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个红发中年胡人提起圣城那些远道而来的公主,问:“佛子真的要破戒娶妻吗?”
众人面露不悦之色,议论纷纷。
“佛子高洁,怎么可能还俗娶妻?”
“对,佛子一定会赶走那些公主!”
听着他们的吵闹声,瑶英如芒刺在背。
看来诸位公主齐聚圣城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各国国主畏惧昙摩罗伽,不敢公然打出请求联姻的旗号,但是王庭商人来往各国,消息灵通,早已经把各国使团出使的目的宣扬出去,佛子之名无人不知,现在估计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有一群美貌公主盼着他出关。
她得赶紧把东西准备好。
瑶英心里默默盘算。
大道川流不息,人声笑语不绝,静坐的昙摩罗伽忽地睁开眼睛,伸手拨开帘子,抬眸看一眼碧空,道:“辰光还早,下午再入城。”
“下午?”
瑶英喃喃了一句,点头应下。
参拜的百姓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很多人会在入城前停下来整理仪容,多等几个时辰也没什么。
瑶英倒了盏热茶喝,靠在车壁上打了个盹,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吵闹声吵醒,大道上马嘶阵阵,惊叫声此起彼伏。
她赶紧掀开帘子往外看,只听不远处一片鬼哭狼嚎声,路上行人个个抱头鼠窜,惨叫声四起,几个身穿轻甲的禁卫军兵丁从北向南骑马飞驰而过,手中长鞭对着一群参拜的百姓狠狠抽了下去,毫不留情。
被抽中的人躺倒在地,手脚抽搐,血流不止——原来那几条鞭子上镶嵌有薄薄的铁片,一旦被抽中,便血肉模糊!
兵丁一路抽打百姓,不一会儿拨马转身,似乎嫌不够尽兴,分头钻入逃窜的人群,将百姓驱赶到一处鞭打,百姓无处可躲,惨叫声回荡在雪原上空,凄厉苍凉。
参拜队伍结伴而行,这些天已经有了些交情,其中一个胡商看不下去,出声劝阻,那几个兵丁没有停手,怒道:“他们是乌梁部的贱民,没资格进城参拜佛子!”
胡商无可奈何,急得团团转。
身为王庭禁卫军,为什么要对平民百姓下此毒手?
瑶英捏紧拳头,感觉身旁的人气息陡然暴涨,心里咯噔一下。
昙摩罗伽也被惊醒了,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注视着那些逞凶的禁卫军,碧眸幽深。
瑶英怕他出手暴露身份,轻声说:“将军,我有法子吓退他们。”
她眼神示意昙摩罗伽戴好头巾,飞快找出自己的蓝地兽纹锦袋,翻了一阵,找到一块叠起来的布,交给商队的一个奴仆,吩咐了几句。
奴仆捧着布飞快跑到那个仗义执言的胡商身边,胡商看到布,眼睛一亮。
半晌后,一面织绘卷草金纹的雪白旗帜迎风舒展开身姿,猎猎作响。
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困苦,朝不保夕,当他们身陷绝望之际,佛子从天而降,救了他们,当时所有人都看到一面硕大的雪白旗帜迎风招展,所以,一个念头深深扎根于每一个人心底:只要看到佛子的旗帜,他们就有救了。
此刻,再次看到熟悉的旗帜,百姓的眼神变得炽热,有人激动地跪了下去。
胡商指着旗帜,朗声道:“佛子常说众生平等,不论什么出身,只要归顺王庭,都是王庭的子民!我们都是来参拜佛子的信众,你们无故打骂虔诚的信众,小心将来遭恶报!等佛子出关,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
旁边的信徒帮着鼓噪呐喊。
那几个兵丁品阶不高,看到旗帜,面面相觑,到底不敢闹出大事,冷笑几声,色厉内荏,收回鞭子,扬长而去。
众人松口气,上前搀扶那些被打的信众。
胡商站在原地,眼看着兵丁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长长地吁了口气,回头想找送他旗帜的人道谢,问身边的人,一问三不知。
旗帜不知道是谁送的。
胡商猜测那个出手的好心人可能不想得罪禁卫军,笑了笑,收起旗帜。
大道另一头,透过帘缝看着胡商收起旗帜,眼神透出几分不舍。
要不是不想引人注目,她真的会把旗帜讨回来。
昙摩罗伽凝望大道两侧跪拜的人群,轻声问:“这面旗帜公主从哪里寻来的?”
瑶英笑了笑,放下帘子,小声说:“上山的那晚我从缘觉那里讨来的,一直带在身边。佛子威名远播,万一遇到危急关头,这旗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结果真的派上用场了。
她说着说着,发现昙摩罗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不由得心头惴惴,收起笑容,问:“将军,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这样的旗帜王庭商队几乎都有,不是什么禁忌之物。
她眼帘抬起,乌漆黑亮的眸子仰望着昙摩罗伽,倒映出他狰狞的脸。
他沉默不语。
瑶英虽然戴了面纱,还是可以看得出额头上有淡淡的红肿印迹,这几天为了融入参拜的百姓,她也会和他们一样对圣城行膜拜礼,印迹是磕肿的。
她一句都没提起,要不是他清醒时注意到她额头和掌心的擦伤,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公主没有做错。”
他道,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
瑶英徐徐地吐了一口气,眉眼微弯,对他笑了笑。
一场风波消弭,参拜百姓仍然心有余悸,不敢再多耽搁,收拾好铺盖包裹,结伴进城。
走的人越来越多,天色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