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王庭大军正在一步步往前推进。
他们手执盾牌、长矛、弓弩,在将领冷静果断的指挥下包围瓦罕可汗身边最后的一支精锐,慢慢缩小包围圈,北戎骑兵奋死抵抗,厮杀声穿云裂石。
“父汗!”
金勃冲上山崖,甲衣碎裂,披头散发,声音发抖:“父汗,我留下断后,您快逃吧!阿陵会派人接应您!”
瓦罕可汗抹了抹乱发,问:“我们还剩多少人?”
金勃望一眼山崖下,面色惨白,不敢开口。
王庭军队和北戎军队鏖战时,他一直待在沙海道,本以为他派不上用场,没想到瓦罕可汗大败,他带着兵马藏进山谷,趁莫毗多大意时救下瓦罕可汗,带着可汗往西逃。这期间,莫毗多以为瓦罕可汗已死,带兵凯旋,海都阿陵接管他的兵马,收拢残部,朝高昌进发。
他带着重伤的瓦罕可汗不要命地狂奔,眼看就能逃出重围了,一支王庭军队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将他们围困在这里。
王庭军队就地扎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一连几天,王庭军队毫无动静,就好像在等待什么,金勃盼着海都阿陵能来救他们,盼来盼去,没盼到海都阿陵,只盼来王庭军队的战鼓声。
血战下来,他们被逼到了山崖之上,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无路可逃了。
瓦罕可汗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笑:“还记得我以前带你围猎一群猛虎吗?现在,我们就是那群被围猎的老虎……困兽之斗。”
金勃眼眶发红。
瓦罕可汗握紧自己的长刀,看着山崖下堆摞成山包的尸首,道:“金勃,你投降吧。佛子是守信之人,会放过我的儿子。”
金勃浑身发抖,眼泪掉了下来:“父汗,您也投降吧,佛子不会杀您的。您可以像乌吉里部酋长那样,依旧是部落首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瓦罕可汗哈哈大笑:“我乃北戎大汗,怎么能屈膝投降?!”
“我这辈子,幼时饱受欺辱,青年时杀人如麻,中年时带领族人征服了整座草原,我们原本一无所有,后来征服了所有部落,金银财宝、土地、女人,应有尽有,无数勇士死在我的刀下,无数部落被我践踏,无数女人为我生儿育女,草原上会永远流传我的名字,我的儿孙会以我为荣。掠夺和侵占是我们的生存之道,在马背上生,在马背上死,现在我败了,那就慷慨赴死罢。”
“你记住,北戎人会被打败,但是永远不会被驯服。”
金勃不停抹眼泪。
瓦罕可汗挣扎着站起身,甲衣反射出黯淡余晖,他面向着即将坠入山谷的红日,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下山崖。
追杀过来的王庭士兵对视一眼,纷纷让开了道路。
战场陡然安静下来,两军停下厮杀。
瓦罕可汗挺着胸膛穿过战阵,继续往前,王庭大军像海浪般迅速从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旗帜猎猎飞扬,身着玄色衣袍的王庭摄政王策马驰上前,一双碧眸,冰冷如霜雪。
“王庭佛子会不会信守承诺,放过我还在世的几个儿子?”
男人颔首。
瓦罕可汗站在阵前,白发上落满璀璨霞光,微微一笑,举刀自戕。
鲜血飞溅而出,金勃跪在他的尸首前,嚎啕大哭。
残阳如血,长风猎猎。
军队留下收拾打扫战场,为瓦罕可汗收尸。
男人收刀入鞘,拨马转身,回到营地,毕娑追了过来。
“不得杀俘。”
男人道,声音暗哑。
毕娑应是。
他假扮成摄政王带兵追击瓦罕可汗,在这里守了几天,耗尽北戎人的粮草饮水,彻底击溃他们的意志,正准备强攻时,昙摩罗伽刚好从高昌赶了过来,目睹瓦罕可汗的英雄末路。
毕娑心中暗暗感慨,笑道:“这一次瓦罕可汗死在我们面前,绝对不会再出岔子了。只可惜海都阿陵没来,我等了好几天,没发现他的踪迹,他应该是跑了……”
絮絮叨叨了一阵,他抬眼,细看昙摩罗伽的脸色,目光里透出几分忧虑。
“您此次强行运功,又连夜奔波,得尽快散功……”
话刚出口,昙摩罗伽眉间微动,周身气息暴涨。
毕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
昙摩罗伽回头瞥他一眼,碧眸杀意涌动。
毕娑脸色大变,一身的冷汗。
察觉到他的惊恐,昙摩罗伽面无表情地转身。
“你率大军回王庭。”
他脱下甲衣,戴上面巾,罩住面孔,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马蹄声朝着东边去了。
毕娑心惊肉跳,定了定神,告诉部下摄政王接到密报,先离开了,等士兵打扫完战场,带着瓦罕可汗的尸首返回王庭。
大军开拔。
几场大战后,除了逃之夭夭的海都阿陵,其他北戎残部被彻底歼灭,东边魏朝顺利收复失地,捣了北戎人的老巢,消息传遍诸国。
毕娑带领的大军所过之处,各个部落载歌载舞,箪食壶浆,和他们一起庆祝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