈温。
“别走,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
第二日,方应棠情绪显而易见的转好。
陈温是最高兴的一个,一整天都带着笑,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起窝在厨房里做东西吃,陈温只会煮粥,方应棠负责炒菜,盐放多了,黑乎乎的都糊了,两人也不怕,就着粥吃的干干净净。
下午的时候,他带方应棠晒太阳。
太阳暖暖的,照在两人身上,他们仿佛变成了两只猫,蜷缩在一起。
方应棠越来越喜欢黏着陈温,几乎一刻不离开,他也不发脾气了,看见陈温什么都要夸一下。
从今日的衣服到练剑时的姿态,要不是陈温有自知之明,当真会被对方的花言巧语唬住。
可即便如此,每次依然面红耳赤,有时候恨极了拿手捂住方应棠的嘴,“师弟,好好讲话。”
方应棠只是笑,一双眼睛褪去病气,一点点恢复过去的神采。
可陈温心底依然沉重,他试过许多方法想恢复方应棠的气海,也有许多名声颇旺的医修来过,离开时却都只是摇头叹息。
他没和方应棠讨论过这件事,只是偶尔午夜,他总会梦见方应棠一蹶不振的姿态。
惊醒,复而难以入眠。
刘花中自从那日后又来过几回,陈温没让他和方应棠再见过面,可那时方应棠一整日呆在房间里,几乎不出来,而现在,陈温去哪里他就去哪里,陈温练剑时,他捧着块帕子等人一停下来就去帮他擦汗。
刘花中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
他的视线在二人中间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方应棠那张病气尤存,精神头却好了许多的脸上。
“方师兄精神不错。”
方应棠不理这句明笑暗讽的话,而是反复问陈温,“累不累?要不要喝水?”
陈温刚想拒绝,唇边就被喂了一碗水,他只好吞下去,洁白的下巴上茶水痕迹蜿蜒而下,又被人拿帕子细细擦去。
刘花中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幕,笑容一点点消失。
陈温发觉不了两人的暗潮汹涌,只是觉得不自在,挡了一下,“师弟,够了。”
方应棠这才收起帕子,似乎才发现刘花中的到来,语调漫不
', ' ')('经心,“刘师弟怎么来了?这里位置挤,还是早些走吧。”
刘花中眼底的阴沉之色一闪而过,看向陈温又变回了可怜巴巴的模样。
“师兄。”
陈温干咳一声,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走,我们出去说。”
刘花中眉开眼笑,“好。”
然而下一刻,陈温腰上一紧,脊背靠上了另一具滚烫的身躯。
方应棠漆黑的眼盯住刘花中,强健修长的手臂紧箍住怀中人,占有欲十足的勾了勾嘴唇。
“就在这里说。”
***
贱狗又怎么样。
废人又怎么样。
怀里这人是我的。
27
刘花中厌烦的垂下眼帘,怎么就没让你直接死了呢。
他的视线扫过陈温在对方手里显得格外纤细的腰肢,抬头再看过去,眼眶微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师兄,既然方师弟不欢迎我,那我先走了。”
方应棠冷笑一声,手臂丝毫不让的收紧。
“等等。”
陈温略感吃力的呼吸着,片刻后,他拍了拍方应棠的手,等人不情不愿的松开后,轻声道:“我和师弟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刘花中忍不住扬起唇。
方应棠怔怔的看着陈温,方才的盛气凌人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有点难过。
陈温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对方乌黑浓密的头发。
“听话。”
说完又觉得不合适,正要补救,就见方应棠主动低下了头,漆黑的发丝划过他的脸颊。
“好,我听话。”
***
我听话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选择刘花中。
***
陈温同刘花中刚出去,就被按倒在墙上。
嘴唇凑上来,陈温别过脸,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处,他担心留下印子,手上用了几分灵力将人推开。
刘花中舔了舔嘴唇,语气不太好。
“师兄,你推的我好疼。”
陈温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拉着人走远了些,才说道:“现在是白天,你别……别这样。”
“白天不行,那晚上就可以吗?”刘花中贴上来,语调却阴凉,“哦,我忘了,师兄晚上也要陪别人,哪里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想起自己确实为了照顾方应棠许久没和刘花中在一起了,陈温不由有点尴尬,转开话题。
“师弟,究竟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我们之间倒成了有事情没事情的关系了。”
刘花中碎碎念完,倒是没卖关子,“是师尊找你。”
陈温闻言说了句知道了,正要前往,忽而又停下脚步看向刘花中。
刘花中假装没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怎么了?”
