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迁神色凝重,“我去国主那里看看。”
瑶英目送他转身进去,心计飞转。
这里是高昌,海都阿陵隐瞒了身份,正是杀他的好时机。不过他是北戎第一勇士,武艺高强,以他的作风,亲兵肯定埋伏在附近,假如不能一击得手,尉迟达摩这些人就危险了。
而且她和海都阿陵一样不能暴露身份,不能被他认出来。
流亡的落难公主和受王庭佛子庇护的公主,境遇必定天差地别,昙摩罗伽昭告各国,她才能安全抵达高昌,才能几乎不费什么周章就让河西豪族和尉迟达摩承认她的公主身份,那些投机取巧之辈才会打消把她献给海都阿陵的心思。
假如她暴露在依娜夫人面前,很可能引起王庭和北戎的争端。
她不能仗着昙摩罗伽的慈心任意妄为。
瑶英跪坐在席案前,双手紧握成拳,想到冲动之下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眼中腾起的杀气一点一点褪去。
一道清冷视线落在她脸上。
瑶英抬起头。
苏丹古敏锐地察觉出了她几息间的转变。
瑶英笑了笑,小声说:“将军不必担心我,我知道轻重,不会莽撞行事。”
她手无缚鸡之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傻乎乎跑去刺杀海都阿陵。
苏丹古挪开视线,目光睃巡一圈,发现海都阿陵离开宴桌、往毡帐那边走去,作势要起身,“海都去见尉迟了,我送公主回去。”
瑶英摇摇头:“再等等,我怕会出变故,我得等杨迁出来。”
苏丹古垂眸看她。
瑶英看着他的眼睛,嘴角轻翘,一字字道:“我没事,将军在这里,我一点都不怕。”
刚才突然看到海都阿陵,措手不及才会慌乱,平静下来就好多了。
苏丹古视线移开,坐了回去。
堂中舞伎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鎏金灯树上燃尽的蜡烛换了一批新的,烛火明耀,一派风平浪静。
瑶英无心欣赏歌舞,随手拿了一盘果子挪到跟前,一边吃,一边留意着毡帐方向。
漆黑苍穹一勾弦月高挂,小调终了,厅堂四面响起稀稀落落的叫好声,羌笛声停了下来,几个头戴锦帽的胡女走到圆毯中央,庭中安静了片刻,怀抱琵琶的乐伎手指一划,骤然响起急促的曲调,胡女纤腰一扭,飞旋转动,裙角张开,像一朵朵绚丽绽放的花。
气氛霎时变得欢快起来,宾客们纷纷起舞,手拉着手踏歌而舞。
瑶英看着廊道,身前忽然笼下一道黑影,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
一个戴兽脸面具,身穿小袖袍、腰束革带的青年站在她跟前,浅褐色的眸子看着她,笑着道:“你是杨迁的妹妹?我和四郎最投契不过的,三娘、五娘我都认得,四郎是不是又撇下你不管了?杨小娘来和我们一道玩罢。”
瑶英摇摇头,伸手扯了扯身旁苏丹古的袖子,示意他自己有人陪着。
青年目光落到苏丹古脸上,看一眼他的面具,又盯着瑶英脸上的面具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懊恼地啊了一声,朝苏丹古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在下唐突了。”
说完,转身退了下去。
瑶英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古怪,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鬼脸面具虽然吓人,倒也不少见,那个人为什么直盯着她的面具看?
不等她多想,廊道里一道人影闪过,海都阿陵出来了。
瑶英连忙低头,手里拈了枚干果送到苏丹古跟前,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苏丹古垂目,接了她递过去的干果,抬眸,视线跟着海都阿陵。
片刻后,瑶英头顶响起他的声音:“海都离开了。”
她松口气。
……
毡帐里仍是一片昏暗。
海都阿陵潜入王宫和尉迟达摩见面,杨迁在外面守卫,等海都离开,他立刻掀帘进去,“达摩,海都阿陵想干什么?”
尉迟达摩坐在榻上,面上沉凝:“他告诉我,依娜杀了我的儿子和女儿,送去北戎的一对姐弟是牧民的孩子。”
杨迁皱眉:“他来高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尉迟达摩看他一眼,问:“文昭公主离开了?”
杨迁摇摇头。
尉迟达摩双眼微眯:“公主果然没走……请公主过来,我有几句话和她说。”
杨迁出去请瑶英,瑶英坐着没动,等了一盏茶的工夫,确定海都阿陵离开了,起身去见尉迟达摩。
她已经听杨迁说了海都阿陵和尉迟达摩交谈的内容,一进毡帐便问:“国主是不是想问我追杀世子姐弟的北戎人到底是谁的部下?”
尉迟达摩瞳孔一缩,点点头:“不错,我想问的正是这个。”
瑶英坐到他对面,道:“不瞒国主,我也不清楚。”
尉迟达摩沉默了一会儿,冷笑:“公主身在高昌,本该和我会面,知道依娜送走了我的孩儿,才能及时派人救下他们,海都阿陵当时身在何方?他和我从无往来,怎么对我的处境了如指掌?又是怎么知道依娜要下杀手?”