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他们是朋友了呢。
但好在唐远是个心里不压事的人,否则他这么多舛的命途,能安然活到现在都是奇迹。
他已经记不起父母的长相,却坚信他们有着不能独活的爱情。姐姐疼他,明明到了可以独立生活的年纪,为了陪他在福利院跟着住了两年。之后他得到过许多社会上好心人的帮助,生活和学习才能维持下来。再后来,姐姐在大学里遇上了姐夫,姐夫很爱姐姐,爱屋及乌,不介意他这个拖油瓶,和姐姐一起到福利院办手续把他接了出来,后来不顾家族反对跟姐姐结婚,第二年还升级做了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小叶子。
无论是这世上哪一种爱,唐远都最知道它们本真的样子。他听过,见过,遇上过,便从不质疑人和人间的情感,并对所有细微的善意心存感恩。
何况桑青时帮过他很多次,甚至借给他一笔巨款渡过难关,今天还说请老师教他弹钢琴。
唐远这么一想又不难过了,想和厉害的人成为朋友,自己也得成为厉害的人才行啊。趁着到家不算晚,他洗了个澡便一头扎进书堆里复习,下周的期末考一定得考好,这样假期才有心情好好学琴。
桑青时则是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他喜欢运动带来的挥汗如雨的快感,习惯以此解压,或者同时思考一些事。他过去的压力通常来自对事业的野心和高标准,思考的事也大多围绕着生意场。
自从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他发现自己的重心有了些许偏移。
与原先预想的不同,孩子虽不需要他亲自照顾,却一样会分走他许多注意力,尤其当这孩子还有个唐远这样的亲戚。
年少,天真,老实,没什么社会经验,人生尚还需要引导,却已经没有了可以引导他的人。桑叶与他感情深厚,喜欢亲近这个舅舅,他的一言一行桑青时都得把关,不可能真就视他为毫无瓜葛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是唐远唯一一个勉强算是沾亲带故,能够得着的大人。所以当他进了派出所向自己求助也并没感到很意外。
但桑青时也认定,他们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此,再朝前半分都是自找麻烦。
说出自己的取向容易,让别人接受却难,把别人变得同自己一样更难。
他对一个靠着张脸四处招惹小女生的直男没有意见,只是注定不会列进自己的选项。哪怕承认自己对唐远起过心,动过念,那也不过是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保持距离即能解决。
桑青时只在跟钢琴老师定好上课时间后短信通知了唐远一声,便再没有和他来往的打算。
期末复习耗掉了唐远打工之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幸好最后考得不错,把前半学期拉低的平均分提了上去,顺利拿到学分,算是可以踏实地好好过一个年。
每周一堂的钢琴课成了除探望小叶子外他最期待的环节。
只是次次去都再没有碰见过桑青时。
他没有音乐基础,但老师说他天生乐感还不错,跟节拍很快,多练练识谱和指法年前有希望把第一本入门的书学完。
学校寒假里音乐室是照开的,唐远找了份早上在超市理货架的临时工,下了班就去学校练琴,吃个午饭再去餐馆打工到傍晚,日子过得紧凑忙碌。
临近农历年关,钢琴老师不是本地人,和唐远说下周要回老家过年,要元宵节后的那个周六再来给他上课,唐远才开始认真思考今年的春节要怎么过。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的确注定不能过一个好年。
超市老板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跟送其他员工的一样送了他几张福字和一副春联,他收下后默默塞进了衣柜深处。
小时候父亲过世的那个春节家里就没有贴春联,第二年初母亲也病逝,姐姐把房子卖掉还了欠亲戚的医药费,他就只能在福利院的大门上见到朱红扫墨的年味,直到姐姐有了家,他才又有了家。
如今那个家成了冷清的空房子。唐远怕孤单,还买过两条小鱼来养,没到一周就接连翻了肚子,他就再没敢往家里领过活物。
桑叶已经穿上了喜庆的红色年服,胸前挂着两颗从领口垂下的白毛球,乖乖在一旁搭积木等唐远下课,之后又缠着他念了一会儿故事才同意他回去。
临走时阿姨拿出一个红信封,说是桑青时托自己给他的。
唐远不解地问:“是什么呀?”
“桑先生给你的压岁钱。” 阿姨笑着递给唐远。
“我不能要。” 唐远一下缩回了手。
如果是钱,那看厚度应该是不少的。
阿姨直接往他手里塞,“过年的红包哪能不要啊,讨吉利的。”
人家都那么说了,唐远不好再推三阻四,两只手拿好信封,恭恭敬敬道:“那我等下打个电话谢谢桑先生。”
说完又像反应过来什么,冲着阿姨一脸疑惑:“不对呀,我才是长辈啊,为什么是桑先生给我压岁钱,不应该我给他吗?”
阿姨噗嗤一声笑了,“他那个岁数收压岁钱不合适啦,你还能收几年,快拿着吧。”
唐远茫然地点了点头,“那谢谢徐阿姨,新年快乐。”
第18章
朝公交站走的路上,唐远给桑青时拨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听,刚上车却收到桑青时的短信:刚在忙,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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