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死一般的沉寂。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望向薛延那。
薛延那愣了片刻, 岿然不动,冷笑道:“苏丹古死于盗匪之手, 人证物证确凿!何人诬陷于我?与我当面对质!”
他一声喊出, 声震屋瓦。
薛家亲兵挺身上前,齐声拔刀, 威势慑人。
众人立刻看向康、莫、安三家领主。
三家领主面上凛然正色,心里却暗自嘀咕:告密的人是谁?
缘觉立在帐中,脸上毫无惧色:“薛将军认不认罪?”
薛延那大笑:“笑话!无凭无据, 我为什么要认罪?”
缘觉合掌:“带上来!”
毡帘晃动,亲兵押着几个形容狼狈的男人走进帐中。
几个男人扑到宝榻下,瑟瑟发抖,哭诉薛延那的罪行。
“去年冬月十二,晌午, 薛将军在府中设下大宴, 宴请禁卫军十二位统领。”
“十八日, 薛家长史打听王寺僧兵、禁军排岗,探问王何时出关。”
“二十日,薛将军开始以轮换为名调动地方驻军, 这里是三个月以来所有驿所步兵的变动。”
“薛将军狼子野心,早有反意, 不止一次和摄政王苏丹古起冲突, 一直妄图取而代之,设下埋伏暗杀苏丹古的人正是薛将军!”
“在星城镇军任校尉的薛家十五郎收买星城当地守军,小人亲眼所见!”
“那些追杀苏丹古的盗匪和杀手都是薛家从各地招募而来, 薛家心狠手毒,以身家性命要挟,完不成任务,全家都得死,完成任务也会被杀人灭口。”
“薛家招揽了一批死囚。小人乃死狱守卒,薛家十五郎威逼利诱,逼小人带他们去见死囚,他们对死囚许以金银财宝,私自放出死囚,迫使死囚为薛家卖命,小人贪生怕死,不敢声张。”
一个身着轻甲的男人跪地叩首,搓了把脸,道:“末将是星城镇军教练使,去年乞寒节大会上,薛家人以重金厚禄引诱我伏击苏丹古,被我严词拒绝,薛家人生了歹心,欲杀我灭口,我逃至岳家,侥幸逃过一劫。”
……
时辰、地点、见面的人,几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将他们所知的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出。
天色渐暗,帐中气氛降至冰点。
近卫点起火烛,一室烛火晃动。
待男人一个个上前陈说完,几个近卫捧着他们的供词上前,部落酋长接过供词,传看了一圈,小声议论。
供词比几个男人的控诉更详尽明白,不仅完整拼凑出薛家的暗杀计划,连薛延那平时私底下的狂放之语也都记录在纸上。
众人看完供词,心惊肉跳,等辨认出告密的几人,更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跪在帐中的男子身份有贵有贱,有平民,有贱民,也有军官小吏,这并不出奇,奇的是除了几个在圣城谋生的小吏,其他人刚好都是康、莫、安三家领地的百姓,其中一个更是姓康。
这些人身份各异,很难说他们的供词只是一面之词。
薛延那面皮抽搐了几下,眼中顿起杀意,猛地拍一下几案,怒而起身,瞪视康、莫、安三家领主:“你们竟然联手栽赃陷害我?”
三家领主神色大变。
唯有杀死苏丹古,世家才能再次夺回权柄,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苏丹古死后,四家成为竞争摄政王之位的对手,水火不容,龃龉不断,但是他们并不希望佛子揪着苏丹古的死不放,因为查到最后,哪家都不干净。
私底下告密陷害其他三家,让佛子对另外三家心生厌恶,他们做得出,而且确实这么做了,可是帐中这几个告密者绝不是他们安排的!
几人对望一眼,目含质问:他们在半个月之内控制住局势,逼迫佛子出关,眼看就能大功告成,是谁私心作怪,打破平衡?
佛子一直在寺中闭关,苏丹古死在圣城之外,他死后,四家立刻封锁要道,阻止各地忠于佛子的守军回圣城,这些天佛子没有踏出佛寺一步,没有人告密的话,佛子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看清形势,还能找齐证据,当面质问薛延那?
阿史那毕娑虽然一直在为苏丹古之死奔走,可他是阿史那家的人,他的族人不会为他得罪世家,他查不出什么。
一定有人暗中投靠佛子了!
几家领主瞪视片刻,看不出谁是那个私自倒向佛子的人,个个都是一脸狐疑的表情。
薛延那看谁都向是告密者,雷霆大怒,怒吼:“你们觊觎摄政王之位,为此不惜陷害我,是也不是?”
三家领主和他一样纳闷。
缘觉上前一步,道:“他们忠于佛子,勇敢揭发薛将军的罪行,怎么会是栽赃陷害?”
人证物证俱在,薛延那并不慌张,拔刀出鞘,狞笑:“小人之语,岂可轻信?”
言罢,一刀斩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等他杀了所有告密者,看谁敢再指认他!
众人惊呼出声,齐齐起身,厉声制止薛延那,但并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
地上几人脸色惨白。
缘觉冷笑,拔刀迎上前。
一声长刀相击的铿锵声响,震得众人耳鸣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