“你……不走吗?”
“我为何要走?”刘花中笑的一脸灿烂,“正好许久没和方师兄聊聊了。”
陈温想起上次刘花中见过方应棠后发生的事情,心头一乱,急切道:“师弟,你别胡来。”
“胡来?师兄就是这样想我的?”
刘花中一步一步逼近陈温,直将人逼到树上,退无可退才咬牙切齿道:“师兄,咱们才是同一师承的兄弟,你却总为了方应棠忽略我,可知我心里多难受,那日我确实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也是为了你,我一直将你看作最重要的人,可你呢?”
陈温被说的心里愧疚,忍不住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花中眼眶微红,像是要哭了。
陈温沉默半晌,低声道:“师弟,你上次见过方师弟后,他险些一蹶不振,我每日做噩梦都是那样的他,我不知道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或许像你说的,你说的那些话是为了我,可我……只是想要他好起来……其他的,真的不算什么。”
“他现在好很多了,我每日都很高兴,师弟……对不住。”
***
对不住?
真是好有意思的话。
刘花中想笑,可嘴唇僵在脸上再也无法上扬。
忽然意识到自己装模作样的姿态有多可笑,刘花中啊刘花中,就算你真的哭了,眼前人还不是转头就去找那条贱狗!
某种不受控制的怒火卷上心头,深呼吸数下,他说道:“既然师兄这么说了,那我离开便是。”
“师弟……”
“只是……”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眸嘲讽,“师兄别忘了,恶犬可是会噬主的。”
说完他大步离开。
雪白的衣袂随着主人越来越快的步伐摆动,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雪白的剑影往上清的方向掠去。
烦乱的情绪一点点沉淀,笑容重新回归脸上。
刘花中喃喃自语:“那可不行啊,师兄,我
', ' ')('还没玩够你呢,你可不能把心放在别人身上了。”
***
陈温脑子乱糟糟的来到上清那里。
对方一看他的模样就拧起眉头,“怎么回事,慌里慌张。”
陈温这才发觉自己的形象着实不雅,衣襟散乱,发簪也歪了,应该是刚刚挣扎的时候弄乱的。
他窘迫的转过身整理好,手上急乱,连人靠近自己也没注意到,直到唇角被人碰了碰。
“你的嘴巴怎么了?”
嘴巴?
陈温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看身边的人。
“怎、怎么了?”
“别动。”上清抬起他的脸沉凝几秒,“红了,还有点肿。”
陈温想也不想就捂住嘴巴,声音在慌乱中断断续续,“兴、兴许是刚吃过辣的。”
上清见人死死捂住嘴巴,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走回位置上坐下,“这几日你一直和方应棠在一起?”
“唔嗯。”
“含含糊糊的做什么,手放下,肿了就肿了,不能见人不成。”
上清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看见陈温这模样,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烦躁,他勉强压住语气,“这里有份东西你看看。”
陈温乖乖走过去,头埋的低低的,手里拿着一卷纸细细看过。
片刻后,他的眼神变了。
从难以置信到狂喜,他蓦然抬起头,“师尊,您的意思是……长生谷的这位医修尊者可以救方师弟!”
“只是或许。”上清不疾不徐道:“他现在在龙安城施行义诊,得你们自己去让他看看。”
“好,徒儿知道了,我这就告诉方应棠这个好消息!”
陈温说着就要冲出去,或许是这一年上清对他愈发温和的缘故,他在这里比过去活泼了许多。
好比现在,也不顾退行礼仪,说完就要走,还是上清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却没收住力道,让人撞进了怀里。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僵。
怀里人却没有松开他,顺势抱住了他。
“谢谢师尊。”
声音哽咽,听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上清不知为何有有些不高兴了。
他将人拉开,拿帕子给人擦了眼泪,骂道:“我是你师尊,哪有帮外人谢自己师尊的道理。”
陈温眼泪瞬间又憋回去了,这话听着好耳熟。
“罢了。”上清将人打量了几下,视线每落在嘴唇上眉头就拧紧一分,“下回别吃这么辣了,肿成什么样了。”
陈温脸上一热,嘴唇又开始火辣辣的。
他嗯嗯嗯了几声,终于要走的时候,又听见上清和他说道。
“温儿,无论这次结果如何,你都要懂得放下,人各有命,天有天道,你要明白。”
陈温走出几步,又恍然回过头。
难不成……师尊并不看好这次就诊吗?
