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人跟着跪下。
这一声响起,其他士兵如梦初醒,跟着放下武器,跪地伏首。
不同服色的甲衣汇成一片潮涌,远处马嘶长鸣,火光熊熊。
昙摩罗伽立在城墙之上,俯视脚下臣服的士兵。
躲避追杀、和瑶英入住驿舍的那一晚,他已经做了决定,世家的每一步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路上,苍鹰送出信件,传达他的指令,还没抵达圣城,他已经安排好所有伏兵。
放任世家围城,就是为了收拢兵权。
从今夜起,这些士兵将不再是世家的私兵。
……
这一夜,圣城百姓战战兢兢,不敢合眼。
王庭朝堂动荡,世家咄咄逼人,收买禁卫军,刺杀佛子,被忠于佛子的禁卫军和中军近卫拿下。
城外四军在天黑之际啸营,仓促发动攻城,赶来参拜佛子的部落骑兵及时赶到,冲散四军,将他们驱赶至城下,佛子亲至城头,士兵愧疚难当,痛哭流涕,弃械投降。
翌日,部落酋长纷纷上疏,要求重惩带头刺杀佛子的薛延那。
昙摩罗伽没有立刻处置世家,而是先提拔立功的将士,大肆封赏,并颁布政令,此后四军中,士兵不论贵贱出身,只要立下战功,都可以得到晋升。
这道政令马上不胫而走,士兵群情振奋。
正殿大门紧闭,带兵进入王宫的世家被禁卫军瓮中捉鳖,从康莫遮到安家亲兵,一个没落,全都押入地牢。
消息一道道传入地牢,康莫遮哈哈大笑,歇斯底里。
这几年摄政王苏丹古代理朝政,佛子时常闭关,苏丹古狠辣无情,世家恨之入骨,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却忘了佛子才是苏丹古的倚仗!
他们太自信,以为佛子行事谨慎,不敢与世家为敌,只要陈兵于圣城外,杀一个措手不及,佛子仓促之下只能妥协,毕竟平衡朝堂、不与世家硬碰硬是昙摩家的祖训,而且外敌当前,他肯定不想看到朝堂动荡。
没想到佛子一气之下,竟然和世家撕破脸皮,四大世家,他一个都不倚靠,直接从兵权下手,瓦解世家。
康莫遮不禁有些后悔。
佛子十三岁便能带兵退敌,即使苏丹古死了,佛子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太小瞧佛子了。
一夜过去,天地变换。
当康莫遮被押至殿前时,那张总是红光满面的脸庞变得枯瘦憔悴。
他抬起头,望着宝榻上低头批改奏疏的昙摩罗伽。
殿中光线昏暗,案前点了一盏灯,灯火如豆。
“王,您并未闭关,是不是?”康莫遮喃喃道,“从您出关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部落骑兵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圣城,像天降神兵一样冲散四军?”
他苦思冥想了很久,怎么想都想不通世家动作如此之快,佛子明明一直待在佛寺,为什么能指挥千里之外的部落骑兵?
答案只有一个。
“您早就知道摄政王遇到危险,提早做了安排……您没有闭关,甚至在摄政王还没遇害之前,您就张好大网,等着我们上钩!”
康莫遮苦笑。
事已至此,想明白这些有什么用?
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王会怎么处置我们?”
昙摩罗伽语调平静,道:“查清罪责,按律处置。”
康莫遮一怔,随即轻笑,皱纹舒展。
王是佛子,他不会像张家那样为了巩固势力大肆屠戮,无论何时,佛子不会对老弱妇孺举起屠刀。
康莫遮长叹一声,“王这么做,又是何苦呢?您明明可以不理世家纷争。”
宦海沉浮多年,一心追逐家族利益,他无法理解昙摩罗伽的做法。
昙摩罗伽放下一卷羊皮纸,道:“王庭四军由世家把持,朝中内斗不断,北戎虎视眈眈,四军一旦起了龃龉,不到两天,线报就会送至北戎。不除内患,王庭难以抵抗北戎。”
这几年北戎攻打王庭的时机刚好都是朝中发生动乱的时候,他之前忙于迎战,心力交瘁,几次濒临死境,无力整治朝堂,这一次瓦罕可汗也遇到了乱子,机不可失。
康莫遮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您要收回兵权,才能专心应对北戎。”
他摇头失笑。
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对抗外敌,这个道理,难道他不懂吗?
他懂,其他世家也懂。
但是谁都做不到,因为谁都不愿做那个放弃家族利益的牺牲者。
“王,您志向远大,为王庭的长治久安图谋,可您低估了人心!您打破了平衡,世家贵族暂时臣服,但他们还会死灰复燃。”
“历来的英雄,哪个有好下场?”
康莫遮盘腿而坐,看着昙摩罗伽,仿佛君臣对谈。
“王记不记得赛桑耳将军?还有摩诃将军?他们对王庭忠心耿耿,呕心沥血,一生为公,到头来,一个满门被屠,自己也死于乱匪之手,一个被君主厌弃,五马分尸,族人沦为奴隶,可笑的是,那些被他们提拔的平民很快成为新贵,为了融入世家不择手段,和世家一起践踏奴役平民百姓,他们的嘴脸,和世家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