28我救不了你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陈温想着,回去将消息告诉了方应棠,他高兴的样子感染到了方应棠,忍不住跟着笑。
“就这么高兴?是不是想到以后都不用照顾我了,才这么高兴?”
真神奇。
他竟然听出来方应棠在开玩笑。
陈温轻快道:“当然不是,师弟,我和你说这位尊者可厉害了,之前有人金丹裂了也是找他看的……”
絮絮叨叨的话讲了半个时辰,陈温才回过神来,却见方应棠靠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走过去握住对方修长却略显干燥的手指,“一定会好的,师弟。”
这个尊者不行,世界这么大,总还有其他的法子啊。
两人第二日就出发了,方应棠现在是凡人之身,又重伤刚愈,陈温没带他御剑飞行,而是找了辆马车两人一道往龙安城去。
半路上,白衣黑发的漂亮少年挡在路中间。
“师兄,你的东西忘了。”他手里拿着一封信,“没有师尊的手信也不怕被人赶出来。”
陈温这方面没经验,连忙道谢想把信件拿过来,却被刘花中躲开,他笑嘻嘻道:“我也要去。”
“不行。”
“可以。”
前一句话是陈温说的,后面一句是方应棠。
他对上陈温困惑不自在的神色,默默把人拉进车厢里,扔下一句话:“正好缺个赶马的车夫。”
车夫?刘花中?
陈温头皮发麻,“不行,还是我来吧。”
说着就要出去,又被人拽着腰拉了回来,方应棠不满道:“啧,你怎么这么怕他,让他赶个车怎么了,爱跟不跟,你坐着,外边多冷啊,手都红了。”
“可是……”
“没有可是,哪来那么多话,睡一会儿?”
“我……”
“闭眼,闭眼。”
两人调情似的话落在刘花中耳朵里,他猛然乍开
', ' ')('一道冷笑,继而落在马车上,“驾——”的一声轻呵,马车徐徐启动。
“师兄,我给你唱首歌吧~”
说着一边挥动马屁一边开始吟唱,不知哪里学来的小调,唱的婉转悠扬,陈温不自觉听入了神,也没再纠结让刘花中一同的事情。
可很快,他的好心情就没了。
实在是两人……关系太差,倒不是吵架,而是坐在一起就有种天崩地裂的窒息感。
陈温若是心大也还好,偏偏他性情敏感,在二人之间往往怎么做也不是,更令他不高兴的是,刘花中就算了,闹腾就闹腾吧,方应棠一个还需要修养的病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天天恨不得把他绑在身上就算了,打个水而已,非得抢着来。
终于,陈温脾气上来训了两人一顿,尤其是方应棠,二人这下才老实了。
夜晚,刘花中趁着方应棠去洗漱,偷偷问他,“师兄,你发脾气是不是和师尊学的?”
陈温故作淡定,“才、才不是。”
“这样啊,我觉得也不像,毕竟……”刘花中哑声道:“发脾气的师兄……看得我都要硬了呢。”
“师弟!”陈温脸色苍白。
刘花中将人拉进草堆里,窸窣声中,只听他喘息道:“师兄,很快的,帮帮我。”
***
方应棠回来的时候,就见陈温背对他低头倒腾什么东西。
火堆拉长了他的影子。
刘花中坐在几步之远,笑眯眯的托着腮帮子看他,像是吃饱喝足的大狐狸,浑身都透露着倦懒气息。
方应棠心里不悦,走上去挡住那道视线,跟着看去,“……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没什么,可能刮到了,我先去洗澡。”
陈温含糊说完,急冲冲的走了。
头也不抬。
方应棠却注意到那一扫而过,满是红潮的脖子,收进衣襟里,肌肤上挂着微微的细汗,如同一场雾蒙蒙的春雨。
假设他看过凡间的某些书,就该知道这一幕称之为“活色生香”。
而此刻,他只能一遍遍的回忆方才的画面。
甚至勾起了更久远之前的记忆。
宛如一个毒瘾的犯人。
“方师兄。”刘花中像是看出他的心思,讥讽道:“想想就好了,可不要痴人说梦啊。”
***
马车运上灵力,速度快了许多。
可越往北边走,陈温的心情越是糟糕,这段时间他在凌源确实听过妖魔复出的消息,却没想到凡间乱成这样。
不远处是尘雅门的地盘,可此刻,这里却是乌泱泱逃难的百姓,他们大多走路,穿着草鞋或者不穿鞋,富裕一些的还有牛车马车,可自打又人家里的牛马也是妖怪所化之后,用车的人也少了。
他们都在往凌源的管辖地走。
他们不懂什么修真界第一门派,只知道那里最安全。
陈温看的心里难受,“尘雅门呢?都不管吗?”
“灭亡了。”
“什么?”
刘花中看着窗外,这一刻,他的目光竟然有些冷淡。
“一夜之间,整个门派都没了。”
“是魔族干的!”方应棠冷下眉眼,咬牙切齿,“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这些畜牲!”
陈温担心他想起关月的死,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应棠眉眼一松,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住:“我没事,前面不远就是龙安城了……”
马车经历半个月的蹉跎,车轮都裂开了。
陈温不愿意耽搁,他让刘花中去修马车,自己则带人来到了那名尊者所在的地方。
上清的手信一出,一刻钟都没有两人就被请了进去。
陈温心跳极快,紧张的掌心都在冒汗,反倒是方应棠冷静许多,医修尊者看过荐信,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
“你们两个谁看?”他问道:“话先说清楚,当年我欠上清一个人情,你们中间我只能看一个。”
“是他。”陈温赶紧将方应棠推了出去,“前辈,我师弟气海被魔族所毁,修为全散,还请前辈救救他。”
尊者微微点头,示意方应棠上来。
陈温看着这一幕,直到尊者放开方应棠,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全身冷汗。
“尊者,我师弟怎么样?”
“我问你一个问题。”尊者看向方应棠,“你是要救命还是救别的?”
陈温愣住,他尚且还没听出尊者话里的意思,方应棠已经明白,他低声道:“我要继续修行。”
“那你走吧。”尊者道:“我救不了你。”
方应棠似乎并不意外,他走下来去拉陈温,却被躲过了,陈温绕过他问尊者。
“斗胆一问,救命又是什么意思?”
尊者多看了他几眼,“他现在的身体,最多能活十年,可若选了救命的药,这辈子都无法修行,可凡人岁数是能活到的。”
', ' ')('陈温心口一疼,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方应棠赶紧抱住他哄道:“没事,别哭了,咱们走吧。”
“念在上清与我有恩情,我劝你们一句,我治不了的伤这世间没人可以治的了,你们早做打算。”
29
来之前,陈温就已经做好空欢喜的准备。
可现实远比想象之中来的残酷,他有许多次机会劝方应棠选择另一条路,可始终说不出口。
方应棠不是他,对他而言,没有修为,无法为关月复仇,或许比死了还痛苦。
如果……如果能将自己的修为给方应棠就好了。
陈温想着,忽而脚步一顿,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仿佛走进了黄泉路。
龙安城受魔族侵害及重,多数人患病难以痊愈,全靠长生谷的弟子出面,家家户户都挂着白旗白幡,路边更有人麻木的往火盆里扔纸钱,他们或许没了亲友,或许没了挚爱,悲哀笼罩在城中,压的陈温喘不过气来。
“师兄。”方应棠在后面拉住他,“我们走吧。”
陈温沉默的跟着人离开。
直到城门外他们才停住脚步,此刻天色已经要黑了,城门上挂着两盏灯,却没有光。
“师兄……”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传来方应棠略带颤抖的声音。
“你在怪我吗?”
陈温猛地扭头,就对上方应棠彷惶无措的神色。
“你在怪我,所以一路上都不和我说话,我知道,是我任性了,可我……”
“没有!”陈温大声道:“我没有怪你。”
方应棠注视着他,两人之间有片刻的空白,半晌,方应棠伸出手,缓缓的落在陈温的眼尾处。
他勾勒起一个略带伤感的笑容,“过去你从来不哭的,最近哭了好多次。”
陈温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我很高兴。”
方应棠一寸寸的扫过眼前人,从眉眼到嘴唇,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看的很认真。
陈温突然觉得周围有些热,不自在的垂下眼帘。
“高、高兴什么?”
方应棠低声道:“师兄,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和你之间的种种,我其实是喜……”
“师兄。”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陈温转头看去,只见刘花中不知何时到了不远处,脸色在暗处看不太清,只能看见一如既往翘起的红色唇角。
“你们在聊什么?”
方应棠见状,只好把话吞了回去,眉眼沉沉的看了一眼碍事的家伙。
刘花中一回来就和陈温撒娇抱怨,什么龙安城连修车的地方都没有,他花了好几个时辰带着车去了距离此地几百里外的城才修好,陈温忙着应付他,连方应棠什么时候离开了一趟也不知道。
等人回来了,陈温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几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
“油饼,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可惜师尊不让我吃。”
方应棠撕下一小块喂给他,“尝尝。”
陈温咬了一小口,油饼里是香气逼人的肉馅,他弯起眼眸,“真好吃。”
方应棠也跟着笑起来,又喂了一口给他,刘花中拿了半天的水壶也找不到插入的余地,阴霾逐渐浮上眼底。
还好,陈温很快就注意到刘花中,他没动那份油饼,而是拿出自己带的糕点递过去。
“师弟,你爱吃的。”
刘花中这才笑开,坐了过去。
陈温将面见尊者的事情和刘花中说了一遍,语气缓缓带了几分忧虑,刘花中则道:“天地不仁,世上事情本就不能桩桩都随人意,要我说,方师兄还是顺应天命,救自己一命还能活百年,也省的师兄为你伤心失意。”
“不行。”
方应棠和刘花中均是一愣。
因为这话是陈温说的。
他被两人一同盯着,不好意思的抿紧唇,“我是觉得,都修行中人了,还顺应天命未免有些可笑了,更何况……”
“我不信。”
这一刻,陈温在月色下的脸色竟有几分冷冽,他目光坚定看着方应棠,语气尤其认真。
“不是还有十年吗?我陪你找,天下之大,一定有办法的。”
更何况……陈温想起一样自己忘了的东西。
系统,那个名为万人迷光环的东西。
自从半年前它和陈温说自己去升级后至今未出现,可它能知道那时自己是中了蛇魔的同化,且给他找了最好的活下去的法子,那么方应棠的问题说不定也有办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陈温也不想放弃。
***
陈温变了许多。
方应棠忽然意识到。
他看着被火光映亮的人,不由握紧了袖中的白瓷瓶,心跳越来越快。
紧跟着,心头却涌起难以言喻的苦
', ' ')('涩。
想起那句说到一半被打断的话,他忽然觉得庆幸,还好没说,说了……就不能回头了。
毕竟……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陈温。
***
刘花中则垂下头拨弄了下火堆,挡住眼底的冰冷。
有的计划……该开始了……
***
回去的路途并不顺利。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的妖魔打的三人措手不及。
陈温为了救方应棠中了好几下,还好他随时带着护灵宝玉,都是小伤,三人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凌源。
结果当天晚上方应棠又开始发烧了。
陈温一夜不眠的照顾他,第二日清晨方应棠才醒过来,他隐约听见远方雷鼓震动,十根天之柱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外面在做什么?”
陈温用水给他润了润唇舌,“天门派说魔族给他们下灭派令了,求凌源帮忙,明日就动身了。”
“你去吗?”方应棠喉咙不舒服,皱起眉,又喝了几口水才好些。
“我不去。”陈温把人扶起来,顺着方应棠的脊背缓缓拍着,“我修为不好,去了也没用。”
“陈温。”方应棠打断他,目光温柔,“你修为没那么差,不要低估自己,想去就去吧。”
陈温一愣,反应过来后掩饰性的低下头,“你是第一个说我修为不差的。”
“本来就是如此。”方应棠道:“你被他们骗了,这凌源,没几个好货色。”
这话陈温不赞同,可又想到方应棠的遭遇,无声叹了口气,转而笑道:“那我也不去,我想留在这里陪你,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
“一起……去?”方应棠怔道。
“对,一起去。”
哪怕知道不应该,方应棠依然忍不住笑意。
他往下一躺抱住被子,过了会儿,他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选了另一条路,百年,凡人短短的一生,你会愿意陪我吗?”
陈温刚想反驳,就对上方应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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